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慢船去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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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吃饱喝足,结过账,就坐在位置上慢慢的沏茶喝,和旁边的老大伯一样。

    顾安喜有些羞赧的:“北归兄,我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

    裘北归痞里痞气的随口道:“罢。借钱免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顾安喜瞪大了眼睛。

    裘北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

    “平常习惯了,如果是安喜兄要借钱的话,我肯定会借的。之前安喜兄就在我危难之际救济我于水火之中,你若有困难,我肯定是要帮的。”

    他一咕噜的完,又在心里舒了口气,要是让老家伙知道他这么痞气的对顾安喜这话,免不了一顿。

    顾安喜:“那、那北归兄可否借些钱?我走得匆忙,忘记带钱,眼下又要回北平,想借点路费。”

    裘北归很大方的:“这点事自然不算什么,不过安喜兄一个人去会不会不太方便?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顾安喜:“不不不,这太麻烦你了。”她连忙摆手。

    裘北归很诚恳的:“没事的,反正我也很久没去北平了,想去那边散散心。”

    顾安喜:“北平的风光是很不错,好吃的也有很多……”

    裘北归抚掌道:“是了,到时还要安喜兄你多推荐一些吃食才是。”

    顾安喜大拍胸脯:“这事我在行,包在我身上。”

    他们就此定,一起去北平,便饮尽杯中茶就出发去这边的码头。

    平川府联通六路,有颇大的港口,往来的货船、坊船也很多,他们在码头找人听了下,便知道今天就有去北平的船,不过依旧是货船。

    裘北归看向顾安喜,以眼神询问她的想法。

    顾安喜浑不在意的:“就货船吧,有个地方歇息就行了。”

    这里不是县城,就算是坐货船也得收钱,不过价钱确实便宜一些,很多家境窘困的要么选货船,要么选船。船适合短途,会快些,但容易出事,货船则容易不顺路,如果去些穷乡僻壤得再换船。

    他们和挑夫的头头好了,便上船候着了。

    挑夫的头头大多是族老,很有威望,老了干不了重活,就管船和筹子。谁做工都要他安排,也都服他,这些头头大多是没有子嗣的,把族内的年轻人都当做自己的孩子,也能一碗水端平,故很得人尊敬。

    他们在船舱里歇息了会儿,待差不多开船的时候又出来吃了碗饺子面,从从容容的上船了。

    在挑夫们的吆喝声中,船起锚,趟开一阵阵水波,走远了。

    与此同时,平川府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队铁骑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他们稍微听了下情况,就兵分两路,一路去了当铺,一路去了酒楼。

    当铺老板正噼里啪啦的算账,帘子被蛮横的拉开,一抹光亮自外面刺进,他只看得清来者有好几个。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领头那人把刀连着刀鞘狠狠的拍到了案台上,吓了他一跳。

    他连忙:“官大爷所为何事,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领头那人展开一张羊皮画卷,在他面前抖开,:

    “看好看清楚了,今天有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当铺老板有点老花,再加上室内光线太足,一下不适应。他颤颤巍巍的凑上前,好不容易才辨析清楚上面画的是什么:扎着两个大辫子的姑娘,眉眼之中很有英气,眼睛很大,相貌有点面熟。

    他苦思冥想,觉得似曾相识可是今天似乎没见过女人。

    领头那人等的不耐烦了:“就今天的事儿,用得着想这么久吗?”

    老板灵光一闪,想起了早上的那个人,同样把刀拍在案台上的那个人,他越发觉得两者很是相像,于是他:

    “回大人,今早是见过一个样貌相似的,可是是个男人,单看脸貌,有七八成相似。”

    领头那人把羊皮画卷收回到怀里,:

    “那便是了。你把他来的所有事情都好好交代清楚,一个字、一点细节都不能落。”

    老板是个惜命之人,而且这个客人也不是什么贵客,当下就一五一十的了,连自己试图给点钱消灾的事情也了。

    老板:“然后他就背着刀走了,走得很快。”

    领头那人:“他去了哪里?”

    老板摇摇头:“我在屋子里,看不见。”

    领头那人:“没了?”

    老板想了想:“没了。”又补充道:“他来这里不过待了喝碗水的功夫,也没做特别的事情。”

    领头那人用危险的眼神看着他:“最好是这样,别让我发现你有隐瞒。这件事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老板连忙大点其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守口如瓶,当各位官大人从未来过。”

    领头那人披风一扬,又带队走了。

    老板松了一口气,心里还在嘀咕:明明是个男人,为什么画的是个女人?

    领头那人也在心里犯嘀咕:画本来经宫里的画师画出来了,可陛下却执意要加上两个大辫子,也不知道是为何。

    另一边厢,酒楼的二也遭到了盘问,他就要惨一些了,接待过那么多客人,谁还记得画像是女实则做男生扮的客人呢?

    他实在没见过、想不起来,那人就叫他“好好想想”,一时生意也不能做了,他就在这里苦思冥想。

    直到另一队来了,提醒了句“他应该带着刀”,他才灵光一闪的想起今天来的两个武林中人。这里临近皇城,很少有江湖草莽往来,所以他一下就想起了是谁。

    他:“啊,是他啊,他今天和一白衫青年一起来的。点了五个菜,两个人都有带刀。”

    铁骑军士盘问了些细节,又问:

    “你可知他们后来往哪儿去了。”

    二迷迷糊糊道:“好似听他们,要去北平。”

    军士:“北平?”

    二振奋精神道:“是,就是北平。是画中那人的,他他家就在北平。”

    军士:“他们还了什么?”

    二:“他们还一起去,吃完饭就去找船。”

    军士大叫一声,甚至来不及交代二不要把事情出去,就招呼兄弟骑上马往码头跑。

    他们到码头的时候,那艘货船已经走得看不见船杆了。

    他们问下一趟去北平的船什么时候开,挑夫头头最早得后天,也是艘货船。

    领头的军士恨恨地拍了下码头边的栏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旁边似乎是副统领的人走过来问他怎么办,他稍稍平复情绪,快速分配任务,叫了几个兄弟回皇城回话,又叫了几个兄弟去平江府府尹处,问能不能尽快安排艘快船,自己则和剩下的兄弟去调查未调查的线索。

    ——

    船舱里。

    除了顾安喜和裘北归还有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大多神情静然,充满了旅途的疲惫。

    这船载了很多货物,吃水很深,因此也走得很平缓,只有轻轻地摇晃,像极了妈妈的怀抱。

    此时还未入夜,睡觉又太早,他们席地而坐,裘北归就提议:

    “安喜兄,你不是北平人吗?你道道北平的吃食呗。”

    顾安喜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便:“好勒,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你想听哪一样?”

    裘北归:“还有这么多门道?北平最出名的不是烤鸭吗?”

    顾安喜:“是倒也是,可是一北平就烤鸭就有点‘俗’了,北平好吃的海了去了,没必要就揪着烤鸭不放呐。”

    裘北归:“那你随便。”

    旁边的人顿时竖起耳朵静静听。

    顾安喜想了想,:“那我个‘冰糖肘子’吧。

    做冰糖肘子,一定要用三斤的肘子,还得是前肘子。前肘子大适中,皮包着肉,肥肉也少,是做肘子的好肘子。冰糖要八两,菜心要十颗,其他配料盐、料酒、酱油、姜、花生油什么的少许。

    首先将肘子洗干净,再将菜心抽筋削皮。”

    裘北归:“菜心抽筋?菜心还有筋?”

    顾安喜:“对,一般菜心煮烂后,你吃的时候有些东西嚼不动,吐出来那些就是‘筋’,不但菜心有筋,萝卜什么的也有筋。平常吃倒也没事,难咬一点而已,可是做菜不行。”

    裘北归:“讲究。”

    顾安喜继续道:“肘子用水煮透捞出,在肉的那一面划个大口子,皮的那面抹上酱油和料酒。烧热花生油,将肘子皮朝下炸至变色即可。

    随后将肘子放在扣碗内,加入冰糖、料酒、盐和姜片。放上笼子用大火蒸一个时辰。将菜心煮透后再用鸡汤和盐烧入味,然后把这些菜心均匀的放到肘子旁就可以上菜了。”

    她顿了顿又:

    “做得好的肘子是炖的极为烂熟的,用筷子轻轻一夹便可以骨肉分离。吃肘子一定得趁热,你一筷子分开大骨和肉,肉的香气和热气便喷薄而出,蒸好的肘子里面也是冰糖的蜜色。夹起一块,静置于眼前,你会发现这块肉又如春风中微摆的柳叶,不住的轻轻摇动。这是因为熟透的肘子极为软糯,稍微一动便会‘余韵不断’。

    夹起一块放入口中,一抿即烂,再稍微嚼动,便满嘴生香。可即便如此,你也能吃出皮、肥肉、瘦肉的层次感,皮的弹性、肥肉的糯、瘦肉的充实。冰糖的甜在一个时辰的蒸煮之下已经完全渗透进肘子,这肘子甜而不腻、肥而不腻,甜与肉香如同盐溶在水,悄无声息又妙到天成。

    最妙的是这菜心——”

    裘北归好奇道:“这菜心有什么妙?”

    顾安喜笑道:“你可知这三斤肘子是几人份?”

    裘北归想了想:“若是寻常人家,得两个人吃罢。”

    顾安喜:“这三斤的‘冰糖’肘子都是一个人吃的哩!正因为是一个人吃,这个人这顿吃了这个肘子,也不用吃饭和其他菜了,所以需配备菜心。要知道纵然肘子炖的再好、再肥而不腻,一个人吃三斤还是有些发腻,这菜心就是解腻的。

    炖好的菜心爽口无渣,一口一个,清甜甘香,这种甜又与冰糖肘子的甜不同,像大夏天从深井挖出一碗凉滋滋的水,一喝,是甜的!非常解腻,就着菜心吃肘子,一个人便可以吃三斤。”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大家都好像真的进了饭店,亲眼看见厨子做了一个多时辰的冰糖肘子,又一个人吃了这三斤肘子一样。只不过“吃”完发觉自己还在黑漆漆的船舱里,肚子又饿了一些。

    裘北归抚掌赞道:

    “听安喜兄所言,真宛如身临其境也。安喜兄是真真的吃过这道菜?”

    顾安喜点头:“我和我娘亲吃过,我娘亲爱吃,她也经常做来吃,久了我也会了。”

    裘北归感叹道:“安喜兄时候可真幸福。”

    顾安喜有些不好意思。

    船舱里有孩拉他妈妈的手,轻声问道:

    “妈妈,肘子是什么啊?”

    妈妈回:“就是猪腿。”

    孩轻轻的“哦”了声,不话了,或许在心里默默的馋,又或许在想三斤的猪肘子做出来是什么样的光景。

    妈妈把他拉到怀里,轻声:“睡吧。”

    孩乖乖的闭上眼睛。

    入夜了,船舱一时静默的只听见人们均匀的呼吸声。

    船儿晃晃,波涛轻轻的拍在船上,浪花儿和人们道了声晚安,就散了。

    船外,一轮明月高高的挂着。

    正应了那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