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桐沉默地站在门厅里。

    然后他让梧叶开了别墅门口的扩音器, 对着自己已经出了门的父亲, 面无表情道：

    “有一天你楼塌了, 别回来求我。”

    ----

    他那位老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 大概只会“呵”地冷笑一声吧……

    颜桐想着那个和他同姓的男人的反应，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一侧的墙壁, 看着面前倥偬的阳光, 默然不语。

    梧叶自动弹开一旁的鞋柜，将一双拖鞋滑到了他面前。

    颜桐换了鞋, 踩着拖鞋走进客厅，仰面躺倒在沙发里，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颜家的客厅铺着浅咖啡色的地毯，黑色茶几上摆着一套素白的骨瓷茶具, 白瓷上用水墨画的手法上了点釉，釉色极淡，很符合某些人的高雅审美。

    茶壶里淡绿色的茶叶还飘在水上，显然是才沏好不久，看颜色也是今年的新茶。

    颜桐低垂目光，看到这一壶新沏好的茶，默然不语。

    他费尽心思地想和那个名义上是他爹、实际上也是他爹的男人划清关系，甚至就在这颜宅里, 那个男人喜欢雇保姆, 他却选择用梧叶操控无处不在的机械，互不干涉，两不相欠。

    ——譬如面前这一壶茶, 既然是保姆沏的，他就一口都不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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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家的保姆也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的问题，见颜桐回来，一早便躲得不见了人影。左右现在无人，颜桐便仰躺在沙发上，开口对梧叶道：“宝贝儿，帮我拿一袋冰块过来。”

    冰箱门自动弹开，其中一格滑了出来，扫地的家务机器人吭哧吭哧地滑到冰箱底下接住了这一袋冰，又吭哧吭哧滑回了颜桐面前，简陋的机械臂颤颤巍巍地撑了起来，将放着一袋冰的托盘举到了颜桐手边。

    颜桐笑了一声，道了声谢，拿过冰块敷在脸上。

    “大大，”梧叶用了屋里的音响，闷闷地道：“您对我什么谢谢。”

    颜桐让它把快穿者论坛的数据投影到了天花板上，一面仔仔细细地回看那两栋精心算计的楼，一面笑着对梧叶道：“怎么了？觉得刚才没拦住我爸对不起我是不是？”

    梧叶不话，只是让那个机器人在他身边吭哧吭哧地滑来滑去。

    “宝贝。”颜桐抬起手虚划了一下，投影在天花板上的贴子自动翻了个页，“我是不是很没用？”

    扫地的机器人终于不吭哧吭哧乱跑了，随后梧叶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还是闷闷的，“您这是什么话，自从4997年以来，您的业绩一直是第一，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行了，”颜桐断了它，目光还是看着天花板上的投影，仿佛是试图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轻声道：“放狠话是最没用的表现……好不好笑，我居然也会这种话。”

    他自己反倒是笑了出来，“虽然我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定，但是再淡定的狠话也是狠话啊，宝贝。”

    梧叶：“……”

    它的程序里没设定过怎么回答这种话，又没有先例可供学习，只好把那个帖子翻得飞快，表示自己还是十分关心宿主大大的。

    颜桐倒也没再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转而交代它道：“帮我预约一下发型师，让他直接来家里就行——然后把我楼上电脑开了，你那计算速度，算到明年去都算不完。”

    被嫌弃的梧叶只好默默去开了电脑。

    ----

    梧叶是快穿总部出品的系统，为了方便与快穿者的灵魂绑定穿越到其他世界，各项参数都是尽量往负荷的方向设计的，开金手指的时候固然六到飞起，真要论起计算速度……那却实在不怎么样。

    虽然颜桐花费大量源能量将梧叶升级了两次，计算速度有了显著提升，对他来还是不太够用。

    ——不然他之前也不至于连范围搜索好感度这种事情都要求助中枢系统。

    颜桐自己并非计算机专业出身，对于通过论坛追踪到对方实际地址之类的事不太擅长（何况那个发帖人一定会伪造地址），只好调出了论坛交流区一个星期内的所有发言记录，启动语言对比程序，试图追查到和那个楼主、以及楼里几个挑事马甲语言习惯相同的ID。

    毕竟交流区的马甲是由系统终端决定的，在短期内基本固定。

    他将程序设定好之后便把电脑扔那儿了——毕竟这么大的计算量，就算他的私人计算机已经是顶级配置，一时半会也算不出来。

    ----

    颜桐躺在沙发上看着保姆过来倒掉了冷茶，这才让梧叶重新去泡上一杯，然后在识海中与它交流道：【发型师什么时候来？】

    梧叶：【张先生现在手上有两位预约的顾客，您要不要换一位？】

    颜桐：【不了，宝贝你联系到他和他清楚就行。】

    他们到这儿的时候，那个机器人又哼哧哼哧地滑了回来，笨拙地试图把茶壶也顶到自己的托盘里。

    “算了。”颜桐叹了口气，自己从沙发里站起来，端起茶盘去餐厅沏茶，路上还不忘对梧叶道：“人家就是个扫地的机器人，不要什么事都找它——它要是那么能，三百源能量买得回来吗？”

    梧叶：“……”

    机器人委屈地在原地着转儿。

    ----

    颜桐等到茶凉，结果不止他的程序没算出来，预约的发型师也没到。他只好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算回书房看看以前收藏的世界攻略，再看看他那些专业书，权当发时间。

    岂料他楼梯才走到一半，梧叶便道：【大大，盛应闲找你。】

    颜桐脚下一顿，“谁？”

    梧叶：【盛应闲_(:з」∠)_】

    颜桐站在楼梯上沉默了一秒，“接。”

    ----

    面前的墙纸上投影出了盛应闲给他的消息，语气礼貌而疏离：【颜大你好。】

    颜桐正在思索要不要礼节性地回一个【你好】，对面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紧接着道：【昨天在总部居然没认出你，实在是尴尬。尴尬.jpg】

    颜桐：“！！”

    他被盛应闲这句话一提醒，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昨天夜里太冷，他心里又压着事儿，脑子可能也不太清醒了，根本没想到这一点——能在凌和他同时出现在治疗部、又同时往车库走、还通过同一条城际隧道离开首都王城的，除了盛应闲，还能有谁？

    颜桐下意识地就回了过去：【你那衣服我什么时候还你？】

    回完之后，他才想起来昨天夜里对方借了他一件大衣的事情，心底隐隐地浮起了某些复杂的情绪。

    ——他自己走夜路撞了人，对方非但没有骂他，反而送了他一件衣服。而那个时候他们不仅素不相识，甚至连双方的正脸都没见过，也不存在靠脸刷卡的可能。

    ……原来那就是盛应闲啊。

    ----

    盛应闲那边倒也干脆，道：【我不是还欠你一顿饭么？到时候见就好。话你最近有空么？】

    颜桐下意识地抬头往自己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道：【不好……我在跑一个挺大的程序，我得守着。】

    对面难得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颜桐想盛应闲可能是猜到了他在干什么——毕竟他数据泄露的事早闹得人尽皆知，对于绝大多数人来，有钙片为什么不看？

    何况钙片的主角是他颜大美人，虽然不是本尊，也可聊以慰藉某些阴暗龌龊的心灵。

    颜桐心想他对盛应闲没什么好解释的，上一个世界到底有没有重生者，盛应闲恐怕比他自己还清楚。能被快穿总部允许专门盯着他的维护者，必然是顶尖的业务水平——混到这个地步，谁也不会是傻子。

    有些话能，有些话不能，彼此心知肚明。

    果然，对面轻轻巧巧地揭过了这个话题：【那颜大你什么时候走？我好安排时间。】

    颜桐：【三天后吧……其实你晚几天也无所谓。】

    盛应闲：【不行，总部会扣我工资。】

    颜桐忍不住轻轻挑了挑眉：【你跟着我，总部没给你涨工资吗？】

    盛应闲：【涨了，所以才更舍不得扣啊。叹气.jpg】

    ----

    颜桐和盛应闲用个人终端聊了一会儿，他的程序终于出了结果，他便退了和盛应闲的消息框，让梧叶调出运行结果。

    梧叶将数据投影到了他面前的墙上。

    颜桐对着运行结果研究了一会儿，缩了搜索范围之后，便又一次启动了语言对比程序。

    ——然后他算着时间，发现他亲爱的父亲大人差不多快回来了，于是索性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关上门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除了让发型师做了一次发型之外，颜桐便没出过书房的门。

    ——他临时回来的这一趟本来就是意外，做完了事，便该走了。

    这三天里他那台电脑就没停过，差点被他算得直接死机。

    而颜桐自己，则从许多次失败和调整中，逐渐从那一堆杂乱无章的数据里找到了线索，锁定了十来个固定的ID。

    他自然不可能让这些恶心事阻挡自己赚钱的脚步，于是在三天之后如约回了快穿总部。

    因为那一次在城际隧道里有关超速话题的扯淡，颜桐记得盛应闲的车，因此在车库里转了一圈之后，确定了这位专门盯着自己的维护者还没到。

    颜桐是带着盛应闲的大衣来的，本想借此机会把衣服还给他，停车的时候却临时改了主意，把衣服扔回驾驶座上锁好，然后在车上给他留了一张字条。

    【你衣服先放我这，下次从生态舱里出来的时候记得等我。另欠我一顿饭，一并算上。】

    颜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约盛应闲……不过反正盛应闲也认得他车，他又停在这么明显的位置，如无意外，应该能看到他留的字条。

    颜桐锁好车往治疗部走去的路上，突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万一盛应闲上次超速吃了罚单车开不出来，看不到他留的字条怎么办？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得笑了出来，然后转身走进了通往治疗部的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