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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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以东,沿着官道走大半日路程,有一处城镇,名叫南陵,虽没有帝都繁华,但也是商贾贵族云集之地,城中各类商铺应有尽有。

    未时,有两匹骏马在南陵城门处停下,却只有一匹马上坐了两人,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秦怨拍了拍怀中睡得正熟的人:“醒醒,到了。”

    沈倚稍微动了下身子,便没了动静,秦怨又叫了一声:“快醒醒。”

    “哪来的毛孩,别扰本奶奶睡觉。”沈倚闭着眼睛抬手开拍她的那只手,转身寻了个柔软的东西便想要手脚并用,一并抱住。

    奈何此时她正坐在马上,一抬脚便险些摔了下去,她尖叫一声,瞌睡全无,睁开眼睛看见秦怨垂着眼一手抓着她的胳膊,她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外面,身下的马儿嗒嗒的踱着马蹄,仿佛在抗议她的不安分。

    “醒了?”秦怨低头要笑不笑的看着她,问。

    “啊?这么快就到啦?”沈倚连忙借着他的手下马,跺了跺脚,又转身去牵身后的那匹马,掩饰自己的尴尬。

    自己竟然就在他怀里睡着了,丢脸丢到家了。

    秦怨也翻身下马,然后牵着马往城门里走,并未多什么。

    沈倚拍了拍有些酸麻的腿,跟在他身后,进了城门后,她突然眼睛一亮,直接丢下马绳就往前跑了老远,嘴里呼喊着:“哇,这里好美。”

    南陵虽离帝都较近,城镇风格却与帝都大不相同,这里的建筑均以冷色为主,房顶也是清一色的黑瓦,道旁商铺错落有致,装饰也极其简单,给人一种宁可江湖远,不与朝堂近的淡泊之美。

    “你不是饿了吗?先去找客栈吧。”秦怨牵着马缓缓走到她面前。

    “嗯。”点了点头,她依旧欢呼雀跃的跑在前面,仿佛一只刚刚放出笼子的鸟儿,一会去看看这个铺子,一会又去看看那个铺子,甚至连街旁路过的猫狗她都要逗弄一下方才开心。

    秦怨也没管她,任由她折腾,只不紧不慢的跟着,路过了多少客栈都不知。

    “嗯?”走到一处,少女突然停了下来,皱着鼻子嗅了嗅:“这香味,好熟悉。”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琳琅满目的商铺却没有她想找的东西,不禁又伸着脑袋四处寻找这种香味的来源。

    秦怨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抬手指着一处。

    沈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顿时目瞪口呆,那是一处楼阁,虽依旧是淡雅之色,却比得过帝都的高档楼阁的高度和构造,十分壮观。

    楼阁外的墨色牌匾上雕刻着一朵白色昙花和一朵水粉色牡丹,两朵花相依绽放,仿佛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人,然而奇怪的是这牌匾上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楼下大门处不时有人进出,他们穿着或华贵或朴素,均是年轻男女,而这其中,又以女子居多。

    “去看看。”沈倚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扯过秦怨的袖子就往那处楼阁跑去。

    刚刚行至门前,触不及防的被一人撞了一个趔趄,沈倚胳膊被撞得生疼,立即开口吼:“谁呀?走路看着点啊!”

    “对不住了。”撞她的那人也停了下来,礼貌的道歉。

    沈倚揉了揉胳膊,这才看清眼前的人,那是一个男子,五官英俊,头发以金冠束起,身材高大却不粗犷,一身青灰色外袍虽无太多纹饰,却能看出布料上乘,绝非普通人家所能有。

    此刻他正微微向沈倚颔首,然一身贵气冷傲丝毫不减,沈倚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眉宇间有些焦急,亦有难以掩饰的疲惫。

    “算了算了。”沈倚又揉了揉胳膊肘,“看你的样子有急事,算了。”

    “多谢。”男子抬眼,对沈倚淡淡一笑,正欲离去,眼角却瞥见了沈倚身边的秦怨,无意识的转头去看,便看到了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睛,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神荡漾,哀愁悲绪无法控制的涌出了双眼。

    沈倚全程目睹了他表情的变化,讶异的张开了嘴,缓缓转头看身边的秦怨,怎么又是这种情形?秦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话。

    男子高大的身体一震,似乎连自己也被自己的情绪吓了一跳,他心中震惊,却是寻不到缘故,立即对沈倚道了一声“失礼了”便匆匆离去。

    沈倚犹自张着嘴巴,仿佛要从秦怨脸上看出答案一般,秦怨抬手扶了扶她的下巴,她才一下闭上。

    “为什么?”尽管他回答过这个问题,她还是想知道。

    “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秦怨答非所问,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否认了自己。

    “你不要转移话题。”沈倚呼着气,有些不满。

    秦怨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将目光转向了楼阁门口。

    此时门口有人出来,是两名妆容清秀的年轻女子,肤若凝脂,气色极好,她们直接走了过来,礼貌的向沈倚和秦怨福了福身:“公子,姑娘里面请。”

    “进去看看。”沈倚回头对秦怨使了个眼色,想要问他的事立即抛在了脑后,她十分好奇那妇人的脂盒是不是就在这里买的,当真值一两银子?

    秦怨将手中的缰绳递到上前来的厮手里,随她进去。

    楼阁一楼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素雅的木架,边缘雕刻着的均是牡丹花,只有红白两色,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各式胭脂水粉,一盒占一格,有条不紊。胭脂盒上印着的依旧是牡丹花,花瓣上都刻着一个字“陆”,看来老板姓陆?

    “诶,怎么没有看到昙花印记的那种盒子?”沈倚挨着看了一圈,疑惑的转头问身边的两名女子。

    “姑娘请随我上楼。”其中一名女子笑着向楼梯处伸出手,似乎并不意外客人会直接问昙花盒子。

    沈倚遂兴奋的随着二人上楼,顿时眼前一亮。

    二楼和一楼格局相似,只是牡丹花换成了白色的昙花,而且每一格都是一模一样的盒子,黑色外盒,盒顶印有一朵盛开的昙花,而且此楼来往的人比一楼多了一倍不止,那种萦绕的香味正是从此间散出。

    “这个你们卖多少钱一盒?”沈倚随意的指着其中一个盒子,问。

    “卖多少得看缘分。”此时,身后传来了一女子柔和的声音,沈倚回头,见楼梯口上来一名少女,约摸十八九岁,身材纤瘦,眉清目秀,容貌姣好,一身素粉衣裙只有腰间缠着一条同色宫绦,并无多余修饰。

    楼内侍女见她均向她福身:“姐。”

    这楼阁名叫昙华阁,是南陵凌家的产业,由凌家大少爷一手拼下来,而这粉衣女子,正是凌家大少爷的胞妹,凌青绾。

    凌青绾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沈倚面前:“姑娘是初次来昙华阁买东西吧?咱们昙华阁只卖一种护颜的妆粉,”着她便伸出手掌示意那些大均一的盒子,“昙华醉。”

    “好好听的名字。”沈倚闻言看向那些盒子,面上露出了倾慕般的神色。

    “这每一盒里面的妆粉都是一样,但每一盒的价格都不尽相同。”凌青绾继续介绍,“所以,是姑娘选到哪盒,就是盒底的价格。”

    “啊?这么奇怪的规矩?那要选到价格昂贵的那不得亏死了。”沈倚原本只是好奇进来看看,此时心中却是惊奇,她以为均是一两白银,没想到是这种规矩——难道茶铺里那中年妇人那么巧都选到同样价格的盒子?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在谎?

    凌青绾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低声示意了身边的侍女什么,那侍女便转身离开,不多时又回到几人面前,手中已多了一个白色瓶。

    凌青绾将那个白色瓶递给沈倚:“每位第一次来的客人都有免费的赠送,姑娘今日回去晚上用了,喜欢再来买。”

    “哦?这么好的事?”沈倚接过那瓶,开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里面装的是同样的妆粉。

    凌青绾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倚满心欢喜的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突然转身对身后的秦怨一阵怪笑:“你觉得我用不用?”

    秦怨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什么?”

    凌青绾这才注意到沈倚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刚才来时怎么没发现?心中微异,她便抬头细看,只一眼,心中惊叹,世间竟有这样的男子,一身黑衣却犹如清冷独立的寒梅,纤尘不染。

    “嗯?你在干嘛?”沈倚一心欢喜顿时了折扣,她自认自己皮肤尚好,下意识的问身边的人,自然是想得到夸赞,却原来那个人根本就心不在焉!

    “你喜欢这个?”秦怨低眼看她手中的瓷瓶,淡淡问。

    “是个女孩子都喜欢啊,我问你呢!”她着不甘心的将脸蛋往他面前凑了凑。

    秦怨没有回答,突然随手扔给沈倚一物,转身就往外走:“随你,气味太重,我楼下等你。”

    沈倚猛然愣住,他在搞什么鬼?正欲开口叫他,恍然觉得手中沉甸甸的,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整个钱袋,开一看,数量不少。

    “姑娘,今日本店是不卖给姑娘妆粉的。”凌青绾自然看到了沈倚手中的钱袋,又看了看离去的黑衣男子,转头对沈倚道,“这是本店规矩,还请姑娘明日再来。”

    “多谢啦。”沈倚一边应着,也顾不得多什么,连忙追下楼去。

    “你去找人查查他们什么来历,别被发现了。”凌青绾见两人离开,眸光一动,低声吩咐身后的婢女。

    婢女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悄然离去。

    “秦怨!”在大门口一把拉住秦怨,沈倚将钱袋往他手中一塞,“我虽然喜欢钱,可没想这样得来的钱,而且我又没算买,还给你。”

    她虽爱财,贪财,可向来不接受无故之财。

    “钱对我来本就无用,只是无聊花销罢了。”秦怨捏了捏手中的钱袋,突然有些感慨,“拿着吧,我自己还有。”着又塞回沈倚手中。

    “我不要。”沈倚摇了摇头,不肯接。

    “以后日常住宿吃饭你管着吧,快些走,你不饿了?”秦怨着便去牵马,不理会她。

    沈倚呆愣的站在原地半晌,直到他走出几丈远回头看她,她才跟上去。

    “那算我给你保管吧。”她将钱袋递到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只缓缓往前走。

    “随你。”秦怨难得微微一笑,“你要是再不乖乖的跟我去客栈,我可自己去了。”

    “走吧走吧,你一我又开始觉得饿了。”沈倚着便又乐得自在的走在了前面,东张西望。

    果然,任由沈倚毫无目的满大街跑,到了客栈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沈倚张罗着点了一桌子菜,埋下头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待吃完半碗饭,她抬头看秦怨,才发现他坐在桌前,一口没动。

    “你怎么不吃?”沈倚疑惑的看着他面前丝毫未动的米饭,突然想起来,似乎,今日,从早上开始,她就没见他吃过任何东西,包括水。

    “不饿。”秦怨回答。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沈倚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合你胃口?”

    “你快吃吧,吃完回自己房间休息,别到处乱跑。”秦怨着便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沈倚讶异的看着他的背影,回头看着一桌子的菜,突然间便觉得满桌子美味佳肴失了颜色,顿时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