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噼啪！整个书案上的所有东西，文房四宝，奏本公文，全让林怀宇一把给扫到地上，喘着粗气看着众人。指着申时行：“你！到底怎么回事！数万大军被几千人打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耻辱！奇耻大辱！一群无能之辈！”

    申时行支支吾吾道：“太师！据陈天超回报，当时努尔哈赤已经被我军重重包围，插翅难飞，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天现异象，狂风暴雨，惊雷闪电，我军火器失效，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又下起了冰雹，那冰雹足有鸡蛋大，打在人身上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我军。。我军。。”

    林怀宇瞪着血红的眼睛：“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那冰雹和大雨是给我们下的？努尔哈赤不一样挨打！！”

    申时行苦笑道：“下官正想这件事呢，据陈天超此事奇就奇在这儿，那冰雹居然只落在我军一方，努尔哈赤一方颗粒皆无！您奇也不奇！不单单陈天超这样，萧永安报上来的本子也这么，许多下级军官都可以作证！”

    “哦？居然有这种事？”林怀宇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萧永安现在何处？陈天超弹劾他按兵不动，临阵脱逃。你们怎么？”

    鄢懋卿上前一步：“太师！此事乃天之过，非人力可以抗拒，萧永安能够审时度势，将部队平安带回，将我军损失降到最低，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啊！”

    高仪在旁边冷笑道：“是这样吗？不见得吧！据我所知萧陈二人向来不和，萧永安见死不救也不是不可能。”

    鄢懋卿冷笑道：“高阁老，当时的情况万分危急，这是许多下级军官都可以作证的！山谷狭窄，不利我军，再加上天时不对，我军战力大大降低，没有火器的步兵在骑兵眼里和砧板上的鱼没什么两样。萧永安能够当立断将部队撤出，已经很难得，那种情况下你还能指望他怎么样吗？”

    高仪还想话，林怀宇连连摆：“好了！好了！不要争了！现在应该怎么办？出点正经主意倒是真的！”到这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严世蕃道：“世蕃，马上安排对阵亡将士的抚恤，尤其是梁德！可以给他一个谥号！安排他的儿子出仕，让天下人都看看！只要一心为了朝廷，朝廷绝不会亏待他！”

    哎呦喂！这个可厉害了啊！谥号啊！真的是光宗耀祖了！像梁德这样区区一个师长是绝对不可能的。申时行诺诺道：“太师，他只是一个师长，从优抚恤也就是了，谥号。。。会不会太过了。”

    林怀宇斩钉截铁道：“给！一点也不过！只要是战死的时候高级军官都给！”

    众人见他如此，点头不再什么。

    最后边有一人站出来高声道：“太师！虽然萨尔浒一战失利，伤亡惨重，但陈天超二十五师已经收拾残兵，退回朝阳与萧永安所部会合，所折损的也只是梁德的十七师师，以及炮团一部。我觉得尚有一战之力，朝廷应该下令李成梁亲自领兵，调集辽东军区全部兵力围剿。如果朝廷就此作罢，只会助长努尔哈赤的气焰，壮他的声势！”

    林怀宇定睛一看是张居正，他向来喜欢这个人，认为此人聪明才智冠绝当朝，绝不在严世蕃之下。听他完笑道：“太岳的有道理！我也正有此意，只不过其中还有些蹊跷需要搞清楚，诸位对张大人的看法可有什么要的吗？”

    众人原来都觉得出动三个师已经有些兴师动众，现在看来努尔哈赤还真有点不好对付。齐声点头：“我等并无异议！”

    林怀宇点点头：“好！就这么办！”突然好想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道：“命令暂时先不要发，等我好好想一想再。”

    众人默然不语，躬身退出。林怀宇伸叫到：“太岳，你留一下，我还有话跟你。”

    张居正不知道他要和自己什么，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

    林怀宇见众人出去，走到张居正面前，低声道：“太岳啊！我问你个事儿。”

    张居正躬身施礼：“太师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

    林怀宇看着，缓缓道：“你最近是不是见过皇上啊！皇上有没有和你过什么呀！”

    张居正心一跳，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道：“是，下官确实在回京的时候见过皇上，皇上没有别的，只是告诉我太师乃是国之栋梁，让我回京之后多多学习太师的治国之道！”

    林怀宇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就这些？”

    张居正连忙低下头：“是，还了几句外面的风土人情，然后就让下官出来了。”

    林怀宇点点头：“我老了！将来的大明还是要看你们的，你是个人才，我很欣赏你，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张居正突然感觉他的话里有些凄凉之意，心里不由得一动，抬头看了看林怀宇的脸，只见他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纵横丘壑，只有那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其实张居正对林怀宇并没有什么厌恶感，恰恰相反，他反倒觉得林怀宇所做的一切都是非常的正确，国政改制简直是神来之笔，将一个腐朽糜烂的大明重新又带上了正确的道路上，此时的大明国力真真正正是远迈汉唐！扬名九州万邦。这些难道不是盖世的奇功吗？可为什么朝野上下还是有很多人对他不满，敢怒不敢言呢。难道别人上位会比他做的还要好嘛！想不通。

    想到这深吸一口气：“太师，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怀宇点点头：“，。尽管。”

    张居正低声道：“太师，其实不单单是满朝文武，就连天下百姓也都知道太师的国政改制乃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下官不才，更是深以为然。那么为什么太师还是感觉有人会反对您呢？您这辈子忠心耿耿，为什么大明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为什么还会有人对您虎视眈眈呢！难道他们看不到您为了大明都做了些什么吗？都不是，他们之所以怀有异心是因为怕您一时兴起，在进行改制的时候一股脑连大明江山都给改了。太祖开国，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终于驱除了鞑虏，恢复了我汉家衣冠。让我们汉人又重新站了起来。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千秋万世流传，无人可以否定这一点。大明江山是他老人家一开创，所有人都不希望改朝换代，另起炉灶啊！”

    林怀宇苦笑着道：“太岳，你不用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看看我，都已经这把年纪，早已经没有那个心了，我只是想让大明国富民强，只是如此而已，别无他求。此话可诉之天地也！”

    张居正一笑道：“太师，正所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您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太师年事已高，可能没有此心，可其他人呢？那些围在您身边想要步步高升的人呢。他们未必和您想的一样，更何况一旦您驾鹤西去，那么谁来接替您守护国家和家人呢？曹操一生未敢觊觎神器，可他刚刚一死，他的儿子就篡夺了大汉江山啊。”

    一番话的林怀宇连连点头：“嗯！嗯！有理！有理！太岳啊！你刚才的这些我全都考虑过。这也正是我把你留下来的原因。”

    张居正没有话，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接着往下。

    林怀宇在屋内走了几步，抬头想了想：“太岳，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太师请讲，下官无不从命！”

    林怀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尽量将自己复杂的想法转化为比较简练一点的语言：“你学识渊博，应该对唐朝时候的牛李党争有了解吧！”

    张居正身子一抖，连连摆：“不不，太师放心！下官绝不敢与太师相争，更不会结党！”

    林怀宇见他误会了，笑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问你对牛李党争是怎么看的。”

    张居正迟疑了一下道：“牛李党争误国误民，诚不可取也，后世之君皆引以为戒。”

    “哦？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张居正飞快的看了林怀宇一眼，见他的脸上似有一丝淡淡的失望神色，心头一动，想了想道：“但是。。下官虽然也觉得党争徒耗国力，浪费资源，不过从其他方面来看，也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林怀宇兴趣大增，拉着张居正的胳膊示意他坐下。张居正侃侃而谈道：“自古以来，只要朝廷结党，必无权臣，国家权力集于皇上一人之。对皇权的稳固是大有好处的。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对此事或多或少的采取容忍的态度，把握其中的尺度，大是微妙，一旦把握不好就会适得其反。另外一旦党争出现虽然貌似可以取得权力的平衡，但对朝政的决策也会停滞不前，互相推脱扯皮，公事不决，民生不畅啊！”

    林怀宇凝神听着，不时点头，最后道：“太岳，实不相瞒，我的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国政改制还处于推行阶段，要想坚持下去必须把它作为国策来推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要几十年上百年那样去坚持。这样才能对我大明的长治久安有百利而无一弊。”到这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悠悠道：“而要做到这些，有几件事必须要提前做好，在我活着的时候做好！”

    张居正看着林怀宇：“太师想怎么做尽管明言，下官但有驱使，必尽全力！”

    林怀宇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笑意，和蔼而又慈祥，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我不相信你，就不会对你这些了，也不会在国政推行的时候派你到第一线去。太岳，你天资聪颖，睿智过人。心思缜密，胸有城府。我非常欣赏你，将来不得要你挑起更重的担子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张居正被他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腾身而起：“太师！承蒙太师谬奖，下官实不敢当，但下官从始至终都是支持太师变法求新的。大明自武宗皇帝起，到先帝世宗，朝政早已糜烂不堪，百姓们时时刻刻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明已经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了！可朝中的重臣们，却不思进取，把精力全都放在内斗上，这样下去迟早都要亡国！”

    林怀宇苦笑道：“听太岳此话好像对老夫也早有不满呢！”

    张居正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正是！下官不敢撒谎，在此之前下官不单是对太师，而是对包括太师之内所有重臣不满！可自从太师推行改制大计，下官才终于明白太师的良苦用心。”

    林怀宇看着他，微微一笑：“哦？什么良苦用心？”

    “不铲除朝中的那些阻力，国政改制就不能彻底的推行下去！”张居正斩钉截铁般道：“就算是下官处于太师的位置，下官也一定会和太师一样做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怀宇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张居正的肩膀：“嗯！嗯！好！好！你且先回去，在翰林院和国子监里面多多留心那些可用之才，推荐到朝廷里面来，记住！我们只要能臣！不要纯臣！”

    张居正愣了一下，躬身施礼：“下官明白！下官先告辞！”完转身出去。

    张居正刚刚出去，严世蕃由打墙角处转出来，一只眼睛看着张居正的背影，阴冷而又可怕。他搞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个墙头草，他可是以前倾向于裕王徐阶一党呢。严世蕃心里一直坚定的认为张居正这个人和他们不是一条心！他必须要看住他。父亲老了，年老难免有些糊涂，无论是大明的江山还是他的父亲都是要由他来守护的。这是属于他的专属荣誉，任何人也休想染指！

    鄢府，鄢懋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看着心翼翼站在一边的萧永安：“萧师长，这次是你的不是啊！不管有什么理由，你也有见死不救，临阵脱逃的嫌疑啊！”

    萧永安满面赔笑道：“是！是！多亏阁老为我周旋，在下深感此恩。今后若有所差，必不敢迟！”完由打袖子里拿出一张纸：“这是下官的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请阁老笑纳！”

    鄢懋卿伸出两根指轻轻夹过来，瞟了一眼。又轻轻放了下来：“这怎么好意思呢，哈哈！”

    萧永安点头哈腰：“今后还请阁老在朝中多多照应！”

    鄢懋卿点点头：“那是自然，同朝为官，互相照应嘛！啊！呵呵！”

    两个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多么讽刺的现实，林怀宇费劲苦心摧毁了一个旧朝廷，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的周围一个新的朝廷又悄然形成。他正在渐渐改变历史，可历史这条巨蟒却并没有束待毙，他还在拼命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