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巨细徐慕数胡须
徐羡之颇为为难,想了想,:“嫂夫人莫要激动。除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出此下策。如果不想解剖,那还请嫂夫人多回答我几个问题。”
曹夫人用袖子擦着眼泪,:“你问吧。”
徐羡之瞧着尸体,问:“嫂夫人,您的丫鬟,还有邻居家的书生都都曹兄喝得酩酊大醉回家,对吧?”
这三个人都点头称是。
曹府的管家也站了出来。此人头发胡子花白,絮絮叨叨道:“的确是这样,昨晚老爷回来时,是我给老爷开的门,满身酒气。不过,老爷平常很少喝酒的,昨天估计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满身酒气”这四个字令徐羡之眉头一皱。他蹲下来,在地上的尸体上仔仔细细地闻了一遍,却没有闻到酒气。但是房间里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酒味。这股酒味应该出自屋内某人。
徐羡之站起来,一边问曹夫人问题,一边围绕着众人转来转去,企图找出酒气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
他又问曹夫人:“敢问曹兄什么时辰回家的?”
曹夫人:“天黑之后,一更已过,二更未到。”
“曹兄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今日上午。”
“出门时穿的什么衣服?”
“就是他身穿的这身。”曹夫人指了指尸体身上衣物,:“这件外套是我特地托人从杭州买的,不会认错。”
“昨天二更之前,可否有人走进书房?”
“没有,书房里有老爷的案宗材料。没有老爷的吩咐,一般人不得走进书房。”
“你有没有看见关公是如何出现在书房的?”
“没有注意,一下子就出来了。”
“那有没有看到关公砍完头后是如何跳上墙的?”
“也没有,关公砍掉我家老爷的头后,灯也灭了。”
一番问答之后,徐羡之已经从所有人面前转过,发现宋忠、夏侯勇、邻居书生和管家身上这几个人身上都有酒味。不过,各人身上酒味都不相同。宋忠身上酒味最佳,夏侯勇次之,管家再次之,书生最差。
徐羡之问邻居书生:“你呢,你有没有看见关公跳回墙上?”
书生道:“灯灭了,没看到。”
徐羡之又问曹夫人:“曹兄晚上在哪家酒楼喝的酒?”
曹夫人一愣,:“这个,我不是很清楚。老爷在外面喝酒,从来不让我管。”
徐羡之又望着夏侯勇,问:“你知道么?”
夏侯勇:“曹师兄喜欢去望月酒楼。”
望月酒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价格也颇为昂贵。不过朝廷善待京官,而且京官有地方官的诸多孝敬,不至于囊中羞涩。
徐羡之点点头,对宋忠道:“宋捕头,麻烦你派几个兄弟去望月酒楼打探打探,问问昨天晚上一更左右,曹兄有没有在他们那里喝酒。如果喝了酒,就问清楚喝的是什么酒,吃的是什么菜,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如果没有在那喝酒,那就不必问了。”
宋忠立刻安排人去打听。
夏侯勇连忙补充道:“我只是曹师兄喜欢去望月酒楼,昨晚不一定去了。到时候免得徐大人认为我在撒谎。”
徐羡之笑道:“莫紧张,只是随便问问。夏侯兄是武林中人,想必酒量惊人。你和曹兄比起来,谁的酒量更好?”
夏侯勇道:“在下不才,稍微强一点。”
徐羡之问:“曹兄文武双全,会舞文弄墨,也会舞刀弄枪。不知夏侯兄的丹青之术如何?”
夏侯勇谦虚道:“略懂皮毛,比曹师兄差远了。”
徐羡之又问:“那武功呢?”
夏侯勇道:“以前是曹师兄强一点,后来曹师兄忙于公务,疏于练武,而我勤于练习,所以现在我的武艺稍微高一点。”
徐羡之躬身捡起地上的那半截笔,:“我也曾见过曹兄和人比武,他的判官笔使起来如同写字一般,颇为潇洒写意。但是功夫是杀人技,既分胜负,又分生死,怎么能当做书法一般?因此曹兄跟人比武时,还能占上风,但是一旦对方拼命,曹兄就招架不住了。先前我也过了,曹兄的判官笔里暗藏扩开关,能够突然射出墨水,墨水沾在皮肤上,十年都洗不掉。”
宋忠突然变色,道:“糟糕,我老宋也跟曹大人比划过,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喷。反正我没瞧见墨水喷出来。”
徐羡之道:“不用担心,曹兄平常比武不会喷墨,生死大战时就才会喷。这个墨水是兵部特制,此墨在常温下没有颜色,但是一经烘烤,就会显出字体来,乃兵部传递情报时惯用。在性命攸关之际,曹兄肯定喷出墨水扰乱敌人,也能留下追寻凶的痕迹。如果昨晚关公要斩杀曹兄,那么曹兄应该喷过墨。关公有没有被墨水喷到,用火烤一烤就知道了。”
着,徐羡之拿过一支蜡烛靠近关公的画像,从上到下心翼翼烘烤。
宋忠摸着胡子盯着关公画像,:“未见墨水的痕迹啊。”
徐羡之又道:“可能是关公出招太过迅速,曹兄反应不及,墨水射歪了。不过墨水总会撒在地上一点,我来看看地上有没有。”他举着蜡烛去烘烤地板,依旧未见墨水痕迹。
房间内地板上站着许多人。徐羡之拿着蜡烛烤完了空旷的地方,又去烤众人脚下的地板。烤到曹夫人和夏侯勇脚下时,二人俱是往后一跳。
曹夫人蹙眉道:“徐大人,我的衣服是丝质,容易点着。莫烧到我了。”
夏侯勇也道:“我怕火。徐大人,老人言,白天玩火,晚上尿床,这火可不能乱玩。”
徐羡之继续烤,烤到宋忠脚下时,宋忠笑道:“那次跟曹大人比试,老宋侥幸赢了个一招半式,不知道曹大人有没有往我身上喷墨。来烤烤看。”
徐羡之站起来,:“这房间里没有看到墨水的痕迹,可能是曹兄还没来得及喷墨就死了,也有可能这里不是第一现场。”
宋忠问:“什么意思?曹大人不是在这里被杀的么?”
徐羡之道:“按照我的推测,曹兄是先被人打晕,再在这里被杀。你看尸体的头颅和鲜血溅射的情况,分明是死者在这里被砍了头。如果死者提前被杀了,再拖到这里砍头,死人的鲜血不会如此喷射。”
宋捕头见多识广,赞同道:“的确如此,我见过不少命案现场,死人被砍头,和活人被砍头,完全是两种情况。”
徐羡之指着墙上,:“宋捕头,还有诸位,烦请看这副关公的画像。”
众人都抬头光盯着墙上的关公图画。
徐羡之道:“画像中的曹兄人头栩栩如生,人头的笔迹颜色和整幅画浑然一体,不像是刚画上去的,倒像是画了许久一般。人头的笔迹方法也出自曹兄笔。”
多数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观看,只有曹夫人不忍心细瞧。
徐羡之道:“我来过曹兄家多次,也欣赏过这幅画多次,几乎对画像上每个细节都了若指掌。关二爷绰号美髯公,下巴上的胡须修理得极好。我曾经数过,画像上关公下巴上的胡须一共有一百零八根,也和曹兄确认过,的确是这个数目。但是今天我在这里数了很久,发现只有一百零七根!可见,这幅画不是我原来看到的那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