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桢这话，不仅是对他的，也像是对自己的。

    自己在萧国时就曾多次心软，造成了后来的种种，若不是后来大难不死，自己兴许永远都学不会这个道理。

    赵靖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皇后她固然有错，却罪不至死，只因她最大的错误便是出身窦家，朕本不想让她走到这一步。”

    “那您何必对钰嫔那番话，让她到死都恨您入骨”她的眉头微蹙，淡若清风的脸上，难以掩饰地留楚楚心中的疑窦。

    闻言，他那神色早已黯然的面孔上，此时又浮起一抹凄然之色，他的唇角挂着勉强的笑意：“就算面对的是皇后本人，朕也会这样，也许这样，才不会让她走时带着牵挂吧。”

    所谓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日，天空灰暗，白日里的光线竟也昏暗无比，仰头望去，但见成片的乌云正从天际飘来，云团作黑灰色，云层参差不齐，犹如压在头顶一般，令人倍感压抑。

    邱桢正伏案练字，她最近的字已是大有进步，从前萧承睿总拿她的字开玩笑，是鬼画符一般，若此时能见到，定会觉得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毕竟一个人的字体难改，就如人的本性难变一般。

    她听到隐约有阵阵低沉的雷声渐渐迫近她的寝殿上方，就在忽然之间，听到头顶传来的炸响，一时竟感觉震耳欲聋。

    她停下了中的笔，耳中只听到噼啪作响的雨声已经悄然奏响，都心静如水，她此刻听着雨水的声音，却觉得异常烦闷心浮气躁，于是便再也无法凝神静气地练字了，她只得怔愣地望着殿门，期待着这场雷雨早点结束。

    就在这个时候，一袭白衣的俊朗男子撑着伞，款步进入殿内，线条分明的俊美面孔上，双眉斜飞入鬓，两只星辉炯炯有神，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书卷之气，整个人仿佛与外面的瓢泼大雨相隔绝，儒雅斯文之气竟没有被影响丝毫。

    邱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心想，若不是认识他了解他，定会被他的冷清气质所迷惑！

    “你怎么总是在大雨天前来，怎么，其他地方没法给你遮雨吗？”她见他走近，开口揶揄道。

    “咦，还真被你对了！你这里就是我在皇宫里遮风挡雨的去处”韩韫之一开口，就打破了他自身所带给他人的距离感。

    “吧，又有什么事情？”她百无聊赖地又拿起笔，在宣纸上乱涂乱画起来。

    “哎，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他凑近她耳边，佯装神秘的样子：“你可知，今日窦氏一族会被满门抄斩钰嫔在天牢里已经被赐了毒酒”

    “哦”

    “怎么，你不想去看个热闹吗，怎么感觉你对此事毫不关心？”她的反应与他的预想完全不同，见她如此淡定，他便忍不住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有今天，不过是我预料中的事情，实在是勾不起我的好奇心了。”她淡淡地道。

    “你这个人真没意思，大仇得报，你还这么闷闷不乐，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开心呀。”

    “这才算不上我的大仇，最想除掉他们的可不是我，我不过是为了生存不得不帮他一把罢了。”

    诚然，若是皇上出了什么差错，她在这宫里要生存可就难了。

    “不过，眼下最感顺心的，除了皇上，便是你父亲了吧。”她笑着道。

    听她这么着，韩韫之脸上浮起一层不屑的神情：“从头到尾我帮你，只是为了你，跟我父亲和姐姐都没有关系，我也从来没想过以此来让他们获利。”

    “你别这么严肃好吧，我又没你是为了他们才屡次助我，我不过随便而已”她见他突然变得这么一板一眼，竟有些不习惯。

    “你知道就好，我不过是想你在这里能够平安待到返回元国那天，那我的职责便算是完成了。”

    “你倒是有情有义，”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鼓励一般：“皇后那件事，还要谢谢你帮忙蒙混过去，当初我让人给她赐了鸩酒，又悬梁伪造自尽，一直担心被来检查的太医识破。”

    “事一桩，可是，你又何必这么多此一举，皇上既然要将他们窦家连根拔起，皇后自然是不会留了，你干嘛非要脏了自己的？”

    那日，他便是被派去查验皇后尸体的太医，虽然皇后自缢让人匪夷所思，但好在他是韩丞相之子，对于他下的判断自是无人起疑。

    “陛下有时候还是过于心软了，若不刚好在那日将皇后除去，后面在太妃那钰嫔也不会失态，自从上次的事情败露，她便一直心翼翼的，很难找到会对她下。”她面上平静如水，仿佛这件事自始自终都与她无关似的。

    “那你们连太后也一起”

    “这就是皇上的意思了，我之前跟你提过，皇上与太妃之间的恩怨。”

    “可惜皇上心软，要不是太妃联合窦齐修想要易主，怕是皇上也不会痛下杀的，如此一来一箭双雕，又有了借口抄他窦家满门，何乐而不为？”她将中的纸揉成一团，扔在了一旁，又拿出新的宣纸，定定地写着字。

    “来，也算是个好结局了，至少你没有被送走，皇上也没有换人。”

    “只是我觉得皇后是个可怜人，为爱付出一切，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还落得如此下场，你爱就这么可怕吗，会让人迷失心智，也会让人不顾一切。”

    她中握着笔，却转过脸来，他从她脸上读到了遗憾、惋惜、怜悯、又惺惺相惜的神色，一时之间被她复杂的表情所困惑，竟一字也不出口。

    “哎，我怎么跟你讨论这个，你未经感情之事，断然懂不起这其中哀婉的过程。”

    韩韫之看着她，心里想着，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很多东西若是破了，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只听他自言自语地道：“爱可怕吗，其实一点都不可怕，没有爱才是最可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