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异变
次日,风和日暄,碧空如洗,然而这样的日子,空气中却弥漫着哀伤的气息。
漫天飞舞的纸钱犹如一只只折了翅膀的蝴蝶,在光华夺目的虚空中悲泣,晃晃悠悠不知何为归处。
送殡的队伍缓缓前行,道路两旁的行人都纷纷避让着,声议论着,人们远远的见到队伍行来,便立即将大门关闭,待到队伍远去,方才开。
而在这些身穿白色麻衣的人群中,却有两人鬓边已染霜华,在他人搀扶中缓缓的跟着棺木前进,无声的泪水染尽衣袖。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能?”天桥上,一青年男子转头看向身边的青衣女子,声音有些无力。
“无能和无能为力还是有所不同的。”青衣女子摇了摇头,随口道。
“呵,今日你居然懂得安慰人?”男子无奈笑笑。
“不找我还钱,你想怎样都好。”女子摊了摊手,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腰间,“我不过是嘴上积点德罢了,并没有什么损失。”
“我竟然还指望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安慰,我也是可笑。”祁焕之抬手扶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会白拿你的钱,你要是还想继续查下去的话,我力所能及自然帮你。”沈倚转过身面对着他,抬手拍了拍他有些颓然的肩膀道。
闻言,祁焕之抬起头,怔怔的看了沈倚良久,终还是无言的摇了摇头。
他连寻找证人证据的能力都没有,就算沈倚能帮忙,他又能如何呢?
“唉……”沈倚叹息,一脸惋惜,“这是你自己拒绝的,可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跟你有关系你会还我?”祁焕之看都不想再看她,径直别过脸去。
“只是可惜了这孟姐,死的莫名其妙,她那个未婚的夫君也不管,真是可怜,我以后要是嫁人啊,一定擦亮眼睛……嗯?”边着边转过头去看送殡队伍的沈倚,突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扶着天桥护栏,探过头往下看去。
只见那在哭泣声中缓缓前行的棺椁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年轻男子,身上还是那身刺绣的黑衣,此时,他一条腿屈膝,另一条腿随意的搭在棺盖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面亦有一朵盛开的花,血红色的花瓣巧妙的勾勒着伞骨的轮廓。
而周围的所有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他毫无察觉,那些抬棺木的人似乎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比我还缺德,竟然坐在人家棺材顶上!”沈倚震惊过后便是一脸气愤。
“什么?”不知沈倚为何话了一半又变成了另外一句话,祁焕之还没来得急问,便见身边的女子身形一闪,径直从天桥上一跃而下,轻盈的身体一个转身,稳稳的落在了队伍前方的道路中央。
“喂,你干嘛坐人家棺材上!”不管队伍和人群惊讶的声音,落地后的沈倚直接抬手指着那男子喊到。
黑衣男子抬眼看她,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见对方不话,沈倚更是气愤的往前走了两步,虽这孟家姐与她无关,可这个男子的行为却有些过分。
周围的人听到她的话,顺着她的目光往棺材上看,棺材上空无一物,不由得觉得有些瘆人,一个人青天白日的对着空气话,何况那还有一具棺材。
“又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此时,孟全和孟夫人闻声急急的走上前来,见是沈倚,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有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坐在你家女儿棺材上呢。”毫不理会两人难看的脸色,沈倚指着那男子大声到。
一语出,周围人又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议论声顿时此起彼伏。
“听昨晚孟姐的棺材里有婴儿哭声呢。”人群中不知何处传出了一句低语。
“是啊是啊,不会是有冤魂作祟吧”
“可不是吗,昨天才死的,今天就下葬,肯定有问题!”
“又是这个女孩啊,神经兮兮的,不会是犯病了吧?昨天还在桥上乱洒纸钱呢。”
“别胡,她可真能看见些东西,那棺材顶上肯定是坐着孟姐。”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声,孟全气急,大喝道。
话落,立即便有几人上前来将沈倚围住,黑衣男子依旧撑着伞坐在棺材上,扬起了嘴角,似乎等着看一场好戏。
“孟大人。”祁焕之见情况不妙,立即从天桥上下来,在孟全面前施礼,“大人恕罪,她不知礼数,冲撞了孟姐灵柩,下官这就带她离开。”
着便转身一把拉过沈倚就要走。
“你们当老夫是什么人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孟全大手一挥,厉声道,“一并给我抓起来。”
“大人,孟姐死因未明,您便急着下葬,如今又如此慌张,还拒绝大理寺查案,可是有什么隐情啊?”沈倚没料到孟全会直接抓人,如果被抓住,定是暗地里便解决了她,哪还有活命?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刚才冲下来的举动,此时见他们人多势众,也没有把握逃脱,于是故意提高音调到。
她声音虽不是特别大,却字字清晰,瞬间便传到了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女突发恶疾,老夫不想停留太久,恶疾传染他人!你何故信口雌黄?”孟全环顾了下议论纷纷的人们,急忙解释到。
竟然还能强行成了恶疾,沈倚不由得嗤笑一声。
“是不是恶疾,开棺材让大理寺验尸不就知道喽?”沈倚扫了一眼悠闲坐着的黑衣男子,她也不是真的指望孟全会答应开棺验尸,只是想激起民愤便于脱身罢了。
“岂有此理,女尸骨未寒,你竟要!你!”孟全气得满脸通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直的往后倒。
“老爷!”孟夫人哭喊着扶住他,抬手指着沈倚,“把他们给我赶走,赶走!”
“孟大人,既然孟姐是染恶疾而亡,自然不会当众验尸,以免恶疾传染,不如……”祁焕之此时立即抱拳道。
“你不是你不管了吗?”沈倚翻了翻白眼,断他。
“还不快滚!”孟全站直了身体,指着两人怒喝,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再直接抓人已是不妥,只怕会让人更加怀疑。
“快走快走。”沈倚立即拉住祁焕之,棺木上那个奇怪的人她也管不了了,爱坐多久坐多久,保命要紧。
用力拉扯,身边的人竟然纹丝不动,沈倚转过头正要发作,却见祁焕之突然满面悲戚,眼角竟突然滑落了两滴眼泪。
沈倚大吃一惊,正要问其缘由,耳边却突然传来了高高低低的抽泣声。
只见人群中有许多人亦是不知悲从何处来,掩面而泣。
“怎么突然都给孟姐哭丧了?”沈倚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半晌也没有合拢。
“谁哭丧啊?”祁焕之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只是突然觉得好难过。”
“好好的你难过什么?”沈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见孟全等人竟然也突然忘了怒火一般满面哀伤。
“是不是你搞的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沈倚转过身怒视着黑衣男子,问。
“是非恩怨,多情亦或是无情,都是他们自己的,与我何干?”黑衣男子挑眉,身体往后靠了靠,慵懒的声音悠悠飘出来。
满街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路中央的棺椁,一瞬间,他们都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那棺椁上分明坐着一个撑伞的黑衣男子。
“啊!鬼啊!”人群顿时乱作一团,纷纷远离了棺椁,惊恐的四处逃散。
抬着棺椁的几名壮汉更是觉得肩上的担子突然一沉,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棺椁便逃。
巨大的棺椁失去了支撑,发出一声巨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棺木受到冲力,突然四散开来,棺中的女子尸身赫然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苍白的脸犹如白纸,此时被吓呆还没来得及跑的一些人再也控制不住,连滚带爬逃了开去,道旁的门窗在一声声巨响中尽数关闭。
一时间,街道上只剩下吓得瘫倒在地的孟全,昏死过去的孟夫人,以及呆滞的祁焕之和一脸诧异的沈倚。
黑衣男子撑着伞,脚下悬空,一腿微微屈膝,竟是飘在了散乱的棺椁上方,黑伞虽只如普通雨伞一般大,投下的阴影却遮住了他和下方的女子尸体。
“你……”诧异了片刻反应过来的沈倚,意识到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你简直……”
不知道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沈倚抬手指着他,顿时语塞。
“怎么办?”男子饶有趣味的看了看沈倚,“我要是突然走了,你就会被太阳晒得面目全非。”
虽是看着沈倚,话却不是对着她的。
沈倚怔了怔,下意识的向孟妡尸体看去,突然发现有淡淡的影子在尸体周围萦绕,却久久没有离开更远一步。
原来她的魂识还留在身体里,怪不得她之前感觉不到她。
“喂,那个谁,你给我把她留住,别让她散了。”沈倚着便又推了推身旁一动不动的祁焕之,“还不快去把棺木装好!”
今日的事闹得如此之大,恐怕大理寺不想查也得查了,既然孟妡魂魄还在,她便还可以试着帮下忙。
“啊?”祁焕之闻言机械的转过头,嘴唇张了张,有些颤抖。
“快点!”沈倚扯住他便往散了一地的棺木走过去,祁焕之脸色惨白,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
黑衣男子幽灵一般的飘在空中,有些清冷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光华,一瞬间,竟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你是什么,或者你叫什么?”沈倚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问到,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别让我自己看,本姑娘的眼睛可珍贵得很。”
听闻她的话,男子嘴角缓缓勾起,轻声道:“秦怨。”
“好吧,秦怨。”沈倚点了点头,然后又伸手捅了捅身旁的祁焕之,“你看他一眼。”
她想要确认一件事。
祁焕之愣了愣,迟疑着不敢抬头,待看到沈倚坚定的目光,这才咬了咬牙,抬起头去看飘在虚空中的男子。
秦怨也低下头看他,神情清冷。
一瞬间,祁焕之只觉得心中无言难受,低眉间,眼角已湿。
“这是为什么”看到了祁焕之表情的变化,沈倚抬头,充满好奇,为什么她没有任何感觉?
“我过了。”秦怨不再看祁焕之,淡淡道。
是非恩怨,多情亦或是无情,都是自己的,别人怎可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