第324章 邓艾兵行险招
3邓艾兵行险招
中军帐里,邓忠、师纂、王颀、牵弘等一干将领,团团围绕着一张两头翘起状如元宝的案桌,盯着案上铺开的一张地图。
邓艾一一指点着几个地名:
“从阴平斜、斜插这条道,名景、谷由此经汉德阳亭,可、可以到涪县。此、此地在剑阁西南百余里,距离成都也只有三百余里了。
“若、若以奇兵冲、冲击蜀汉心、心腹地区,姜维必还、还救涪县。钟会便、便可趁虚攻、攻占剑阁姜维如不、不还,则涪县守、守兵薄弱,必落、落我
“如今,敌军在正、正面战场上,已、已被严重挫败,当乘胜进、进击,不可使其有、有喘息之故我,拟、拟定此奇袭计划各位有、有什么意见?”
师纂竖起拇指赞道:
“将军谋划出人意表,大胆而又周密,符合兵书所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定能获取成功!”
邓忠笑道:
“父亲这招真是高!与当年汉高祖袭咸阳有异曲同工之妙。钟会就好比项羽,斩关夺城一路受阻,父亲您却批亢捣虚,直入成都,乘姜维大军被拖在剑阁,此去也许真能势如破竹,攻占成都呢!”
牵弘提出疑问:
“看地图标示,景谷道长有七八百里,且山高谷深,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如若蜀军有备,岂不是自蹈绝路吗?”
王颀也:
“如今已是初冬十月天气,将越来越冷,在荒山野岭行军困难重重,粮草给养又难以保证,兵士们有畏难情绪,若退缩不前怎么办?”
“你们做、做长官的,没有畏、畏难情绪就好!”邓艾很严肃的扫视着众人: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岂、岂能庸庸碌碌,步、步人后尘?拾人牙、牙慧,平平淡淡,蹉跎到、到老?大、大丈夫当出时就出,学、学终军(汉人,20岁出使南越)请长缨,搏、搏鲲鹏,擒敌酋于、于阙下,光宗耀祖,名、名垂青史,正、正其时也!
“钟会定然嘲、嘲笑我,异想天开,我、我偏要让他看看:我、我邓士载是、是何许人!诸诸君,敢与艾、艾一搏乎?”
邓忠大叫:
“不去的是孬种!同心协力干他娘的!”
师纂和众将热血沸腾,纷纷誓盟般握拳坚定的:
“愿与将军同生共死,万死不辞!”
邓艾命众将淘汰老弱,挑选精壮,共得万余人,每人各带十日干粮,即刻出发。留下2万余军,在阴平附近各县搜罗军粮,等候待命。
寒风凛冽中,这支别动队踏上了非比寻常的征途。
景谷道是今甘肃文县南,沿白水江入川之道,沿途都是峻山深谷。严格来讲,在三国时还不能算条路,只是可以通到四川腹地的邪径。孤身旅人根本不敢选择从此行走。
先锋的苦差事又落到了邓忠头上。因为邓艾要以身作则,凡有艰难之事先遣儿子,以示大公无私。
他常教导邓忠:
我家几倍务农,至为父方有官宦前途,你当不忘本色,不惮劳苦,切勿学纨绔子弟之所为。须知艰难困苦,玉成于汝,不经磨砺,必是庸才。儿休怪为父对您严厉啊
邓忠确实也很争气,任劳任怨,绝无“骄、娇”二气,交给他的任务总能尽力完成,渐渐成了邓艾不可或缺的左臂。而正直的师纂交浅言深,成了邓艾的右膀。
当下邓忠率领的3000先锋成了工程队。单以“逢山开路,过河搭桥”个字远远不足以涵盖其任务的艰巨。
在绝无人烟的山间,一路刀砍斧劈,斩除棘荆草木,硬劈出一条差可涉足的险道来。
而在山崖断壁间,就只能打桩铺木,修设栈道;逢到悬谷断流,又要伐木搭成简易桥,供后军通过。
后续部队前进得也并不轻松,面前的不是一条坦途,常常需要匍伏着连钻带爬,或者攀援着树木,心翼翼排成长队鱼贯而行。
山谷中难得见到太阳,阴沉沉的越发寒冷。八、九月里从陇西出发的时候还穿着秋衣,而今北风吹来,穿透衣甲冷得刺骨。将士们嘴唇发紫脸色发黑,身上打着哆嗦,艰难的行进着。
队伍一片死气沉沉,听不到笑语声,只有相近的伙伴听到彼此“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不时还有不心失足的人,一步踏空跌死在深谷里。
这天,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邓艾查看地图,此地叫做摩天岭,离江油不远了。等了好久不见动静,邓艾不耐烦了,亲自跑到前面去看。
原来刚翻过了摩天岭,下山却无道路,面前全是悬崖绝壁,邓忠愁眉苦脸请示:
“是否绕道走?”
邓艾摇头道:
“这、这怎么可以?看山跑、跑断腿,绕道,不知要、要多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他指着远处模模糊糊的城池轮廓,鼓励将士们:
“江油就、就在眼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壮士脚下,没、没有跨不过、过的天堑!”
邓艾沉思了一会,命令将战马全部宰杀,让大家饱餐一顿,准备下山。
邓忠和随即赶来的师纂忙来劝阻,
“将军没了战马,如何打仗?”
邓艾坚毅的答道:
“马岂能爬、爬下山?此仗是偷、偷袭,不是野战,马匹反、反而是累赘,打胜了,江油城里有的是马,打、打输了,你我尸骨全、全扔在这里!要马何用?”
罢,抽剑走向自己的黑马,一剑猛劈,竟将马头砍得只剩半边颈项连着,挂在那里晃荡,黑马来不及嘶叫,砰然倒地,四蹄乱蹬,血流满地。邓艾不忍看它惨状,扔下佩剑走开了。
邓忠等将领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只好狠狠心,令兵士们将自己的战马也拉得远些杀了。
这顿饭是马肉混杂野菜,剩下的少数干粮也扔进了锅里。虽然少盐寡油的,士兵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这可是半个多月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邓艾父子和几个将军却没胃口,勉强喝了几口汤,看见马肉就想起自己的四足战友,心里一阵阵难受。
吃完饭,邓艾命令兵士将武器一捆捆绑好,用长绳搥了下去。又将绳带连接起许多长索,一头系在悬崖的大石头或树干上,一头垂下谷去。
邓艾抓住一根绳索就要第一个下山,邓忠慌忙拦住:
“父亲,还是让我来吧!”
“我年轻时打、打猎斫柴,惯常爬山,要攀登,你、你还真不如我!”
邓艾着,撕破一块衣襟包在掌心,随即拉着长绳就爬了下去,脚在悬崖上一踩一蹬,倒换着松把,速度相当快的溜了下去。邓忠与将士们看得呆了。
年近0的主帅如此奋不顾身,又如此身敏捷,年轻人落了后,岂不惭愧?于是一个个学样,鼓足勇气,渐次爬了下去。
落脚的半山腰是一块稍平的空地,下面还有一道十来丈的斜坡就到山脚了。邓忠抢先,要照老办法下山,邓艾却伸拦住,
“这就不、不必这么费、费事了,看我的”
他用毡毯裹住身子,全身一缩,像个刺猬似的滚下坡去。
大伙吃惊的望着,心里又紧张又钦佩,不一会,邓艾站在谷底朝上面招。
将士们十分感动,士气大增,争先恐后滚下山坡,一时际杂树乱枝压得噼里啪啦直响,还有许多石块连带滚下。当然也有倒霉的人撞上石塄,头破血流,甚至殒命的。
总算全军都渡过了摩天岭。人人精疲力竭,又冷又饿。歇息时,将士们就着烧开的溪水,吞食粗糙坚硬的面饼。疲累使大家没了胃口。可就是这没滋没味的干粮也快吃尽了。
此时已近黄昏,走了几里路,尖兵回来报告,前面发现敌人营寨!
邓艾吃了一惊,方在沉吟,师纂自告奋勇道:
“我亲自去探探虚实。”邓艾知他做事谨慎,点头同意了。
过不多久,师纂兴冲冲的返回:
“只是一座空寨,并无兵士!”
“走,看看去”
邓艾起身带着几个将领进入空寨,见寨栅由石块垒成,内墙高逾两丈,深壕中尚有积水,露出倒竖的尖尖木刃。寨内指挥楼、了望台、藏兵洞、射箭孔等一应俱全。
邓艾叹道:
“蜀地艰险无比,诸、诸葛亮又布防严密,若非、非姜维将兵撒、撤走,我军定被阻、阻于此,来无路,去难归了!”
江油城模糊的轮廓,在灰蒙蒙的暮霭中显现出来了。继续行进的魏军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忽然前锋邓忠发现东面有一支军队相向而行,他紧张起来,忙令部下停步隐蔽,派人报告邓艾。
邓艾也紧张的赶过来,望了一阵,
“这里不应该有、有蜀军的?而且人数还、还不少忠儿,你、你派个心细的校去看看。”
师纂抢先一步道:
“还是我亲自去吧,这里马虎不得。”
“那、那也好,务必心!”邓艾对这位诚意帮助自己的厚道人,很是信任,庆幸自己摊上了一个堪为助的好参军。
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师纂带着一队人走过来,指着身边一位高个子将军向邓艾介绍:
“这是田章将军,奉征西将军钟大人令,率一万人由西路入川,正好在这里碰上了。”
“哦?哦,幸会幸会!”
邓艾心里一怔,钟会好大胃口啊!仗着人多势众,既攻剑阁,又派别军侧击,似乎想包打天下呢?伸得好长
心里忽然一动,这不是送上门来的部队吗?正好让他们先打江油!他笑嘻嘻的道:
“我军险、险道行来,损、损失不,又饿又乏,田将军可、可否率所部先、先登,我我军紧随你后?”
“没问题!”
田章似乎是个干脆人,摆道:
“末将自剑阁西来,未到百里,便三次碰到蜀军的伏兵,那是三个屯兵垒,每处只有一校之兵(500人)自然不堪一击,被我杀了千余人,其余都逃散了。我看江油驻军也不会太多,末将有把握拿下它。”
田章恭敬的向邓艾一抱拳:
“方才听师参军告我将军一路举动,末将很是钦佩,愿听大人统一指挥。”
“好、好!田将军深、深明大义,老、老夫感激不尽!”邓艾高兴的还礼。
“三更时,田将军率、率部从东北方向推进,以、以点火为号,老夫会从西面配合。祝、祝将军马到成功!”
当晚邓艾带领幸存的000多兵将,来到江油城边。
江油在剑阁之西,北距成都360里,一面临涪水,三面靠高山,群峰如屏,地势险要。
在邓艾的行军地图上,从阴平到成都画了一条长长的红色连接线:
阴平--江油--涪县--绵阳--成都。
江油(四川平武县南坝镇)就是邓艾军南出阴平道后,第一个要攻占的据点。严格,当时的江油还不算城市,只是一个军事要塞,称为江油戍。
江油关四面环山,涪江从中流过,西边有凤翅山与鹰嘴岩对峙,东南是夫子岩与箭杆岩并列,峭崖巍巍,山高水急。又被人称为明月关,是四川与甘肃相通的咽喉之地。
守将马邈,论文难有安民定邦之策,论武只略通弓马,不谱将略,是个庸碌之辈。只因是早年随刘璋归顺刘备的,也算是从龙老臣,一直在官场沉浮。
但其才实在平庸,混了数十年也无法出头。到江油关做戍将,他也颇觉委屈。朝里权宦自己巴结不上,只好在这封闭的山城里埋没一世吧!于是自暴自弃,终日饮酒狎妓,耽于作乐。至于城防之事,全不放在心上。
马邈的妻子李夫人,倒是一位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女子。她很看不惯丈夫的所作所为,深为江油的安全忧虑,多次提醒丈夫当以国事为重,不可大意轻敌。
马邈不以为然,振振有辞的:
“川中关山险要,固如金汤,剑阁犹如大门紧锁,汉中又兵力雄厚,替我挡住了敌人,魏军想要进入江油,除非从天上空降!”
几个头脑清醒的幕僚也曾劝,马邈一概当耳边风。
“老子不能去成都享福,在江油就是我了算,天高皇帝远,庙供独佛!”
俗话学坏容易学好难,江油守军的大头目上行下效,或嗜酒,或赌博,或好色,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就是不把公事当回事。
士兵们见长官如此,也懒懒散散,操练、站岗、巡逻,全都马马虎虎。
这夜,马邈又借口公事,宿在将府后厢房不回家。
他厌烦了李夫人的规劝,又对她枕席的表现很失望,因为李夫人太矜持拘谨,尽管美貌端庄,新鲜过后,早就失去了兴趣。此刻他正拥着一个舞妓沉沉而睡。舞妓妖冶放荡,精通床上术,极尽挑逗奉承之能事,令他每回身心酣畅,仿佛神魂出窍,一赴巫山,昏昏迷迷,不知世间之凡事
“大人,大人,不好啦,不好啦!魏兵杀进关来啦!”
一个亲随嘣嘣嘣用力捶门,将马邈惊醒,犹自嘟囔道:
“什么?难道魏军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接二连三奔进了好几个兵士,惊慌地乱嚷着:“完了,完了!江油被敌人攻占了!”
马邈急了,一把推开舞妓,赤身裸体跳下床来,匆匆套上衣衫,来不及披挂战甲,抽出宝剑就冲出门去,一边急急吩咐:
快,快传我命令,所有将士都上城楼去!”
“嗨,没用了!”副将哭丧着脸迎面奔来:
“三更时分,敌军在东北两城门突然发起进攻,弟兄们仓促应战,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没想到西城有一股魏兵,攀绳钩爬墙入关,打开了城门,城楼便失守了。现在正在巷战呢!”
副将脸色苍白,在夜色中特别恐怖,指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关楼,惊慌的告诉他真相。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马邈急得团团转,忽然命令身边一名亲随道:
“快,快快!将你衣服脱下与我对换!”
“这”亲随不情愿的犹豫片刻,只好动脱衣。
喊杀声骤然近了,一片火把逼了过来。马邈抖抖索索的还没系好士兵服的腰带,一群魏军就冲了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马邈下意识的挥起佩剑,打头的师纂上前一步,“拍”地一下猛击,马邈的剑脱飞去,喉头上一凉,冷嗖嗖的刀尖顶了上来:“抗拒者死!”
“我我降,我降!”马邈与亲随脚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嘿嘿,搞的什么名堂?”
师纂冷冷的瞥了一眼,嘲笑道:
“想使金蝉脱壳计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穿着士兵服,还白白胖胖的,谁会相信你是个兵士啊?还拿着宝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江油守将马、马邈我,我愿降,愿降!”马邈着垂下了头。
“起来,前面带路!向你的士兵喊话,令他们投降,不然格杀勿论!”
“是,是!”
马邈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听话的走在魏军队伍前,边走边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叫:
“弟、弟兄们,我是马邈江油已经失守,徒死无益,赶快放下武器吧!魏军不杀俘虏!”
江油的二千蜀军似一盘散沙,根本捏不成团,只有少数刚烈汉子抵抗到死。大多数人从睡梦中惊醒,茫然不知所措,无头苍蝇般的乱窜。冒失冲出军营的当场被格杀,一些人选择逃跑,躲到空宅或野地里,但天亮后还是被搜到了。
乱哄哄的众人听到主将的喊声,大家反而安下心来,默然的坐在地上,等待魏兵来受降。
只有一个人是自杀的,那就是李夫人。
她咬破指写了遗书一封,口衔着血书,用一根白绫悬梁自尽了。她用自己大义凛然的举动,给不争气的丈夫马邈和全城的降兵一记响亮的耳光。
今天在李氏的故里,还存着一块烈妇李氏碑。
忙乱中,还是有几个智的人,趁天黑逃出了江油,径奔成都报讯去了。
邓艾军夺了江油,得到了马匹和给养,犹如饿瘐之人得以恢复了元气。邓艾一面派人去传令,让留守阴平桥的部队立即跟进,一面令军士传令:
“本军严守纪律,秋毫无犯,对杀人抢掠者一律严惩不贷。”
并清点库存,安抚降兵。江油关的混乱很快消失了。现在,邓艾的本军汇合田章的部队,以及江油的降兵,加起来超过了2万。邓艾感到成功的把握加大了。
“全军休、休整三日,向、向涪县进发!”
邓艾下完一系列命令,这才感到疲惫不堪,全身筋骨酸痛,瘫坐在几案后的交椅上。
身子一落座,感觉十分柔软,暖和,回头一看,椅上竟铺着一张斑斓的老虎皮。他望了一眼垂头站在角落里的马邈笑道:
“马将军很、很会享福啊!”
马邈此时正沉浸在无法排遣的悲伤中,对妻子的愧疚和追思,以从未有过的感觉,强烈的冲击着他的心绪。
失去的才是最可贵的,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内涵。自己有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贤内助,不知珍惜,不懂尊重,不但在肉体上背叛了她,在感情上也视为可有可无。在资力与见识上更是无法与之相比
“我是一个混蛋,一个丑类夫人啊,你虽死犹生,芳名永存,而我将千秋万代,被后世唾骂!”
“马将军!”
邓忠的一声大喝,将马邈从沉思中惊醒。他定了定神,张口结舌的望着脸露嘲笑的几员魏将。
“啊?啊,罪将无能,享享福也是、福,不值一谈”
邓艾等人哈哈大笑。
马邈的思绪陡转,事已至此,悔也无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过吧既然已经落水了,还想保住全身不湿吗?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承将军不杀之恩,罪将愿效犬马之劳,为大军作向导!的还有一本川中地图一并献上,可助将军少走弯路,顺利到达成都”
邓艾大喜:“果,果真如此,老夫定定禀、禀大都督重重赏你!”
众将都脸露喜色。师纂也笑了,他是笑邓艾与马邈两人,一番结结巴巴的对话,煞是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