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色大亮，夫人珠儿早早过来探视，见林怀宇依然沉睡未醒，叹了一口气道：“世蕃，这里交给我，你回去歇息去吧！”

    严世蕃摇了摇头，没有话。珠儿知道他惦记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勉强。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药力的作用下出了一身透汗的林怀宇悠悠醒转，睁开眼转头看了看周围，有气无力的道：“世蕃，世蕃，”

    严世蕃连忙走到近前，单膝跪地，轻声道：“父亲，儿子在这呢，您别着急话，免得动了神，先把精神养足了再。”

    珠儿见他挣扎着要起来，忙上住扶着他的肩膀，林怀宇摆了摆：“不妨事的，你先出去，我和世蕃几句话。”

    珠儿想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下去，轻轻起身：“我去吩咐厨房帮你准备一些清淡饮食，你吃了才有力气，好不好？”

    林怀宇点点头：“嗯。”

    夫人转身出去，林怀宇看着身边扶着自己的严世蕃道：“世蕃，你心里要有个准备，这次我们可能会有大麻烦，能不能迈过这道坎还不一定呢。”

    严世蕃苦笑道：“父亲！我们！麻烦从来就没有少过，也不差这一次，能不能过去我不知道，不管刀山火海，枪林箭雨，儿子陪着您就是了！”

    林怀宇静静的看着严世蕃，他相信他的是真的，虽然和自己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感情上已经远远不是父子关系这么简单，更是同志，战友，家人，他们两个已经是不能分割的一个整体了，以至于林怀宇常常觉得自己要不要和他一些正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比如自己的来历等等。还是算了吧，世蕃对自己来太重要了，不能冒着失去的风险让他接受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

    林怀宇点点头：“嗯，我知道，我相信你。世蕃，昨天我去进宫见皇上了。”

    严世蕃没有话，他当然知道父亲去进宫见皇上，甚至还猜到父亲这次的病百分之百和这次见皇上有关。不过他没话，静静的看着父亲，等着他接着往下。

    林怀宇叹了一口气道：“卢廷春找到了妖僧的下落，我大喜过望，想着第一时间报告皇上，立即派兵捉拿。可谁知。。唉！”到这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严世蕃一皱眉：“哦？皇上没有答应？”

    林怀宇苦笑道：“比那还糟，皇上好像根本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景王殿下是死是活根本无所谓，还死了倒好，省得争来争去这样的话。”

    严世蕃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林怀宇接着道：“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呢，皇上不知怎么，突然起我的年纪，还我年事已高，差不多也该回家养老了。把位置空出来让给年轻人。”

    这下严世蕃再也沉不住气了，动容道：“父亲怎么？！”

    林怀宇苦笑摇头：“我还能怎么，我就虽然年纪虽然大了，但身体还可以，还没为皇上，为国家再干几年。皇上听完笑了笑，方才只是笑谈，让人不要放在心上，简直是放屁啊！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严世蕃听到这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父亲的位置暂时是保住了，但也只要暂时而已，谁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呢。

    想了想道：“父亲，您皇上这么会不会有试探的意思呢？”

    林怀宇一愣道：“试探？试探什么？”

    严世蕃摇摇头：“我也不清，我只是感觉皇上不应该会无缘无故这些的。”

    林怀宇深吸一口气，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有什么疏漏，想的脑袋疼也想不出来，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想了。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犯忌讳。对了世蕃！有人给我出了一个主意。景王万一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建议我拥立景王世子继位，你觉得怎么样？”

    严世蕃一听笑了：“父亲！恕我冒昧，这个给你出主意的人简直是在放狗屁！放着那么大一个该当继位的儿子不立，跑去立孙子？再了，人家裕王也有儿子，年纪也比他大，就算裕王死了！也轮不到他啊！真是岂有此理！”

    林怀宇听完也笑了：“是啊！我也觉得有点不靠谱！没有理他。”

    严世蕃突然好像想起点什么，诧异的看着林怀宇道：“父亲，景王殿下病情乃是绝密，你这个朋友是什么人？居然可以知道此事？”

    一句话把林怀宇问了个大窝脖，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嘴里支支吾吾道：“哦，嗯，啊，这个人是我的一个眼线，嗯，有些事呢，哦，我还是觉得可以透漏给他一点的，最主要的一点是这个人的嘴巴很紧，绝不会泄露口风的。”

    严世蕃正色道：“父亲，孩儿不是信不过您，不过有些时候还是心一点好，没有什么人口风可以紧到撬不开，除非他是个死人！”

    林怀宇心里暗想：你猜的还真差不多。

    林怀宇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你也要多多留心你的下，必要的时候可以花钱！招一些靠谱的人才，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用的到。”

    父子二人秘密商议了一天，直到夫人珠儿过来探视，一看他们两个还在话。笑道：“这是怎么了？你们两父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体己话了？”

    林怀宇和严世蕃互相看了一眼，笑了。严世蕃起身道：“父亲请安心静养，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林怀宇点点头，严世蕃转身出去。珠儿娇嗔道：“有什么话不能改日再，你的身体刚刚有些好转。就又开始操心起来了。”

    林怀宇用力撑起身体，往里面挪了一下，让珠儿坐在他旁边，两个人肩并着肩，看着床頂上百年好合刺绣，林怀宇喃喃道：“珠儿，我们好像好久没有这么坐着话了呢。”

    珠儿沉默了一会儿：“相公是大忙人，自从弄那个什么改制大计之后就更忙了，我就算想你，也不敢来打扰你。”

    林怀宇看着珠儿风韵犹存的脸蛋，还是那样白皙，光滑。眉目传情间简直是风情万种。林怀宇感觉心中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可身体却诚实的像个孩子，叹了一口气道：“夫人，难为你了，每天辛苦操持这个家，还要照顾我这个老头子。”

    珠儿看着他白发苍苍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有些酸楚，好像有一种随时都可能会失去他的感觉，毕竟年纪在这里呢。站在那么高的位置，又担负这么重的责任。其中的辛苦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想到这不由得抱紧他的臂，将头紧紧依偎在他胸前。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相互依偎着，声着话。直到沉沉睡去。

    锣鼓巷一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唢呐声震耳欲聋。户部侍郎王永年王大人的儿子王超娶亲。王府上下一片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王永年站在大门处满面笑容迎接到来的宾客。

    “哎呦！赵大人！赏脸赏脸！里面请！给您留了上位了！哈哈！”

    “刘大人！！好家伙！您慢着点！难为您还想着我，快来人扶刘大人入座！”

    “这不是李大人吗！哎呦喂！您可是贵客啊！今天能来我这真的是太给面子了！今后有什么事需要下官帮忙的，尽管言语一声！”

    突然眼睛一亮，好像看到了谁，紧走几步跑下台阶。离着老远就连连拱施礼：“看看是谁大驾光临，原来是咱们阁老和罗大人！真真是让舍下蓬荜生辉！”

    严世蕃和罗龙文拱施礼：“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添人进口乃是人生一大喜事啊！”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礼单，递了过去。

    王永年眉开眼笑，接过来递给家人：“收好了，记得到时候回礼！”完拉着严世蕃的向里面走去。一进跨院，笑着对众位宾客道：“哎！！来来来！众位！看看谁来了！”

    众宾客一看是严世蕃，纷纷起身拱：“严大人！”

    “原来是阁老来了！来来！里边请！”

    “严大人！”

    众人纷纷恭维谄媚，只有西北角一张桌子上坐着的几位都察院和御史台的官员们纹丝不动，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严世蕃视若不见，昂头挺胸，径直走过他们身边。御史曾纪泽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道：“哼！独眼枭！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御史连三台摇摇头道：“嘿嘿！别看他现在志得意满，春风十里的，马上就会。。。嘿嘿！”

    曾纪泽和其余几位都把头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哦？连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兄台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都察院按察使齐康用一指连三台佯怒道：“我老连，咱们御史台和都察院可是同气连枝的啊！你子要是有什么消息，可不许独吞！”

    连三台笑道：“看你的，哪能呢！如今严党们伸的够长的，就连御史台，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里面可有不少他们的人，这时候还能走到一起的，也就咱们这几个了，我有好事还能瞒着你们。”

    完向左右看了看道：“我可听了，严嵩这次抱病可能是因为皇上！”

    众人面面相觑，曾纪泽低声道：“因为皇上？皇上对他的恩宠自古未有，圣眷正隆。怎么会难为他。难道他做了什么错事不成？”

    连三台摇摇头道：“可不是难为他这么简单呢，我听皇上好像有让严嵩退休的意思！”

    此言一出好像惊雷击頂一般，将几个人震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齐康瞪着眼睛问道：“我老连！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确定吗？”

    连三台一伸：“哎！打住！我不确定！我什么也不确定！好吧！话呢，我就一遍！信不信由你们。你们出去要是我的，我也不可能认账的！”

    曾纪泽一把抓住他的：“连兄，大家只是惊讶罢了，没别的意思，在下也有些疑问想连兄指教一二。”

    众人把目光全都转向他，等着他往下。曾纪泽低声道：“严嵩年近八十，致仕也是天经地义的，既然你皇上有让他退休的意思，为什么后来又没有下文了呢？难道皇上还没有。。”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连三台。

    连三台笑道：“我明白，要我啊，不是皇上舍不得他，而是这老贼坚持不致仕，皇上又没有他什么把柄，严党又人多势众，无论朝野内外都有他们的党羽，如果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将严嵩免官，恐怕有人不服啊！”

    一番话的众人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大家又聊几句，主人吩咐开席。一时间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流水价送上来。各种美酒佳酿一坛坛开封。众人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好不热闹。从黄昏喝到掌灯时分才纷纷散去。

    严世蕃今天看似多喝了几杯，走路有些摇晃，告辞出来时正好路过曾纪泽那一桌，见整桌只剩他一个人还坐在那，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来！曾大人！平时我们也没怎么碰面，难得今天这么好的会，我和你喝一杯！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曾纪泽淡淡一笑：“阁老笑了，在下职官微，怎敢和阁老称兄道弟，平辈论交。”

    不给面子！严世蕃脸上感觉有些挂不住，伸去拉曾纪泽的袍袖，嘴里还嘟囔着：“岂有此理！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罗龙文见他有些喝多了，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世兄喝多了！快和我回去吧。不要在这里胡闹，心阁老生气！”两个人拉拉扯扯，一不心从严世蕃的袖子里甩出一本册子，掉在了桌子下面。谁也没注意。

    罗龙文连拉带扯将严世蕃给拽走。曾纪泽看着他们的背影，默然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只脚却轻轻踩住了那本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