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善欲人见，不是真善

    入夜，府学大成殿东侧院内。

    春末的微风，吹得院中桂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居住于此院“教师宿舍”里的郭蝈儿，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上任”前一晚，丁凌带他去见史弥远时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相府书房中，郭蝈儿向高坐在书案之后的史弥远见了礼。

    史弥远神色亲和，缓声道：“郭云麒，你知道本相为何唤你前来么？”

    “嗯，”郭蝈儿想着应该表一下决心，就回道，“相爷，民一定不辜负您的器重，当好这个艺学科的教授！”

    史弥远微微摇头：“本相让你去府学，真正要做的，是当暗探，调查震天雷爆炸案！”

    “啊？！”郭蝈儿目瞪口呆，脱口而出，“我，我没学过刑侦啊！”

    “刑侦？”史弥远目光湛湛地盯着他，“这是你们的家乡话？”

    “我，”郭蝈儿顿了一下，“相爷，民只是个普通的江湖艺人，哪有查案的本事啊！”

    史弥远淡然道：“过谦了，别的不，丰乐楼的假印案和白瑭疑杀之谜，不都是你们师兄弟查清的么？”

    见郭蝈儿还要推辞，他便冷然道：“还有珍珠衫和清明上坟图，这两件案子的解决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完了，彻底露馅儿了！而且利用清明上坟图“搞臭”大麦村的那片农田，迫使史弥远停止收购，就是八宝当初的“好曲子要唱第二回”，跟骗赵泠、赵汝述放弃珍珠衫的套路如出一辙。

    郭蝈儿顿时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自己和八宝的底细，史弥远竟了解的如此清楚，难道他已然对我们的来历起了疑心？

    史弥远面沉似水，沉声道：“本相让你去干，就是知道你有这个本事。现今就问你，是干，还是不干？”

    郭蝈儿迅速地权衡了一下利弊，转瞬间便做出了回答：“干！”

    想到这里，躺在宿舍床榻上的郭蝈儿，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重重地叹了口气：起来容易，“干”起来难啊！

    翌日清早，郭蝈儿起身洗漱完毕，就绕着府学的大成殿、戟门、棂星门、祀架阁慢跑了一大圈，然后回屋换好教授的“制服”，去膳堂吃早饭。

    刚走到膳堂附近，就见不少学生匆匆而过，还边走边议论着：

    “听衙内又打人啦？”

    “这回打的还是石磊，不知怎地衙内就是跟他过不去！”

    “听石磊的父亲最近得了重病，急需的大笔医药费都还没着落呢，现在他又得罪了衙内，真是祸不单行啊”

    郭蝈儿跟着那些学生跑到了膳堂门外，果然看见高瞻正在对着石磊拳打脚踢，他刚要出声喝止，就见董立越众而出，一把拉开了高瞻，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武功是不错，但学武是为了保家卫国，你却用来欺凌弱，真给武者丢人！”

    高瞻甩开对方的，瞪眼道：“挨打的都没话，你多管什么闲事儿？”

    眼看董立二话不就要动，郭蝈儿赶紧过去横在二人中间，高声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董立做得对！”

    高瞻和董立俱是一愣，这架就没打起来。

    郭蝈儿见石磊被打得鼻青脸肿，又看到何璧站在围观的学生中间，便让他去请个跌打大夫来。

    高瞻大声对何璧道：“你就去施药局，请那个姓温的大夫来，不然本衙内可不认账！”

    郭蝈儿心中一动：这衙内认识温如言？

    待得温如言到来后，看见郭蝈儿居然当上了府学的教授，也是惊讶不已。

    郭蝈儿决定对高瞻严厉地训诫一番，也是让其他学生都明白一个道理：对于恶人恶行，不能“习惯”成自然！

    于是在温如言给石磊敷药包扎好之后，郭蝈儿当众要求高瞻向石磊赔礼道歉，并承担全部汤药费。

    高瞻嘴角一牵：“赔礼可以，至于汤药费，为了避免石磊狮子大开口讹诈我，得温大夫亲口作证。”

    他罢便也支使何璧前去髙府，把他家的管家叫来。

    等到管家愁眉苦脸地跟着何璧来了，高瞻就当着在场的同学面前，向石磊行了一礼，了声“对不住”。

    该温大夫陈述伤情了，他看了一眼高瞻，俩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正好被郭蝈儿看到了，不禁起疑：高瞻要求温大夫作证明，难道他已经收买了此人？

    不料温如言一开口，却把石磊三分的伤势成了十分，又是伤筋又是动骨的，就差没瘫痪了！就凭这些“证词”，高瞻得补偿石磊一大笔钱。

    高瞻却不恼不怒，大大咧咧地让管家拿出几张大额会子，赔给了石磊。

    管家临走时，无奈地嘀咕了一句：“衙内你要是老这样，迟早得败光府尹大人的家财啊！”

    郭蝈儿耳力极佳，听见了这句话，心中猛地一震，忽然间就明白了高瞻任性妄为、惹是生非的目的。

    待到大家都散去了，郭蝈儿对着高瞻感叹道：“石磊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是你却收买了温大夫，赔了不该赔的钱，为石家解决了燃眉之急。善人我见过不少，但如此‘行善’的我还真没遇到过！”

    高瞻嘻嘻一笑：“厉害呀，这也被你看穿了。不这么干我怎能弄出钱来呀？而且直接‘捐赠’，人家都是有自尊心的，也不好接受啊。”

    郭蝈儿皱眉道：“可你如此帮人，不会留下善名，只会招来恶名啊！”

    高瞻不在乎地一笑：“嘁，我堂堂衙内，要那些虚名干啥？”

    郭蝈儿心中大震，从此便对这出名横行无忌、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另眼相看，以心相交。

    高瞻见他发愣，就举在他眼前晃了晃：“哎，你怎么了？”

    郭蝈儿回过神来，伸出大拇指赞道：“衙内这般作为，让我想起了老家一位大儒朱柏庐所著治家格言（又名朱子家训）中的一句名言。”

    高瞻好奇道：“什么名言？”

    郭蝈儿语带尊崇道：“善欲人见，不是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