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直到相思了无益⑦
四十七章
阳羡晏家,听着本是个清秀隽雅的地儿,黛瓦白墙勾勒的宅邸,饶是放进人间的贵族里也不见得寒碜。
奈何好端端的门派,顶着个书香世家的名声,内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事,龌龊得难窥天光。
晏子萧久别故土,隔了五百多年回来。白云苍狗,晏家的府邸早就看不出昔日的样貌,脆弱的墙体仿佛一碰就会塌。
曾经在晏家受的那些屈辱,好似从他的记忆深处又浮到了眼前,可细节却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他不喜欢晏家,晏子萧很少不喜欢什么,唯独对晏家的恨可以是切实记在心里的,甚至几乎成为了习惯,即便他记不清了也恨。要不是四岁那年崔景言把他从人群里抱起来,恐怕他就会长成和晏家长辈一样的扭曲变态。
崔景言,晏子萧唇齿间默默咀嚼着崔景言的名字。
晏子萧自在家里就没落过什么好。
在修真界的所有门派中,唯独晏家是以血脉传承的。晏家的血脉灵力极强,也是所有门派里飞升的修士最多的。曾经晏家的姑娘嫁人大多都是两情相悦,可后来人们发现,和晏家双修的修士修为无一不突飞猛进。修士们渐渐尝到了甜头,不肯花费精力修炼,用稀世珍宝求晏家的炉鼎。
面对修为和珍宝晏家蒙了眼,也不知是谁先做的祟,主张晏家的孩子供族内长辈增长修为,再送到其余门派当炉鼎。这样既得了珍宝,也长了修为。
在晏家,修为高的才能留到本家,剩下的人都像货物一样等着各个门派高价收取。其余门派为了保证晏家源源不断的炉鼎也不能杀鸡取卵,对晏家的态度半是逼迫半是捧扶。就这样,晏家与众门派保持了这个微妙又可笑的平衡。
辈中活到本家的新人也没有改变这个制度。从痛苦中挣扎出来的人对后来者普遍持两种态度:第一种深知其苦难,再也不会让后辈重蹈覆辙。第二种则是,他们终于站到了统治者的地位,于是变本加厉的虐待后辈,他们终于可以把自己遭受过的痛苦,施加到别人身上,享受凌虐的快感。在长期炼狱般的折磨中,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第二种。
晏子萧从这炼狱中逃出来,三观长的七零八落还没成型,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跟了崔景言这个王八蛋。崔景言一天花天酒地的没个正形,更别带孩子了。
晏子萧回忆起以前的事来,多半都是崔景言笨手笨脚哄着他。崔景言很少露出为难的神色,每每都是为了晏子萧才愁眉苦脸得把脸皱成包子。
晏子萧想到这儿,嘴角几不可闻的向上翘了翘,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分不清什么喜不喜欢的,他就只知道一个崔景言。
晏子萧找一个路过的老伯问道:“老伯,我看这宅子荒废这么多年了,怎么没卖出去啊?”
“别,别。”老伯连忙把食指竖到唇前,示意晏子萧噤声,“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这宅子邪性的很,没人敢买。”
“是吗?”晏子萧故作好奇地问道,“怎么个邪性法?”
“唉。这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老伯叹了口气,声凑到晏子萧耳边道,“这家人不知道冲着了哪路鬼神,百十来口人,一晚上全死净了,死相诡异。都这是凶宅,哪敢住人?”
晏子萧又问道:“死相诡异?”
老伯双手拄在拐杖上点点头,回忆道:“据死了的人都成了干尸,面露惊恐状,浑身上下一点伤口都没有,这不是闹鬼是做什么?”老伯劝道,“我是看姑娘你长得俊俏才多两句嘴,姑娘家还是离这儿远点吧,少听。”
没有伤口,变成干尸,是真元被人抽走了。这些人贪图灵力,崔景言索性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灵力枯竭而亡。
晏子萧哄走了老伯,独自进了院子。
要不是有一圈围墙,没人会知道这曾是一大家族。荒草丛生,地面塌陷,移动一步都是尘土飞扬,虫鸟在这里筑了窝,骨头都化成了灰,这里莫名的像荒郊野岭的乱葬岗。
晏子萧不记得这里的格局了,找了半天才找到书房。
晏家重要的案牍通常都经过药水浸泡,易于保存,经年累月不加腐烂,晏子萧想着能不能查到什么。
本来没报太大的希望,没想到恰巧发现一份炉鼎送出的记录,正好是崔景言离开神行岩的那天,而炉鼎的委托方是北冥宫。
晏子萧皱了一下眉,这么巧。
晏子萧仔细翻了翻那份记录,被送出的炉鼎是一个与晏子萧同辈的女人,名唤晏栖。
草蛇灰线,一些碎片在晏子萧脑海中连成了一串。
晏子萧带走那份记录,回到神行岩的书室查照当年的年历,验证自己的想法。
晏子萧在书室门口停留了一下,看着门口上挂着的“赌书泼茶”的牌子,那是井华当年亲笔写的。晏子萧又想起崔景言,不禁微微感叹,寒轸和井华该是一个行得多么着正的人啊,能让楼清尘和崔景言在这风雨中飘摇这么多年还岿然不动。
晏子萧还不待抬脚迈进书室,突然有个门童跌跌撞撞跑进来,道:“长老,掌门受伤了,你快去瞧瞧吧。”
什么?
晏子萧再没心思管晏家那些陈年旧事,转身离开书室门口,催促着门童快带他去。
姜别正斜靠在床上,闭着眼睛,轻轻地喘着气,生怕牵连了伤口。
晏子萧看见姜别的第一眼几乎觉得这人要活不成了,全都是血,满身细细密密的伤口。
晏子萧快步上前问正在给姜别处理伤口的道医:“怎么样了?都伤哪了?怎么伤的?”
“得得得,死不了。”姜别掀开眼皮,阻止住了晏子萧连珠炮的发问,“半道让人埋伏了,冰蚕丝割的。早先也没见识过,不心着了道。”
又是晏家的冰蚕丝。
晏子萧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姜别很少见晏子萧这幅表情,道:“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晏子萧眉头骤然散开,笑道:“没事,我想着叫师叔回来看看你的伤,我也好放心。”
“也好,估计安分日子也没几天了,缺人手。”姜别点头道,“让年送个信去吧。”
年,姜别新养的一只鹦鹉,依旧没有逃过姜别的直男土味起名。
“还有。”姜别叮嘱道,“让下面的人嘴安个把门的,别把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
“已经吩咐了。”晏子萧道,“师尊那边呢?你这几日都是去见他了吧?他知道吗?”
姜别看了晏子萧两秒,笑道:“你对我的动向还真是了解。师尊他早晚都会知道,夏慈恩瞒不住他。”
.
北冥宫旧址。
楼清尘不顾门下弟子阻拦,一路闯进了夏慈恩的房子。
“楼掌门,宫主不让……”弟子的话还没完,楼清尘灵力外泄,卷起起一道狂风,把那弟子连带着房门都给掀开了。
夏慈恩坐在房间里,像是等着楼清尘来似的,不紧不慢道:“楼掌门何必动怒,不过是……”
楼清尘根本不算听夏慈恩话,拔出腰间的同尘一下砍掉了夏慈恩的头。
出乎意料地,竟然没有出血。
夏慈恩的头咕噜咕噜滚到地上,转了一圈面对着楼清尘,嗬嗬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夏慈恩僵硬苍白的脸让楼清尘一阵恶寒。楼清尘一把将同尘插进夏慈恩的嘴里,把夏慈恩的头钉在木制地板上,冷冷道:“不许对姜别下手。”
剑插穿了夏慈恩的嘴也没有影响到他讲话:“你放心,现在一般人都动不了他,我这次可是用了三千根冰蚕丝,都没能让他死。当然,你劝他修魔我就不他的主意。”
楼清尘:“想都别想,我再发现你有歪心思,我连你的头也一起砍了。”
“你他一个魔修的根底,为了能长生不老等你回来,居然结丹了。”夏慈恩继续道:“他这么喜欢你,你让他修魔,他会不答应吗?”
“他不是你。”楼清尘目光冷得可怕,手腕用力,一股灵力注入到同尘中,夏慈恩的头爆开了。
房间里还回荡着夏慈恩的声音:“你觉得用他的骨头杀了我就算给他解恨了吗?想不到楼掌门这么幼稚,你杀了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楼清尘难得烦躁,夏慈恩的声音好像久久不散,聒噪得他脑袋疼。
“林鹤!”楼清尘把守在门外的林鹤叫进来,又不知道什么,罢了又道:“没事,你出去吧。”
林鹤:“……”
楼清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脑袋都是姜别怎么样了,姜别受的伤重不重,那帮酒囊饭袋能不能医好。
“想他就去看看。”林鹤终于忍不住在一旁道,“傲娇是没有结果的。”
“谁傲娇了?”楼清尘被踩到痛点,炸毛回问道,“我以什么身份看他?”
楼清尘自从遇见姜别那一刻他自认为他下定了决心,可是每见姜别一次他心中的防御就又松懈了一层。他是魔修,不能和姜别搅和在一起,不能毁了姜别。
憨憨,林鹤心里骂了一句。现在姜别和魔修搞在一起的淫词艳曲都比编年史都厚了好吗?就你还在这纠结。
“喜欢就追,追不到就绑回来,好吃好喝供着,早上哄着晚上做,早晚把他驯服贴了,有那么难吗?”林鹤简直不能再嫌弃,“快把你正道那副做派收起来吧,不怕把自己憋废吗?”
“……”楼清尘想反驳却无从下口,半天蹦出来一句,“不知羞耻!”
然后当天晚上楼清尘卷了件斗篷就去神行岩了。
林鹤在角落里偷偷看着楼清尘离开的背影。
不知羞耻!
作者有话:
林鹤:“喜欢就追,追不到就绑回来,好吃好喝供着,早上哄着晚上做着,早晚把他驯服贴了,有那么难吗?”
真·早晚·把他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