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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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番话, 得合情合理,哪怕是邵淑华,也不好一口回绝。

    世人多是同情弱者的。先前,邵淑华是占理的那方,也是弱者,自然能够引来众人的支持和同情。如今, 朱夫人放低了姿态, 又拿“伤患”朱尔铎出来事,如果邵淑华非得在这个时候跟朱尔铎和离, 只怕众人就会觉得邵淑华无情无义,逼人太甚了。

    然而, 朱尔铎是真的没好么?

    距离朱尔铎挨受伤已经半年过去了, 用得又是最好的药……朱尔铎至今还“伤”着,只怕不是因为当初受伤过重,而是朱家人怕放他出来会惹事,才索性让他继续“伤”着吧?不想,这“伤”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邵淑华冷冷一笑,朱夫人的用意, 其实她也明白,无非就是以此为借口拖延时间。

    待太后腾出手来, 只怕她想和离,也和离不了了。

    在她的婚姻大事上,太后有着极大的权力,若是她拼死反对, 邵淑华也不可能顶着忤逆嫡母的名义把事情给办成。而一旦此次和离失败,日后想要和离,只怕会难上加难。

    可惜,她这次,注定要让朱夫人失望了。

    “公主,朱夫人派了人过来,有重要的事要与您商议,您看,您要不要见上一见?”茶晶进来后,朝着邵淑华福了福身,道。

    “不见!你去告诉她的人,让她的人转告她,我与朱府之间,没什么好的!”

    “公主,您还是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吧……”茶晶迟疑了一下,奉上了一条做工精致的蓝宝石项链,她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日后后悔。

    邵淑华看着那条项链,不由自主便被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这是何物?我似乎曾经见过?”

    “是白嫔娘娘的遗物。朱夫人特意让那个人给您送来,当做赔罪礼。”

    邵淑华目光微讶,继而一冷:“原来还是有备而来!”

    茶晶低着头,看起来很有些愤愤:“那人,朱夫人的手中,有您母妃生前的一些遗物……先前您年纪,怕您看顾不周,朱夫人一直代为保管着,如今,她的人过来,就是想与您商议一下归还遗物之事……朱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那是白嫔娘娘留给公主您的遗物,她凭什么扣着!”

    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开了某处关闭已久的门扉。

    对于本尊的生母白嫔,邵淑华并没有过多的印象。与白嫔有关的记忆就像稀世珍宝,被本尊牢牢地珍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哪怕是邵淑华,也不曾触及到多少。

    然而,现在,她都‘看’到了——

    纷杂的记忆从邵淑华的脑海中闪过,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处偏殿中。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女人眉眼如画,五官清丽隽永,只是,被疾病夺走了一切的活力。她就像一朵开过了的鲜花一样,静静的在这间被人遗忘的屋子里枯萎凋零。

    她侧过头,眉眼间满是温和与不舍:“母妃不中用,怕是等不到淑儿出嫁那一日了。这些年,母妃也为淑儿攒了些嫁妆,如今都放在太后娘娘那儿,待淑儿出嫁的时候,太后娘娘会代母妃转交给你的。日后,看到那些东西,淑儿就当做为娘还陪在你身边吧。”

    “淑儿,你要好好的……”

    “母妃,不要丢下我!”

    在女孩儿撕心裂肺的大哭中,白嫔还是遗憾而不舍地离开了人世。

    不知怎么,‘看’着这一幕,邵淑华的心竟也开始绞痛起来,她知道,那是属于本尊的情感。

    白嫔对年幼的邵淑华那些话,是为了宽慰她,留下那些东西,也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心意。只是,没想到,这一点,在日后会被太后和朱夫人所利用,反而成为了她们控制“邵淑华”的把柄之一。

    当初,太后向“邵淑华”承诺,待她与朱尔铎成婚后,白嫔留给她的那些嫁妆会随着邵淑华进入承恩公府。没想到,东西是给了,却不是直接交到“邵淑华”手中,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落到了当时的承恩公夫人,如今的朱夫人手中。“邵淑华”手中,只有一两件。

    白嫔位份不高,留给女儿的嫁妆自然也算不得多么丰厚,但对于“邵淑华”而言,那些东西的珍贵处并不在于其本身的价值。

    朱夫人从前,从未动用过这张牌,如今竟也开始用了,她可不可以理解为,朱夫人黔驴技穷了?

    邵淑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本来她不准备拿本尊的嫁妆出来事儿的,毕竟本尊的嫁妆虽然低了些,但也不算太离谱。可现在……既然朱夫人想一直用一根萝卜吊着她,就别怪她了!

    拿回白嫔的遗物既然是本尊的执念,那么,她怎么也会替本尊完成,不过,绝不是以向朱夫人妥协这种方式!

    面对朱夫人的软硬兼施,邵淑华对外回应,她与朱尔铎没有一点感情乃至相互尊重,还是不要继续绑着彼此了比较好。想必“重伤”的朱尔铎也不愿意再见到她。

    朱夫人听闻此言,面上悲痛,心中暗喜。还以为邵淑华的布局有多么完美呢,这不就露出漏洞来了?

    她在京中大肆宣扬自己儿子“伤重”想见邵淑华,以及邵淑华执意要在此时与自己儿子和离之事,果然得到了一批贵妇的同情。朱夫人派人去公主府送礼却被赶出来一事,好些大户人家的下人也看到了。

    邵淑华一下子成了铁石心肠的代名词。不少曾经唾弃过朱府、同情过邵淑华的人,如今都站在了朱夫人这一边。

    他们才不会去管邵淑华曾经受过多少委屈,朱府是否值得被原谅呢。这个世道,总是对男子更宽容一些。丈夫极其家人,不管做错了什么,只要诚心改过了,做妻子的就该原谅他们,设身处地的为他们考虑,否则,便是心胸狭隘,便是无德。

    “公主,怎么办,如今外头都是指责您的声音!”眼见形势对邵淑华不利,茶晶急得嘴上开始冒泡。

    那些读书人虽然碍着藏书阁之恩,不好光明正大的指责邵淑华什么,但对邵淑华的做法,显然也是不赞同的。至于百姓,更是一面倒的非议邵淑华。

    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怕用不了几日,邵淑华就得回去找朱夫人和解了!这怎么可以!

    茶晶虽然脑瓜子不灵光,也知道开工没有回头路的道理,在她家公主选择与太后对立、与朱府撇清关系的那一刻起,她们就已经回不去了。

    要是她家公主这次和离不成,日后会怎么样可想而知……朱家那帮子人,上到朱阁老亲生爹娘,下到朱阁老的一窝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急什么!”邵淑华曲起手指轻轻在茶晶头上敲了一记:“这出戏,才刚开始呢。谁能笑到最后,还不好。”

    不过半日的时间,情况急转直下。

    原先还站在朱家那边的人,被两则消息震得目瞪口呆。

    第一则,是朱尔铎已经痊愈的消息。据朱府里有人亲眼看到朱尔铎在耀武扬威,欺压下人,根本就看不出“重伤”的痕迹。随后,被皇帝派去替朱尔铎诊脉的太医也证实了,朱尔铎的伤虽然看着厉害,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经过这些日子,早给治好了。

    好嘛,朱夫人原来是在卖惨骗可怜,也太不要脸了吧!

    如果,第一则消息只让围观群众感到愤怒的话,第二则消息,简直让人怀疑人生。

    驸马朱尔铎从尚主至今没跟安和公主圆过房……

    没圆过房……

    这都几年时间了,他居然一次也没跟安和公主圆过房,这是不行呢,还是不把皇家公主放在眼里呢?为了证明自己所的话的真实性,邵淑华也不怕丢人,特意找了好几位宫里宫外的嬷嬷来为自己验明正身,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邵淑华还是女儿身。

    这个结果在镜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偏偏邵淑华犹嫌不够,当众道:“朱驸马身有隐疾,骗婚于本宫,欺君犯上,罪不可恕!朱夫人知情不报,合谋骗婚,假太后之命威胁本宫不得外泄,不得和离。此乃本宫毕生未遇之辱,本宫早就忍无可忍,自此之后,本宫与朱氏一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这席话一出,满京城的百姓都愣住了。他们设想过邵淑华与驸马感情不和的千万条理由,唯独没想过,真相居然是——驸马不行?

    不行就不行吧,自个儿捂严实点,外头也没人知道,偏要娶个公主回去做摆设,这下子可露馅儿了吧!皇家金枝玉叶,岂是可以随意折-辱的?这该死的假男人?真太监简直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消息传回朱府之后,朱尔铎与朱夫人也懵了。

    他们没有想到,邵淑华居然敢把不曾圆房的事抖露出来!

    他们更没有料到,邵淑华居然会对外宣称朱尔铎“不行”!

    若是朱尔铎不行,先前的那几房姨娘,难道是摆设不成!

    可惜了,朱尔铎的姨娘愣是没给他生出一个孩子来,有姨娘又能明什么呢?外头的人若是相信了邵淑华的话,恐怕还会以为朱尔铎是为了掩盖事实才故意纳的呢。

    朱尔铎这会儿是真的快吐血了,他总不能特意去找个御医来给他检查一下,证明他那方面没问题吧?他还从未受过这等耻-辱,这会儿掐死邵淑华的心都有了。

    朱夫人想的更多一些,邵淑华的话肯定是不能认的,一旦认了,她的心肝宝贝儿子就废了,朱家也将背负上骗婚、欺君罔上的罪名,后果很严重。

    可是不认吧,貌似也不行。要是朱尔铎不是那方面不行,该怎么解释他一直不碰邵淑华?难不成要实话实话,她儿子看不上邵淑华,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耐烦?这下倒是不欺君了,可后果更严重好吗!这是明晃晃的在皇家的脸啊,其性质甚至比上次邵淑华被扇巴掌还要严重。

    这顶大锅,就算有太后的庇护,他们也不可能扛得下来。

    更何况,如今的朱府,已远不及当初的承恩公府了。

    在经过多次丑闻风波后,朱府就如同一只负伤的庞然大物,周围环伺的敌人都虎视眈眈,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

    朱府,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朱阁老和太后,也不会给她折腾的机会。

    朱夫人没有想到,邵淑华简简单单的一手,就令她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她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怎么办,这次到底该怎么办!

    朱阁老和太后对朱夫人及朱尔铎已经很不满了,上一次风波才刚过去,紧接着又遇到这种事……朱夫人简直不敢想象,朱阁老和太后会怎么对付自己。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太后和朱阁老愿意无限次的为她善后。

    朱夫人还在这儿想法子,当事人朱尔铎却已经按捺不住,跑去安和公主府当面与邵淑华对质去了。

    他这一出现,简直就是不自招。任谁都能够看得出他活蹦乱跳的,完全没有朱夫人口中的虚弱。

    朱夫人和朱尔铎的公信力再一次下降,在众人看来,他们简直就是满口谎言。相较之下,倒是安和公主一直以来都很实诚,有什么什么。这才是真正品格高尚的人啊!难怪安和公主有这样的胸襟,不惜成本的为读书人营建免费藏书阁,开设报社,做利国利民的事。

    与朱尔铎相比,安和公主才是真豪杰!

    不少人都为自己先前质疑过安和公主而感到羞愧。与此同时,他们对朱家的厌恶,却是越来越深了。

    这样的一个满是腌臜的家族,也难怪连好脾气的安和公主都忍不下去了。

    朱尔铎才刚一露面,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让众人自发的偏向了邵淑华,不得不,这也是一种本事。

    来到邵淑华的面前之后,他毫不客气的用各种肮脏下流的话把邵淑华给骂了一通,邵淑华就是跟外头的男人勾搭上了,才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陷害他。然后,他直接掏出一封休书——当然,还没来得及盖章——想要拍到邵淑华的脑门儿上。可惜,还没靠近邵淑华,就被义愤填膺的读书人们给制住了。

    “天地君亲师,就算你是驸马,见了公主也得请安问好,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么?”有人一脚揣在朱尔铎的膝盖上,逼得他不得不跪在了地上。那人脚下没有留情,钻心般的疼痛让朱尔铎眼前一黑,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公主清清白白,是你自己内心龌-龊,所以才见了谁,都以为别人跟你一样龌-龊吧!”

    邵淑华站在一边,面上无波无澜,像是在看丑唱戏似的。从穿越到现在,朱尔铎就没入过她的眼,她现在甚至觉得连理一下他都是浪费精力。

    不过,作为对手,她倒是很感谢朱尔铎的沉不住气。若是朱尔铎像他的母亲朱夫人那样沉得住气,只怕这件事又要陷入暂时的僵局了。

    邵淑华很快便失去了兴致,转身回府,将众人的目光全部隔绝在安和公主府外。

    外头的人见她走了,言辞没了顾忌,更为放肆:“起来,这家伙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他这么会骗人,指不定公主被他骗了呢。咱们要不要帮他验明正身?”

    “这恐怕有辱斯文吧?咱们可是读书人,跟这种阴沟里的臭虫不一样。他不要脸,咱们可还得注意形象呢。”

    “这倒也好办,要不咱们花钱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听回春堂的大夫医术了得,离这儿又近,要不就他吧?”

    “也好,走,赶紧把他带过去检查检查,省得日后又要公主冤枉了他……”

    ……

    被几个人拖死狗一样拖走的朱尔铎满脸愤恨,只可惜他被早有先见之明的几个人堵住了嘴,便是想什么,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