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蒙学
凡幼童蒙学,乃至科考,无非是学文字、经义、辞章,幼时学学,是学识字的基础学问,其中细分为文字学、音韵学和训诂学。分别指向了文字的研究当中的三个方面:字形、字音和字义。
至于皇子,学的东西肯定也不止这么少,他们也不用科举考试,所学的东西不用苛求于某些方面某些类别的学识的固定累计,而是尽量的扩宽自己的知识层面。所以皇子也会在下午学习算术、农事、食货(经济)等各方面的知识,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培养他们于各地执政时的能力。
安子和四皇子一同走着,听他在讲最近太傅所授的课。太傅上午讲的是《左传》里面的《郑伯克段于鄢》,什么春秋笔法,让人头疼。
安子听着也没话,她也很茫然,她娘亲虽然教了她识字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正儿八经的经义却是一点没讲。
“四皇子殿下,我也要和你一同学习,学习这‘春秋笔法’么?与寻常的毛笔字有何不同?”安子问。
“诶,你既然来了,就莫叫我四皇子殿下了,叫我慧静就行。”他摆了摆手又:“当然,我们并无不同,甚至你也要太傅布置的功课。”他简直想哈哈大笑,太傅布置的功课又难又怪,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可是安子来了一切就不同了,安子肯定会呀,四皇子在心里暗想道。
“与你们并无不同?”安子歪着头问。
“没错。”四皇子:“虽然国子监来的人都是达官贵人之子,可是你与我们并无不同。太傅过,无论在课堂外你们是谁,可是在课堂内都是一视同仁的,我们是同窗,是好友,下了课,才是侍郎之子。”四皇子笑道。
言谈间,他们已经到了国子监上课的地点,这是一片颇大的庭院,院子里放着一些草垛和木制的兵器,庭院里是窗台几净的讲台和课桌。这里简朴得不像是一个在皇宫的地方,而是一个随意地在乡村私塾能找到的学堂。
安子和四皇子到的时候,大太子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大太子殿下,题你可解出来了?”安子一手撑桌,一手向大太子摊开,虽然问的是“可曾解出来了”,可是摊开的手却明她根本没想过他能解出来。
四皇子哈哈一笑,:“皇兄,愿赌服输,你就把奖赏给安子吧。”
大太子微微一笑,缓缓把书合上,:“谁我不会解那道题?”
安子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四皇子,又看向了大太子,那惊愕的表情像是在:“慧静老兄,你的情报有误啊。”
四皇子也是紧皱眉头,喃喃自语道:“我昨天问皇兄你,你还摇头不曾解出啊,怎么今天突然解出了呢?不应该啊。”
这时候,一个白袍老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胡子花白,垂到了胸前,他似乎很自得这一把又长又密的胡子,一边走一边捋。
四皇子眼睛一亮,:“莫太傅!是莫太傅教的?”
莫太傅是国子监的老师,主要负责教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稀奇古怪是他自己的。如果学还算是大众的事物的话,那他所教的算术、农事等,就是众之中的众了。
“何事呀?”莫太傅摸着胡子。
“太傅,皇兄可曾向你问过一道有关于御花园的问题?”四皇子。
大太子轻咳了两声,接过话头:“那道题是我找太傅问的,当初可没不能找人问吧?”
“你!你耍赖!”安子瞪着大太子,这种问题怎么能问别人呢!
大太子别过头,心里也有点尴尬,他实在是答不出,才用这种近乎耍赖的方式,现在一下被人无情揭穿,觉得非常丢脸,索性不去看她。莫太傅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也不什么。
安子一直瞪着他,也不管什么坏了规矩,大太子被她瞪得有些臊了,尴尬地从腰间取出一块贴身的玉佩,别过头递了过去。
安子接过玉佩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才一个啊,不是好的两份奖赏吗?”
大太子被气的几欲吐血。四皇子哈哈大笑。
莫太傅捻着胡须暗自惊奇,这个太监真大胆,连大太子也敢叫板,想来也是童言无忌,不知厉害。
门外走进来十几个人,具是穿着华美的少年郎,其中一人隔着远远的就:“慧静,你在笑什么呢?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你的笑声。”
他们走进来,发现太傅已经到场,连忙喊人:“莫太傅好。”莫太傅对他们随意的挥挥手,然后走到了讲台上,一众刚进来的学子们连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安子正茫然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呢,却一下看见叶子正站在后面,于是她也心里了然般走到了后面。四皇子拉住了她,对她悄声:“今天不知道你们来,没有安排位置,明天我差人搬两张桌椅来。”
安子点点头。
她走到叶子旁边,叶子正低着头,对她悄声:“你胆子可真大啊,大太子殿下你都敢直接呼喊。”
安子想了想,:“慧静了,在国子监里面,我们地位是一样的。”
叶子大惊失色:“你竟敢直呼四皇子殿下姓名!”
安子有些烦闷,她觉得叶子有点不一样了。:“是他叫我喊他名字的。”
“那也要谨言慎行,你们知道,别人可不知道。”叶子劝诫道。
讲台上,莫太傅捻着胡须,悠悠的道:“你们还记得这课堂第一节课的规矩吗?”
有人道:“莫不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莫太傅颔首,又:“可是如今有学生坐着,有学生站着,这是何意?”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站在后面的叶子和安子,叶子本来在和安子讲话,见状连忙低下了头,耳根子红了一片。安子却是抬头挺胸,与他们对视。有人看见他们身上的太监服面露不屑,有些人无甚表情,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回过头。
“君君臣臣,有所区别才属正常。”有人随意道。他们大概都是第一次见陪读的太监,因此对他们的态度也和对其他太监并无不同。
“那你应该站起来上课。”他指了指之前话的那个人,又指了指除了皇子的所有人,:“你们都应该站着上课。”
有人面露沉思,有人满脸通红,他们被拿来与太监作比较,实在让他们觉得羞辱。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股气。”莫太傅晒然笑道:“今天大太子殿下问了我一道题,正是站在后面的其中一位出的,大太子解不出,你们觉得如何?”
“术业有专攻,大太子虽然聪慧,若有不会的题也属正常。”有人不服道,言下之意就是大太子做不来的题,他们也不一定做不来。
“那好,我且问你们。宫里有两扇门,一扇去御花园,一扇去寝宫,你们要去御花园,但不知道哪扇门才是去御花园的门;两扇门前各站着一名仆人,一名只会真话,一名只会假话。你们只能问一个问题,来判断哪扇门是去御花园的门,你们要怎么问?”
莫太傅完又转头向大太子,:“广钰你不要出答案。”大太子颔首。
众学生苦苦思索,然而这道题本来就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出的,所以他们一个个面露沉思却无人话。
莫太傅露出了笑容,:“你们可以回家再想想,如何解题永远不是最重要的。站在后面的那位学生,他不消一刻钟便解出了‘两柱香’的题目,你们比之如何?若是你们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天下能人如此之多,你们干脆把承继你们父亲的官爵都辞掉算了。”
众学生这才知道莫太傅的深意,连忙站起身来,一些人对安子和叶子作揖,一些人对莫太傅作揖,连声:“受教了。”
安子和叶子连忙回礼。莫太傅则是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学生们不一定都认同他的做法和观念,可是表面上的维持依旧代表着一种态度和观念。
“我们今天就站着上课。”
学生们稀稀落落的站了起来。
“今天我们学刚才讲过的那道题。”莫太傅微笑道。
他的声音忽远又忽近,众学生忽然发现站着听似乎听得格外清楚,就连莫太傅讲解的深晦复杂之处也有了一丝头绪。他们越听就越佩服起当初出这个题的人,自然也不免多看起后面站着的两位太监几眼,虽然他们知道这太监也必然是从他人那里听过来的,可是这种佩服依然存在。
“此题关键,在于问一而知二三也,须知一人真话,一人假话,那问题则必定相互牵连,以此避免被一叶障目。”莫太傅摸着胡须为自己今天上的课做总结。旋即又:“这题就交与你们回家思索。”
台下顿时有学生哀嚎:“先前那道‘两炷香’的题可还未解出呢。”
莫太傅却是不管不顾,只是把书一夹,悠悠闲闲地:“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