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吴晋交锋 1 最后一任吴帝XINHai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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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吴晋交锋

    最后一任吴帝(上)

    吴永安年(264年)月,30岁的吳帝孙休得了急病(估计与司马昭相类似的高血压,脑溢血之类),卧床不起,口不能言,书一诏将丞相濮阳兴召进宫来。

    孙休一拉住濮阳兴的臂,一指着跪在病榻前的太子孙wn,嘴唇蠕动着发不出声。濮阳兴流泪点头,表示明白了皇帝把太子托付给自己的意思。

    孙休欣慰地松开,长吁了一口气,又无力的把眼闭上。月25日,孙休驾崩了,谥号吳景帝。

    濮阳兴依照孙休遗愿准备扶太子登基,便把张布找来商量。

    他虽然职为丞相,却深知皇帝最宠幸的人是张布,因此不敢妄自尊大,平日刻意讨好,与其打得火热,结成死党。濮阳兴主管军国大事,张布主持宫廷事务。

    两人互为表里,垄断了朝政。屡建奇功的大将军丁奉反而被排挤在一边。

    没想到张布此时却对大行皇帝生了芥蒂。

    事情起源于孙休欲励精图治,召博士祭酒韦曜与郎中盛冲入宫讲道,为自己开悟治国之智。

    张布素知这两人耿直敢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啧有微言,深恐他们揭发舛误,对自己不利,便阻止两人入宫。被孙休训斥了一顿。

    皇帝弥留之际,他稳以为必召自己为托孤大臣,竟也落了空。张布因此大有失落感而不快,由不快而不满,产生了一种憋气的抵触情绪。

    他对濮阳兴提出了疑义:

    “而今蜀汉初亡,吳陷入单独对抗魏国的局势,交阯又出现了叛乱,值此内外交困的危难局面,立一个少不更事的皇帝,恐非国家幸事啊!我看皇上此举欠妥。”

    “那那该当如何?”濮阳兴感觉张布这话有些道理,但又不敢公然违背大行皇帝的遗命。

    “这好办,一是召集群臣通报情况,听听意见,二是向朱皇后禀明,以示我们纯以国事为重,并非自作主张。”

    文武大臣们齐聚朝堂,反应很强烈,除少数人坚持要守遗命,大多数人都没有盲目俯首听命,意见和张布差不多:

    “当此多事之秋,应该立一个成年的君主,才是长治久安的上策”

    但在候补人选上,大家都不统一了,对大皇帝孙权个儿子留下的诸多后代,各有选择。

    濮阳兴此人谋划决策能力有限,4年前曾力主支持都尉严密修建丹阳湖田,却劳民伤财,吃力不讨好,百姓十分怨恨他。现在便不肯轻易拍板,怕再遭忌。

    张布则欲擒故纵,任由濮阳兴做主。当然也怕万一仍是太子继位,将来遭到报复。于是初次朝会未果而散。

    晚上,濮阳兴心神不宁的独坐在书房。家人来报,左典军万彧求见丞相。

    “万彧?此人初为乌程县令,那么是为乌程侯孙皓做客来了”濮阳兴敏感的忖度。

    “请到客厅哦,不,直接来书房吧。”

    “丞相大人,卑职此来是向您推荐一位嗣君的”

    万彧素服素巾,稳步而进,拱问候。他虽有军职,仍是个文士,故不失儒雅之风。

    濮阳兴微笑着截断话头道:

    “你这乌程的父母官,是为你昔日的宗侯情来了?”

    “丞相高见!”

    万彧略怔,随即正色侃侃而谈:

    “卑职不敢以私废公,徇情枉言,实为国家贡献赤诚之见。不错,我与乌程侯确实熟悉,相知甚笃,也正因为熟识,故对他十分了解。

    “孙皓是前太子孙和长子,也是大皇帝极为喜爱的孙子,出生时亲自起名为'彭祖',期望其长寿之殷,溢于言表。

    “孙皓少年便迭遭磨难,受故峻故綝迫害,父亲谗死,母亲自缢,本人几次迁徙,流离失所。然而他运蹇不堕其志,坎坷不夺其气,学文练武,一秉孙氏文武全能之长。尤其才识卓越,果敢明断,颇有长沙恒王(孙策)之风采。

    “在乌程6年里,他遵奉法度,服从朝廷。今年已经23岁了,算起来是大皇帝的长孙,无论资历人品才识,在适龄宗亲中堪称上上人选。”

    “唔,果如文彬所言,倒是可以考虑的”濮阳兴心中已经首肯,沉吟道:

    “君可向张布将军呈言,看看他意见如何。”

    万彧见事情有些眉目,心中高兴,告辞出来,又去拜访张布。

    张布没有明确表态,不过也有一定倾向。万彧趁热打铁,在半个月里屡次进言,终于让濮阳兴和张布两人从模棱两可转为了点头同意。接着万彧又联络了丁奉,丁奉也赞同。

    平心而论,濮阳兴和张布没有孙峻、孙綝那样的野心,换句话,没有那种魄力和腕,如果要操纵朝政,学学曹操和司马懿父子,完全可以按照遗命,辅立幼君,挾天子以令诸臣,谋取更大的利益。所以他们拥立孙皓还是出于公心的。

    人选已定,朝臣们也都认可了,接下来还要走走形式,征求一下景帝的遗孀朱皇后的意见。

    朱皇后是骠骑将军朱治和朱公主孙鲁育的独生女,5岁嫁给了舅舅孙休。

    她是个气质淡雅脱俗的淑女,经历了父亲被冤杀,母亲被姨母全公主孙鲁班逼死,自己和丈夫朝不保夕的一系列凄惨变故,对宫廷斗争胆战心惊,将荣华富贵看得很淡,觉得唯有平安才是福。

    从王妃而成皇后,现在又成了皇太后,她的心境很平静,揽权听政的事是想也不会去想的。听到濮阳兴和张布请求,请过继孙皓为嗣君,承祧景帝一脉,她不喜也不忧,淡淡的回答:

    “我一个寡居妇人,岂懂军国大事?只要国家没损害,宗庙有依赖,我就满足了。”

    幼君当国的坏处,知书懂史的她是明白的。自己的儿子只有5岁,必得有强悍的权臣辅佐,不定哪天就成了傀儡,甚至性命也难保孙皓是自己的表弟,又兼侄子,和自己关系不谓不亲。又听人品不错,那就让他来掌国柄吧。

    孙皓在乌程(浙江湖州)读书吟诗,偶尔也跑马行猎。他还特别爱书法,行书、隶书、篆和飞白都很擅长。平日有这文武两道消遣日子,倒也过得优哉悠哉,颇为自得。

    如果就这样老死,他会在历史上留下不错的名声。不过一场鸿福从天而降到他的头上!从此士林中少了一个雅人,世间则多了一个暴君。

    月末,使者到了乌程,以太后的名义奏请孙皓入京即位。

    孙皓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狂喜不禁。

    25年初来封地时,途经杭州,他一时兴起,乔扮平民子弟到西湖边,请术士景养给他看相。

    景养大为惊奇,道:

    “公子前程贵不可言啊!”

    令人想入非非的梦想在心中整整埋藏了6年啊,想不到今天真的实现了!

    “老天还是公正的,我父亲被掠夺去的名分终于还到了我的头上,上苍对我不薄!”

    孙皓抑制着兴奋,很快到了建业。

    八月初三,他登上了皇帝宝座,随即一系列应例之举,大赦天下,改元为元兴初年。

    任命上大将军施绩与大将军丁奉为左右大司马。丞相濮阳兴加官侍郎,领青州牧。骠骑将军张布加官侍中。万彧推荐有功,升散骑中常侍。

    父亲死得冤,总以为沉冤莫白,谁知道世事难料,轮到朕来做主了!孙皓迫不及待追谥父亲孙和为昭献皇帝。尊生母何姬为昭献皇后,不久又进为皇太后。

    起这个何姬,也不是个平凡的女子。

    242年孙权巡视军营时,有一名漂亮出众的少女混在百姓中,在道旁围观。孙权一眼看中了,问起来,她是营中骑士何遂之女,孙权就将她赐给三子孙和为姬妾,很受孙和的宠爱。

    当孙和被赐死,嫡母张妃自杀,旁人以为何姬也会殉情。不料何姬,如果都死了,谁来抚养遗孤呢?于是含辛茹苦将孙皓和三个异母弟养大。如今是苦尽甘来,做了人上人的皇太后。

    孙皓颁布了一系列诏书:

    抚恤军民;开仓赈贫;遣出宫女配给无妻的兵民;将御苑中珍禽异兽放生,以节省开支一时之际誉声四起,朝野上下对新皇帝充满了希望,以为天赐一个英明有为的青年君主,定能中兴国家带来崭新气象。

    (下)原形毕露

    可惜这光辉四射的“明主”形象实在太短暂了,孙皓转瞬之间便露出了暴虐骄纵的暴君面目!

    他多讳忌,好酒色,顺我者昌,逆我者,宫里宫外没有他尊重的人,想贬就贬,想杀就杀。几个对他继位的“恩人”首先倒了大霉。

    首当其冲的是濮阳兴和张布这两个辅政大臣。孙皓站稳了脚跟,就开始反感两人掣肘,忌讳大臣结党营私。

    “朕要独揽大权,不容臣下左右朕!”

    正在寻找借口的时候,万彧密报,濮阳兴与张布在家中私聚,大发牢骚:

    “早知主上如此本相,当初真不该听万彧的话,实在后悔莫及啊!”

    孙皓又喜又怒,送上门来求之不得!

    月某日朝会时,孙浩突然喝令武士将濮阳兴和张布两人捆绑起来。

    “诽谤君主,居心叵测,就是死罪。姑念拥立有功,流放广州不准回京!”

    两人惊恐失措,嗫嚅着辩白。孙皓一概不听,令士兵押解着立即启程,连家都不让回。

    走到半路上,濮阳兴与张布莫名其妙丢了性命,被一群负有特命的军士杀了。更惨的是两人的家人也倒了霉,三族被夷灭!

    可叹的是张布死了,他的二女儿却被弄进宫里封为美人。因为她长得漂亮,很受孙皓宠爱。

    一天孙皓拉着张美人陪酒,喝得酩酊大醉,乜斜着眼笑着开玩笑:

    “你父亲哪里去了呀?”

    张美人望着眼前这张不失俊俏却透着邪恶的脸,差点被气哭了。恨自己不是个男儿,忍气吞声,被杀父仇人蹂躏!这个恶魔不知长着什么心肝,戕害人还要嘲弄人!气愤使她脱口而出:

    “被贼人所杀!”

    “啪哒”一声,漂亮的金酒盏被狠狠摔到地上变了形,孙皓瞪着血红的眼珠大骂:“贱人,竟敢顶撞朕!”

    一挥,几个武士跑上来。

    “拖出去捶死,看谁还敢这么大胆!”

    张美人哭骂着,被乱棒打死了。

    美人虽死,红颜难忘,孙皓酒醒后有些后悔,看看其他的嫔妃没有一个及得上张美人的。

    至于皇后滕芳兰,是当初孙皓封侯时娶的,她是高密侯卫将军滕牧的女儿。滕胤被孙綝灭三族时,滕牧作为族弟,属于血缘疏远而侥幸不死,徙放边郡。孙休时遇大赦,得封五官中郎将,做了孙皓的岳父。滕芳兰姿貌亦不错,但时过境迁,孙皓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远远没有张美人吸引他。

    孙皓突发奇想,令巧匠雕刻了张美人的雕像,长久放置在御座旁,思念了就看着发呆。

    时间一长,实在不能遏制心中渴望,木偶到底不是真人呀!

    他招来万彧问:“张布还有女儿吗?”

    回答还有一个长女嫁给故卫尉冯朝的儿子冯纯。

    孙皓大喜,立即命将冯纯的妻子带来。一看,美貌与其妹不相上下,风姿卓越,惹人爱怜,当场兴奋地封为左夫人。携入房一试云雨。

    从此大受宠爱,常常昼夜饮酒作乐,贪恋床笫之欢,甚尔不理朝政。

    然而此张夫人虽性格不如妹妹刚烈,仇恨却是一样的。心中积愤难遣,没有多久竟然一病不起,追随家人去了。

    孙皓十分伤心,兴师动众,用大排场将她埋葬在皇宫内院。一对姐妹花,就此被孙皓毒摧残而死。

    接下来遭殃的是景皇后。

    有尊必有贬,因为孙皓的生母成为皇太后,朱皇后原本名正言顺的太后身份就被剥夺了,贬为景皇后。而且原先好的将孙皓过继为子的诺言也没兑现。

    她越想越懊恼后悔,难免口出怨言:

    “我要有大姨妈的一半权利欲,也轮不到别人来操纵我母子的命运了”

    宫中安插了孙皓的耳目,很快孙皓得知了,他怀恨在心,表面上反示以恩惠,十月里将朱皇后的母亲孙鲁育的遗体隆重改葬于海宁。

    (搜神记里记载:建业石子岗中乱坟无数,没有墓碑,不知道哪座是朱公主的,于是命两个巫师分开招魂,两人都,见一30多岁女子青锦束发,紫白袷衣,丹缣丝鞋,徘徊在一座墓前消逝不见了。于是依言挖掘,果然找见了孙鲁育的尸身。)

    然而过了不到一年,第2年(265年)月,无病无痛,年方30出头的朱皇后突然逝世了。

    而且治丧不在正殿,竟在皇宫内院的一间屋里。于是参加追悼者悲痛哀切之余,心里没有不明白的:

    景皇后死于非命,绝非疾病所致!

    大家敢疑不敢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证实了这种猜测:景帝孙休的4个儿子全被迁徙到吴郡的城去,两个大的,原太子孙wn和二弟孙霙,半途上被一群官兵杀了!

    孙皓是个非常迷信的人,最大的推动力恐怕就是来自术士景养他贵不可言的预言实现了,从此他对筮卜、谶语、望气之类的诡术深信不疑,术士的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大臣。

    即位的第2年(265年)4月,人报大皇帝的蒋陵降下了甘露。

    孙皓很高兴,“朕有厚福,故天降吉兆!”当即改年号为甘露元年。

    9月里,孙皓突然宣布迁都武昌。群臣都很纳闷,建业龙盘虎踞,形胜之地,这才有了兴亡发达的吴国,好端端的为何要迁都?

    后来听是西陵督步阐上表提议起的。蜀国亡后,吴与魏直接接壤,失去了缓冲,应当加强西部的防务。迁都武昌可以在荆州防备魏国的进攻。

    但这一回答也不足以释大臣们之疑。皇上刚愎自用,根本不会从谏如流,依照并非亲信的步阐意见。然而皇帝的暴戾脾气捉摸不透,谁敢去捋虎须,自讨苦吃呢?

    声势浩大的迁都活动搞得鸡飞狗跳,民怨载道。到这时候群臣才明白,原来这场大行动只是因为宫中善于望气的太史,荆州有天子气,能够破扬州,故对予建业不利。

    印证迁都的行动竟然是这样:

    到了武昌,一群群兵士冲向山野,将将荆州所有豪门大姓的祖坟,只要是风水好的,连山接岗的全部挖断,以免其后人兴风作浪!

    孙皓相信这样一来,荆州的龙脉被截断,天子气也就自然消失了。

    月里,又有地方官报,境内出土了商朝大鼎,孙皓喜不自胜,“天命果在朕也!”旋又改号“宝鼎”元年。

    月,孙皓率后妃和文武百官到了武昌。2月,就传来司马炎建晋国的消息。慑于中原威势的压力,孙皓在第2年正月,派出大鸿胪张俨和五官中郎将丁忠出使晋国,吊唁司马昭逝世,祝贺司马炎登基。

    回来的路上,张俨病故,丁忠一人复命。他告诉孙皓,北方忙于受禅于魏,无暇顾及边境防守,战备做得很差,可以袭取弋阳。

    弋阳在汝南与江夏之间(治所在今河南潢州西),夺取了它,就能建立攻晋的前哨阵地。

    孙皓心动了,征询大臣意见。

    镇西大将军陆凯坚决反对:

    “兵者凶器,三国鼎立以来,攻伐不断,未有安定。而今晋吞并两国,力量更强。吴欲求侥幸取胜,实实万难。”

    车骑将军刘纂(朱公主的第2个丈夫)却:

    “天生五才,所谓为将者的勇、智、仁、忠、信,怎能排除兵战的作用呢?国之争霸自古而然,如果有会怎能放弃?臣以为可派间谍去观察形势再做决定。”

    孙皓认为这个建议比较稳妥。

    结果情报汇综后,晋国并未十分松懈,丁忠之见不可取。孙皓就决定采取断绝与晋国关系,不战不和,以观后变。

    议政完毕,孙皓大宴群臣,一为丁忠洗尘,二为定了对付晋国的国策而宽心,慰劳自己。

    孙皓有三好:好酒、好色、好迷信。

    平日他嗜酒如命,又喜拉人作陪,且酒量大得惊人。偏又酒令如山,座客要出席一整天,至少得饮酒七升。所以每次开酒宴,大臣们都胆战心惊。

    孙皓令人击鼓为号。一通鼓为一巡酒,每巡饮一升。酒司令一声令下,群臣谁敢不从?纷纷举盏往嘴里灌。

    这时就显出了做人的品行了,滑头者以大袖,大半倒在衣服里,老实者就实打实的喝下肚去了。

    孙皓笑吟吟的望着臣下各自的窘态,他的眼睛对上中书仆射韦曜的眼神,彼此会意的笑了笑。

    这是他们君臣二人之间的秘密,原来韦曜是四朝重臣,很早就开始编撰吳书。孙皓希望他把自己的光辉形象写进史册里,故对他特别宽容,封为高陵亭侯,任侍中,领左国史。

    韦曜的酒量不好,孙皓就想了个办法,让行酒官开个后门,斟给他的酒只有两巡真酒,其余的实际是茶。这就是“以茶代酒”的典故。

    又一通鼓响,突然孙皓的目光停在一个伏案者身上,“谁这么大胆,敢违令不喝酒而睡觉!”

    武士把这人拉起来,是散骑常侍王蕃。他醉眼朦胧的耷拉着眼皮,向孙皓翻了个白眼。

    39岁的王蕃,博览多闻,是个杰出的天文学家和数学家。曾依据东汉张衡的学,重制浑天仪,又求出圆周率3555,与后来的祖冲之很接近。他为人正派,性情耿直,又是个很清廉、严肃的良吏,不肯低声下气看人脸色行事,因此得罪了皇帝的两个宠臣万彧和中书丞陈声,这两人多次向孙皓谗毁他。

    偏偏他的酒量也只有两升之多,又不会耍奸使滑,三升酒灌进肚里,支撑不住勉强伏倒在案上。

    孙皓生气了,命武士按照惯例向他强行灌酒,刚灌了几口,王蕃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一动不动昏睡了。

    “此人好生无礼,在朕面前装醉!”

    孙皓拍着桌子,命武士将王蕃:

    “拖下殿去醒醒酒!”

    过了一会儿,王蕃被冷风一吹,呕吐了,感觉清醒些,就请求回殿。

    他平素讲究仪表,此时控制着自己,举止自若、步履平稳的走进来。

    孙皓大怒:

    “果然是假醉骗孤!此乃大不敬,藐视朕躬之罪,群臣若仿而效之,孤还是个皇帝吗?武士何在,推出斩了!”

    “这是个人才,请陛下开恩饶恕”

    卫将军滕牧和征西将军留平,忙起身为他求情。孙皓坚决不允。

    顷刻之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托在盘里,呈了上来。

    群臣毛骨悚然,双股战慄,没人再敢反抗,硬着头皮喝下余酒。

    黄昏散席时,有好些臣子不省人事,被抬回家去。其余的人也都脚步踉跄,头昏脑胀。大殿里一片狼藉,酒气熏天,孙皓望着众人的背影,“哈哈哈”一阵狂笑:

    “今日方知天子可以为所欲为!”

    第2日,孙皓叫上后妃和几个宠臣,去游来山(湖北鄂州市西北)。山上新建了御苑,特辟一个猛兽园。0多只斑斓猛虎,见有人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吓得滕后和几个妃子花容失色。

    孙皓笑道:

    “孤让你们看一场好戏!”

    双一拍,一个侍从递上一只精致的食盒,众人以为皇帝要喂老虎什么美食,不料孙皓从里面拎着头发提出王蕃血淋淋的首级。

    “你进去计算一番,老虎几口可以啃干净你的皮肉?”

    孙皓狞笑着,将一扬,人头高高的抛起,从天而降“啪”的落在虎栏里,挤在门口的老虎吓了一跳,继而暴怒的扑上去,争相抓挠啃咬,几下弄得皮肉模糊,又噙着人头互相追逐戏耍起来。

    孙皓拍大笑,口里喊着:

    “追!追!快,快!”

    众女子惊叫失色,转过了头。

    滕后心胆震颤:

    “世间真有如此残忍暴虐之人!由这种精神反常毫无人性的人做皇帝,是吴国的不幸,也是我滕家的不幸!”她头一晕脚一软就瘫倒下去。

    转眼在武昌已经一年了。

    这年月,孙皓命都督巴丘领荆州牧的镇西大将军陆凯返朝,任为左丞相,万彧升为右丞相。

    他虽然昏暴,却也知道陆家父子和丁奉等宿将是国家的栋梁,文治武功离不开他们的扶持。万彧只是自己的旧相识,论才能远远不能与陆凯相比的,任用他只是为了分权与牵制大臣。

    十月底一天上朝时,万彧奏道:

    “留守建业的御史大夫丁固和右将军诸葛靓急报,永安(今江苏永康县)山寇施但聚众造反,劫持了永安侯孙谦,拥立为主,一路杀向建业,队伍壮大至万余人。并以孙谦名义传令建业军民归顺。丁固等麾军出战,在牛屯(南京东南)战败叛军,俘虏了孙谦和施但之妻。两人不敢擅自处置,派人来问,请陛下定夺。”

    “这还用问吗?叛逆之罪,杀无赦!”

    孙皓恶狠狠的呵道。

    “啊?永安侯可是陛下您的二弟呀!”万彧吃了一惊,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孙皓:

    “何况他是被逼无奈的”

    “低头!你又犯了孤的忌讳!”

    孙皓指着万彧气哼哼的斥道。

    “臣该死!”万彧吓了一跳,忙低头将视线移开。

    原来孙皓认为驭臣之术,当以威为先,臣子一旦畏惧你,也就成功了大半。因此他讨厌别人的目光直视自己。曾经有几个臣子,因为冒失看了孙皓几眼,有的被挖掉眼睛,有的被剥掉面皮。于是百官跪拜奏事时谁也不敢抬头。

    万彧一时惊诧,忘了此忌,何况自己是皇帝头号心腹,也没太把这不成文的规矩放在心上,没想到也遭了皇上的训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孙谦虽为皇弟,实属臣子,也当尽忠报国,为何不杀身成仁,反抗叛军为天下立一模范?谁知他是否真被乱民利用,还是正合其意?倘使他占了建业与孤分庭抗礼,另立国家怎么办?假如以后,孤之皇亲皆仿效孙谦,孤的天下还坐得安稳否?”

    孙皓振振有词的反诘,将万彧问得擦着冷汗一句话也不敢答。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留孙谦全尸,赚他鸩酒与其母同死!”

    散朝以后,陆凯留下向孙皓谏道:

    “臣子不能视君,就不能识君,一旦遇有不测,臣下如何能救护陛下?这个禁令似有不妥,陛下请三思。”

    “等到需要救驾的时候,孤哪里还有命在?”孙皓嬉笑着。

    对这个威望很高的功臣之后,他采取了少有的宽容态度。虽然陆凯多次放言直谏,让他心里颇不痛快,但首席大臣舍他其谁?有他在,自己省心多了。

    “好吧,孤给你个特权,卿可以抬眼看孤,别人依然不可。这事情不要再了。”

    陆凯苦笑笑,只得作罢。

    孙皓又:

    “孤今日很高兴,记得卿曾上疏言,臣民都反对迁都,童谣:'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孤之迁都,其实是有道理的。如今暴民造反,'建业有灾殃',太史望气之语应验了吧?现在叛军已破,灾殊消除,可以还都了!”

    “建业确实胜过武昌多多。武昌土地贫瘠,环境恶劣,并非理想都城,供给大都靠扬州维持,耗费惊人,百姓劳苦。无灾荒而民不聊生,无战争而国库空虚。所以当务之急是养民聚财。陛下还都的决定是正确的。”

    孙皓难得听到陆凯赞同自己,更加兴高采烈。

    武昌的日子是难过,无法和建业相比,无聊至极!别人还不了解自己的英明伟大,孤得让天下人知道“圣天子百灵护佑”,动则有其道理。

    第二天,一支特遣军在孙皓的授意下,向建业进发。数万将士摇旗呐喊,击鼓吹号,动静很大地进了城。

    直接先到牢狱,杀死施但的妻子和一些抓到的叛民,一边砍杀,一边大喊:

    “天子派荆州兵来破扬州贼!”

    这些不费吹灰之力立了功劳的“福兵福将”,事后全得了恩赏。带队的都尉何定,更是成为皇帝的红人。

    宝鼎元年(266年)底,孙皓带着一大帮后妃和官员返回建业,留下了国丈卫将军腾牧镇守武昌。

    孙皓不知道的是,他幸运的躲过了一劫。

    陆凯暗地与丁奉和丁固密谋:

    “今上荒暴不仁,非仁君之相,令朝野失望。为江山社稷计,我认为应当废除他,改立先帝之子孙wn。两位意下如何?”

    丁奉十分赞同,“奉早有此心,不能使吴国天下坏在昏君里!”

    丁固因平定施但之乱,功劳却被莫名其妙的何定“福兵”夺去了,也很生气不满,当即也支持。

    陆凯道:“天子还都当拜谒太庙,依旧例以大将军领3000兵为扈卫军,我即令选曹奏用丁大司马担任此任,即可便宜行事。”

    不料孙皓认为丁奉恃功而骄,喜摆老资格,在朝臣中树敌多,人缘差,不喜欢他,指定了左将军留平来担当。

    陆凯不死心,就派儿子太子中庶子陆祎去争取留平。

    留平就是英勇战死在淮南的留赞之次子,他与哥哥留略两人都酷肖父亲,勇敢正直,且又忠君不二。听了陆袆之言,当下拒绝了陆凯的建议。

    “我也知丞相与大司马乃忠贞之人,出于谋国而出此下策。但在下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请上复两位大人,平虽不参与,但绝不泄密。”

    陆袆急了:“兹事体大,我父子与丁大司马及丁御史,几家人性命全在将军上!我我如何向父亲交代?”

    留平严肃的起誓:

    “皇天后土在上,留平如向第三者泄今日之密,当天诛地灭!”

    陆凯等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提心吊胆却又无可奈何,惟有听天由命,把身家性命,全寄托在留平身上。后来果然太平无事,于是几个当事人都非常感念留平的仁义恩德。

    同样,陆凯他们也不了解其中隐情。

    当时太史郎陈苗上奏,近来久阴不雨,气候反常,乃臣有阴谋不轨之兆。

    孙皓十分信服迷信,心生警惧,加强了戒备,命留平严密防卫,又暗让何定率武士贴身保卫自已。

    迁都的闹剧结束,孙皓的荒淫暴戾更加变本加厉了。

    他下诏修建昭明宫,方圆500丈,超过了孙权时造的太初宫200丈。2000石以下的官员都进山中督伐木材。

    为造宫殿,拆除了附近的一些军营,大量的兵民被征发,农业生产与军队防务都荒废了。耗费资财无法估计。

    在孙皓的严厉催促下,昭明宫不到一年就建成。26年2月,迎来了主人。

    华丽的新宫必然要充实后宫,腾皇后色衰爱弛,又不肯淫荡奉迎,孙皓渐生厌恶,有了废除之心。幸好何太后喜欢这个儿媳,百般呵护。滕后又派心腹贿赂太史郎陈苗,让他上奏,废后不利于皇运。这样总算保住了皇后之位,但也已经有名无实,接近于打入冷宫。

    孙皓规定,2000石以上的大臣须年年将女儿报上名册,供自己挑选,不中意者方可出嫁。又派出专职宦官到民间选美。通过数度采择,后宫美女已达千人,远远超过孙权以来的历任皇帝。

    皇后失了宠,她的父亲滕牧也水枯船搁浅,无足轻重了。

    原先大臣们对某些朝政不满时,想谏劝又不敢,往往通过滕牧去央告皇帝,孙皓时听时不听,也总算给国舅大人一点面子。如今滕牧的意见不但引他讨厌,也令他生气,终于在藤牧又一次不识相的上书后,孙皓发怒,将他从武昌发遣到苍梧郡(广西梧州)一带去居住。

    滕牧虽然没被剥夺爵位,但他联想到濮阳兴和张布的下场,想起景皇后不明不白的死,以及女儿的现状,越想越忧郁,越想越恐惧,“当今天子就是个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的人,谁知哪天自己就刀斧加身了!”

    精神的压力是巨大的,就似一道巨大的催命符,还没到目的地,滕牧就病死了。

    269年月,陆凯得了重病,临终还请孙皓派来的使者中书令董凯代呈遗言,指出皇帝的两个宠臣奚熙与何定不可重用。推荐了张悌、楼玄等几个能臣。

    陆凯病逝时享年2岁。

    孙皓对陆凯是又顾忌又愤恨的。有一次他问陆凯:

    “卿宗族中有几人在朝任职?”

    陆凯答道:“两个丞相(他与陆逊),5人封侯,有0多个将军。”

    “真是兴盛啊!”

    孙皓心里不出什么滋味,言不由衷的赞了一句。

    陆凯很严肃的:

    “君贤臣忠,才是国家兴盛的象征;父慈儿孝才是家族兴盛的象征。现在政务荒废,百姓困苦,臣唯恐国家败亡,哪里还敢什么兴盛啊!”

    孙皓讪讪的把话题扯开了,心里很不痛快。

    “此人一次次的犯颜直谏,违逆旨意,不给朕留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其祖父陆逊是再造吴国的大功臣,威信太高了。族弟镇军大将军陆抗又掌着军权,西南一线边防全靠他主持。暂时还不能动他陆氏家族势力太庞大了,这棵大树不容易砍倒。孤有会要慢慢的伐去他的枝干,总有一天会让你陆家好看,等着瞧吧!”

    陆凯一死,孙皓如同三伏天吃了一块冰镇西瓜,心中十分畅快。

    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孙皓主持仪式,为其哀悼了一番。

    从此朝中再没人敢对自己当面三道四了!接下来,孤要开拓疆土,让天下人看看:孤非但文治斐然,武功也不逊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