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诛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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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立野,我腿有些软,能扶我出去吗?”

    焉许知不敢抬头,素来都是坚强不愿服输的Omega缩紧着肩膀,声音虚弱。梁立野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他的Omega怎么能够收到这样的委屈。

    怒火中烧,梁立野听到那一声“杀人医生”,像一头要吃人的野兽,刚要反驳,手臂就被焉许知拉住,他愣了愣,只听焉许知无力道:“走吧,梁立野带我走吧。”

    高大的alpha把怀里的Omega拦腰抱起,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拔高声音威胁道:“给我让开。”

    可能是他的神情太过骇人,再加上alpha的威慑力,让围在超市里的人不禁都纷纷避让。梁立野抱着焉许知从人群里挤出去,刚才指着焉许知骂的beta跑了出来,高声咒骂道:“你根本不配当医生,任由病人放弃生命的医生算什么东西啊?”

    “梁立野……别回头,不要在意,不要理会,我没事的。”焉许知抓紧了梁立野的胳膊,他靠在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上,像是伏在蓝鲸的脊背之上,alpha的呼吸是海浪,扫去了他身上灼灼的疼。

    不知道是走了多久,道路两旁的树荫逐渐茂盛,路的尽头是一栋三层筒子楼,看着荒凉破败。那是医院以前的职工宿舍,后来没人住,这一块地方就荒废掉了。可却是便宜了梁立野,以前没事的时候,他就常来医院找焉许知,把焉医生偷偷拉出来,就在这破旧的筒子楼里,脱掉了焉许知身上的白大褂。

    梁立野喜欢夏天,大把大把的阳光铺天盖地落下,玻璃窗上贴了彩纸,光成了霓虹色,焉许知的后背靠在窗沿,素来寡.欲的脸上也会染上艳.色。

    在成年alpha信息素的控制下,他控制着焉许知的一切。

    没有经验的alpha有时候会无法控制住自己,压迫性的占有,会让他们像是吸了大.麻一样飘飘欲仙,从而不管不顾,导致Omega受伤。

    梁立野有过一次失控的时候,是在他们十八岁,第一次感受到彼此的信息素传递,第一次牙齿刺穿腺体,第一次标记的时刻。

    焉许知没有参加高考,早几个月他就被学校提前录取了,不过他依旧每天都会去学校,老师疑惑,他便还想多感受几个月的校园生活。

    他谎的时候看着很真挚,他那班主任差点被他感动到落泪。周一早会的时候,在全班面前还表扬了他,他腼腆地笑,可只有他心里知道,自己是为了梁立野才留在学校里。

    他和梁立野不在一个班级,高三课业忙的时候,梁立野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教室里做试卷赶作业。焉许知就会偷偷跑到相隔了一条走廊的最后一间教室后门,靠在墙边,偷偷看着里头坐在倒数第二排窗边的大男生。

    高考的时候,焉许知一早就去了梁立野的考场踩点,规划了几条去往考场的路线,而后又整理了一份考点,让梁立野多看看。他明明就已经不用考试了,可看着却比还要考试的梁立野更紧张,考试当天,也一早就过去,看着梁立野进入考场,而后便一直在外头等着。

    盛夏的光毒辣,他在日头里站了几个时,回到家里脸上就过敏了,一块红一块痒的。梁立野看他这样,心疼的要死,也就剩下明天了,让他不要再出来。可他不肯,第二天,在脸上涂了点药膏,戴上口罩后,便又过去了。

    梁立野焉许知比他爸妈都上心,焉许知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想,我只是喜欢你啊,笨蛋。

    第一次标记,是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梁立野开心的像个大傻子,抱着焉许知在房间里旋转。焉许知的后背被他勒着,胸口压迫着有些透不过气来,天旋地转的时候,整个人都晕晕沉沉。

    他喊了几次,让梁立野停下来。可这被喜悦冲昏了头的alpha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焉许知没办法,只好张开了手。

    他的手有些凉,掌心贴着梁立野的脸颊两侧。梁立野一顿,动作渐渐缓慢下来施加在焉许知后背上的力量消去了大半。

    下一秒,焉许知下半身用力,猛然一跳,直接跳到了梁立野的身上,梁立野下意识伸手拖住他。焉许知则完全没有顾虑一般,用力捧起梁立野的下颌,低下头,吻落下,落在了梁立野眉毛、鼻梁和嘴唇上。

    “梁立野,把窗关上,外面的蝉太吵了。”

    那是那天,焉许知能完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次标记,鲁莽的alpha把那寸脆弱的后颈咬得血迹斑斑,被牙齿磕破做下标记的腺体仿佛绽开的花。焉许知趴在梁立野的床上,木板“咯吱”作响和他叫出来的声音,比窗外的蝉吵一千倍。

    那是梁立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失控,结束之后,被标记过的Omega躺在床上,单薄如纸的身体像是被人揉碎了,皱巴巴地蜷缩着。

    梁立野从未给看过焉许知这模样,他也不敢相信是自己把焉许知变成了这样,吓得直哭,一边哭一边跪在焉许知身边和他道歉,骂着自己是畜生。

    焉许知痛得要死,可心里却高兴又兴奋,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Omega被标记后都会这样,又或者只有他这般。

    Alpha脸上的眼泪被轻轻蹭去,梁立野睁开眼,就看到凑到自己面前来的焉许知。眼对眼鼻对鼻,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却有一颗同样热爱彼此的心。

    梁立野的脸被焉许知捧起,焉许知努力地靠近,被咬破了的嘴唇贴在梁立野的耳边,温柔道:“梁立野……不要哭了,我没事的。”

    他想,他的许知,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未改变过。

    灰尘在光线里沉浮,梁立野跨入许久未至的旧楼,进去后踢开了最外面的一间,“嘭”一声,像是重重合上的回忆幡然开。玻璃窗的彩色贴纸还在,进去后厅里放着几张破破旧旧的软沙发,墙壁上贴着年代久远的挂历,边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白灰,。

    梁立野把外套脱了垫在沙发上,然后扶着焉许知坐下。

    焉许知坐下后,便看他把斜跨在背后的包拿下,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他一边翻找一边低声道:“我记得我放了一支消炎的药膏在里面的。”

    焉许知抿着嘴,伸手按住梁立野,梁立野的动作一顿,焉许知拉开隔层拉链,把蓝白包装的药膏拿了出来,他:“还是放在老地方。”

    梁立野勾了勾嘴角,拿过药膏,挤了一点在手指上,抬起焉许知的下巴,指腹蹭着焉许知肿起来的脸颊,心翼翼涂抹开。焉许知吃痛,“嘶”了一声,梁立野立刻停下了动作,焦躁不安地观察着焉许知的表情。

    焉许知的睫毛颤抖得厉害,梁立野问他:“是不是很疼?”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微哑,“不疼,没事的。”

    梁立野就站在他身前,低头凝视着他。焉许知的身体紧绷,明明还没从那袭击里缓过神,擦了药膏的脸看着比刚才肿得更厉害了。梁立野皱起眉,怒意升腾道:“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脸都被大了。”

    他瘪着嘴,看着比焉许知更难受,见焉许知不吭声,他突然一下子跪下,抱住了焉许知的腰。

    Alpha把脸埋在Omega的怀里,声音又低又沉,像是连串不停歇的急雨,难受道:“该有多疼啊……”

    焉许知听到梁立野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夏夜的一场骤雨。他心里被雨水浸透,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慢慢变得潮湿。

    梁立野的头发变得比上次更长了,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alpha一定也没有想过去理一下自己的头发。焉许知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又放下,抓起梁立野的一缕头发,顺着发根往下,食指卷着发梢,了一个圈圈。

    匍匐在他脚边的alpha像一只被主人挠着肚皮的狮子,试探着伸出爪子,攥住了Omega的手腕。梁立野抬起头,把脸凑到焉许知的掌边,察觉到焉许知没有躲避的意思,他便大着胆子继续凑近。棱角分明的下颌贴在焉许知的掌心中间,温热的脸颊蹭过掌心间的微凉,好似火柴划开一道火光,烧进了焉许知的心里。

    后颈的腺体隐隐发烫,焉许知突然觉得很热,手里好像是攥着一团火。他吞咽着唾沫,喉咙干涩,心跳得飞快,他看着梁立野轮廓分明英俊的侧脸,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讷讷道:“梁立野,你的胡茬扎疼我了。”

    梁立野抬眼,脑袋轻轻晃动,下巴磕在焉许知的掌间,偏偏是听到了Omega的话,他故意用长着胡茬的下巴去磨焉许知。焉许知往后避闪,他握住焉许知的手,往下一拽。

    Omega的身体前倾,发烫的后颈被alpha紧紧扣住,梁立野单膝立起,如猎获到了食物的野兽,精准的锁住了猎物的脖子。

    吻碾过焉许知柔软的嘴唇,没有那么温柔。

    吻的间隙,鼻尖点在一起,梁立野轻笑着问:“那这样呢,还扎疼了吗?”

    空气里尽数都是熟悉的信息素,焉许知后颈的腺体发热,身体里的热浪翻滚,他咬着牙,忍得很辛苦。

    梁立野感觉到他的僵硬,愣了愣,拉开距离刚想问他怎么了,脖子却被焉许知用力搂住。

    Omega的吻就这样突如其来地袭上了梁立野,他毫无防备,身体被压着往后倒,后背跌在地上,掀起大片粉尘。梁立野的手护着焉许知,他捞着焉许知的双臂从地上坐起来,焦急问道:“你没事吧。”

    焉许知没有抬头,他抓住梁立野的手,压低声音急切道:“梁立野,我难受。”

    Omega的发.情期是视体质而定,焉许知一般是三到四个月一次,虽然间隔时间长,但俗话一年不开单开单吃一年,梁立野在焉许知这边就是这种性质。发了情的焉许知是真的可以让他为所欲为的。

    梁立野算了一下,才恍然感觉到他们已经分居那么久了,都快四个月了。

    他本以为焉许知那么决绝离开他,定然会服用抑制剂控制住发.情期,但现在看到焉许知这个样子,他多少还有些不敢置信。

    “许知,你没吃抑制剂吗?”梁立野附在焉许知耳边问。

    焉许知皱着眉,抑制剂和他现在所服用的药效相抗,就算他想吃也不能吃。

    Omega没话,alpha就在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把抱住焉许知,一把泪一把鼻涕哭道:“你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

    我心里当然有你,只有你。

    焉许知默默想着。

    然而还未等他多加思考,头脑发热的alpha突然扑了上来。

    梁立野不再克制自己的气息,alpha对于Omega的控制实在是太过强烈,带入基因里的掌控与臣服能剥夺人思考的能力,就算焉许知知道此时此刻并不是做这件事的时机,可他依旧无法抗拒他的alpha。

    很多时候,Omega就是这么生不由己的生物,被alpha标记,成为另一个人附属品。

    焉许知闭上眼,感受着梁立野朝自己靠近的气息。

    ……

    许久不通风的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发潮的气味,沙发上和地上有碾过的痕迹,五彩玻璃纸因阳光许久的暴晒而掀起边角。

    焉许知躺在地上,侧头看到破沙发底下一颗不知是谁遗落的玻璃弹珠。

    “许知,我爱你。”来来回回的半个多时里,被了几十次的我爱你,又一次响起。

    焉许知张了张嘴,对着那颗玻璃弹珠,声:“傻瓜,我也爱你。”

    梁立野把焉许知捞起来,捧着他的脸,爱不释手地吻着。

    焉许知皱着鼻子闭着眼,只觉得脸上像是被一只大狗舔过,他哭笑不得:“梁立野,你是狗吗?”

    梁立野哼了一声,侧过头,一嘴咬住焉许知的喉咙,含糊道:“我是大老虎,要把你吃了。”

    焉许知听到他的傻瓜发言,肩膀颤抖忍不住发笑,刚想话,一股疼痛突然钻进他的大脑中,神经好像被撕裂,他的脸陡然惨白,闷哼一声。

    梁立野一愣,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立刻松开嘴,低头观察他,“你怎么了?脸怎么突然那么白?”

    焉许知握紧了拳头,潮.热过后的身体逐渐冷却,从腺体里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的大脑发麻。这一刻,乃至之后的每时每刻,他都会无比的仇恨自己,仇恨自己的这具身体。

    茫然无措的alpha呆呆地看着他,焉许知掀开眼皮,碎了的目光变成了银河淌过梁立野的眉目。他推开梁立野的手,摇摇晃晃慢慢站起来,一如每一次诀别一样狠辣,他:“谢谢你啊。”

    梁立野呆了呆,钝钝道:“谢我什么?”

    焉许知居高临下看着他,扯开嘴,“谢谢你帮我度过这场发.情。”

    “你什么意思?”梁立野反应不过来,手撑着站起,皱着眉看向焉许知,伸手想要拉住他。

    没了情.欲点缀的Omega,苍白又面无表情地脸,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他避开了梁立野递过来的手,听到alpha的质问,焉许知忍着后颈传来的剧痛,对梁立野:“和你在一起,我发现我的确是对你没感觉了,这样的事,我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就能缓解过去……”

    他的话没能完,衣领便被梁立野狠狠拽住,alpha双眼赤红,一字一句道:“焉许知,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啪”,焉许知拍开梁立野的手,他:“那个beta的很对,我的确是没有心的,病人死还是活着对我来也无关紧要,我只想着自己。”

    “梁立野,这样的人没什么好的……”

    梁立野缓缓回神,焉许知到底了些什么,他其实根本没有听进去,大脑已经因为愤怒而死机。他松开了攥着焉许知衣服的手,沉着脸转过身,低头在沙发上摸索,十几次心碎的呼吸后,他找到了自己的钱夹。

    他扭头看向焉许知,低声道:“焉许知,你听好了,是我……是我不要你了。”

    钱夹里的照片被取出撕碎,丢在了地上。

    热泪掠过焉许知的脸,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目光聚焦在一处,他看到了梁立野灿烂如获至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