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好快刀
顾安喜和裘北归是被一阵一阵的呼喊声吵醒的。
他们拼杀了一天,太累太乏了,听到声响只刚来得及反应,支棱其身子还没做什么,便见一人趴在地上,探头进来,随后很是兴高采烈的对外边喊道:
“在这里!将军在这里!”
顾安喜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猴子似的二林。
见二林还要往外跑,顾安喜连忙抓住他,道:
“二林?外面什么情况了?”
二林喜滋滋道:“将军,你恐怕还不知道罢?大将军带兵攻了狼图的老巢,前线各地都发起大总攻啦!狼图那边好像出了什么状况,乱成一锅粥。大将军嘱咐我们前来寻你,这里毕竟离狼图老巢近,怕兵乱祸及,你有甚危险。”
着,便看见石室里还有一人,愣了愣神,道:
“怎么还有个人?将军你受伤了?”
顾安喜喊道:“不是我受伤了,你快来帮衬扶着一下。”
于是二林连忙进来帮忙把裘北归扶着出去了,顾安喜还在旁边叫他心一点,千万注意后腰。
二林一边扶,一边还愣愣的道:“将军你们这是去作甚了?”
他还不知道顾安喜她们大闹了一把狼图老巢哩。
顾安喜出了来,才发现外面有许多人,一看都是些熟面孔,除了她亲卫队的人之外,都是宣威军的人。宣威军是当时一起与江湖派驻扎的军队。
顾安喜叫二林把裘北归扶好,又寻了几件皮裘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转头便问道:
“你可知前方主战场在哪里?”
二林懵然的指了一个方向。
顾安喜再问:“羲和可来了?”
二林摇了摇头,那匹大爷马。平时谁使唤都不好使,非得将军使唤才行,怎么能喊得动过来?
顾安喜于是又道:“可有驽马?”
二林连忙点头,对着一旁的人喊道:“牵马来。”
很快,旁人便牵来一匹大凉的矮脚驽马。
顾安喜得了马,对靠在二林身上的裘北归点了点头,上马,招呼了声:“我去也!”
便马蹄声嘚嘚,向着二林指的主战场方向去了。
当真是英姿飒爽,胆气逼人!
二林惊得目瞪口呆,就连旁人也想不到,让她径直去了。
二林口直直道:“将军,她、她去哪儿?”
虚弱的靠在二林身上的裘北归却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他知道顾安喜要将去哪里,可他没有阻拦。
因为一切都该要有个了结,他不能去,便由她去罢。
顾安喜骑着驽马,却不是去主战场,她这幅身板去了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她还记得哈什逃跑的方向,她要去追哈什!
这一切的冤债,都应该要有一个了断!
她骑着马,风簌簌的吹,雪已经快要停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还在下。她和裘北归也不知在石室里睡了多久。她的内心非常平静,。
她尽量避开正在交战的军士们,一心只往那个方向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上的兵士逐渐稀少,只看得见雪。
突然,前方出现了几大摊血迹,还有一些胡乱丢开的兵器、杂物,显然是不久前有人在这里激战过一番。
顾安喜连忙振奋精神,继续策马往前走。
没过一会儿,只见前方有两队人马激战,一方穿着彪悍破烂,正是狼图军士,他们身上都有血迹,面容疲惫迟缓。一方则是装备精良的大凉士兵,他们背对着顾安喜,顾安喜也看不出什么,只觉得他们游刃有余。这场战斗似乎没什么意外了。
顾安喜细看,却见有两人没有战斗,一人面容颓势,手中的大斧也半杵在地,正是哈什。一人身穿黑衣,与他相对,却是双手横插在胸前,一副惬意的样子。
顾安喜仔仔细细辨认黑衣人的背影,忽然惊喜的往她那边跑去。
“娘亲!娘亲~”
黑衣人转过身,果真是顾三娘。她露出喜容,一把接住了顾安喜,动情的喊道:
“我的亲亲宝宝!我的亲亲宝宝!”
“娘亲~”顾安喜把头埋在顾三娘怀里使劲蹭。
她们旁若无人,对面的哈什脸色却又黑了黑。
“是你?”他用怪异的草原腔中原语道。
顾安喜见到哈什,怒火中烧,用一双杏眼狠狠瞪他,咬牙切齿道:
“哈!什!”
哈什两次偷袭她所在的军队,令她损失惨重,好些亲卫队的好青年都死了。
如今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哈什居然还笑的出来,只见他微笑道:“没想到你伤好得这么快。”
顾安喜愤然亮刀,怒道:“哈什,你也有今天!”
哈什岿然不动,脸上多了丝洒脱的笑:“只是可惜,未能一统中原。”
顾安喜质问道:“你们为何要入侵中原?”
这也是她一直想问的,草原土地广袤,为何非得入侵中原呢?
哈什哈哈笑道:“我草原男儿身强力壮,中原之大,为何不能去!”
他完,脸上又一悲:“可叹我狼图好男儿,竟落到如此境况。”
顾三娘冷哼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先启战祸,焉有完存之理。”
哈什不知听不听得懂如此复杂的中原语,但见他仰望天空,虎目含泪:
“你们又如何懂,狼图非是要开启战祸,而是不得不战。数万狼图人,已无存生之地,祖辈过,生路,只有南方。”
他的极为铿锵有力,连带着眼神也坚定起来。
他勉力举起斧头,高声道:“来吧,大凉皇子,我与你单独斗。”
顾安喜先是看了看顾三娘,见她没有反对,随后提起刀回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凉皇子,我只是一个大凉的将军。”
哈什的神情略微落寞,可能是觉得自己之死也得不到一个宏大的落幕吧。
但他还是振奋精神,道:“倒也无妨,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他哈哈笑道:“闻君刀最快,斩首无二割,求!杀!我!”
罢,便提斧率先朝顾安喜冲去。这是他最爱的聊斋先生的话本的一句话,无数个夜里,他都是抚此卷而眠的。可惜此生身在狼图,惜哉此身,叹哉此生。
顾安喜屏息,也向他冲去。
出刀,正是一刀“咫尺天涯”!
刀毕,哈什停步,豁然头落顿首,犹自在雪地上滴溜圆转而赞道:“好快刀!”
他随行的军士见他死了,也心中悲起,纷纷被杀的被杀,被虏的被虏。
而顾三娘看着顾安喜的背影,眼神复杂的喃喃道:
“孩子,你长大了啊。”
“什么?”顾安喜霍然转过身来,脸上欣喜道。
顾三娘温柔道:“没事,我们快回去罢。”
顾安喜“哦”了一声,把手放在顾三娘的大手里。
冬日的阳光很淡,几乎照不出她们的影子。
“喜,你长大了,不用再牵着我的手了。”
“是么?我还觉得我还没长大。”
“你已经很棒了,比一般大人做得还要好了。”
“是么?可是我还是想牵着亲亲娘亲的手呀。”
“无事,娘亲也想牵着亲亲宝宝的手。”
“娘亲。”
“嗯?”
“哈什的‘数万狼图人,无存生之地’是什么意思?他们的草原不是很广阔么?”
“这个起来很复杂,回到营地里晚上慢慢和你。”
“好。娘亲。”
“嗯?”
“你是不是躲在狼图营地的草皮下面?”
“嗯。”
“娘亲。”
“嗯?”
“战争是不是完了?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分开了?”
顾三娘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
她们的身影和声音,都慢慢消失在冬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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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图是依靠部落凝聚起来的,如今部落王一死,部落王子也死了,自然是群龙无首,最为精锐的部落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他部落想法纷杂,既有想回草原的,又有想提前和大凉决一死战的,甚至还有投诚的。乱哄哄战作一团。
尽管如此,数十万人的大仗也是一场硬仗,没有个几天是不完的。
隆冬最冷的日子里,这片西北的雪原不知埋下多少具尸体,又不知有多少热腾腾、滚烫烫的鲜血在这里凭白干淌。
将士们血积刀柄,滑不可握,犹大呼杀贼。
他们每呼出一口气,便是一团白圈,数十万人呼出一口气,天上便莹莹多了些雾,好似要凭空下起雨雪来。
大凉的装备优于狼图,指挥也优于狼图,渐渐地,胜利的天平便向着大凉倾斜。
无数狼图士兵经凭着一腔孤愤在作战,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倒下,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转身就跑。
终于,一个狼图士兵丢下残破的刀,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跑:
“个屁啊,我们死的人比大凉新来的援军还要多。”
不远处的什长一刀将他砍死,可这已经像是一道豁口,挡不住汹涌的潮水了。
越来越多的狼图士兵往回跑,往他们的草原跑。
最后,是全军都往回跑。
不知是谁起头,大凉士兵欢呼起来。
为胜利欢呼,为自己仍活着而欢呼,为大凉欢呼。
霎时间,气冲斗牛,平野星动。
指挥官见士气可用,剑指狼图士兵们逃跑的方向,令传令官传令道:
“斩戮屠尽,扬我大凉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