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凌府
凌家宅院位于昙华阁西侧,方圆百丈均无其他住户,这样的距离,足够隔绝凌家大院里的一切动静。
三人到达此处的时候,日光正盛,沈倚站在门前的两座巨大石狮中间,不由惊叹,朱门红瓦,庭院深深,这凌家的气派简直堪比侯门。
“凌家先主在开国之初立过大功,虽历经多代,已渐渐转入商途,然其在朝廷的影响力依旧不容觑。”云江临将两人带至此处便缓缓开口介绍。
“凌老夫人是我姑母,这次过来之前我有好几年没见过她,她这几年为着凌家的事也是苍老了不少。”
罢,他亦微微叹息,凌星和是凌家独子,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子嗣却接连凋零,也是凌家之不幸,凌老爷前几年就已经去世了,凌家这担子压在凌家母子身上,自是十分沉重。
“一会进去你可别乱话。”秦怨提醒,显然是对沈倚的。
“我知道啦。”沈倚颓了颓肩膀,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一般,吃一堑长一智,大理寺的时候要不是有人救她,她脑袋不定已经没有在脖子上了,事过后再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冲动。
“阿怨,我可不记得你是个怕惹事的人。”云江临神情中有一丝不可理解,以前在边城的时候这个家伙纵使是在他云家也是没给过谁好脸色吧?
“你若是不介意我倒可以一试。”秦怨冷笑道。
“得了得了,凌家都这样了,您老人家行行好。”云江临闻言也学沈倚一般,颓败的叹了一口气,他若是带着人去姑母家捣乱,回去父亲该不知怎么收拾他。
思虑间,门口出来了一个人,身材高大,步伐稳健,身上比昨日多披了一件云纹大氅,正是凌星和。
云江临眼神一亮,正要上前招呼,然眼角余光一瞥,身旁的秦怨突然就不见了,惊讶之时,身后忽然有什么碰了他一下,他动了动,心中了然。
“为什么躲?”沈倚也察觉到了秦怨的变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询问。
“他昨日见过我,今日若再见定生疑惑,麻烦。”秦怨回答,然声音其他人却是听不见的。
“可……”
“别跟我话。”秦怨断她。
可是他又不认识你啊……被断,沈倚只好把后半句吞回了肚子里。
“江临。”凌星和走到近前,先是看了沈倚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目光并没有停留太久,便移开了。
“表哥,”云江临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直截了当的开口,“这位姑娘会些玄学本事,今日我带她来看看。”
“玄学?”凌星和剑眉轻蹙,又将目光移向了沈倚,将她上下量了一眼,眼中尽是不信任的神色。
这些年,遍寻名医都不见效,旁门左道他也没少走,甚至带着孩子不远万里去那些天下名寺祭拜,都是做了无用功。
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形貌也仿佛稚气未脱,她能有什么办法?
似乎是感觉到了凌星和不信任的目光,沈倚下意识的扬了扬下巴。
“呵呵,”云江临见她的样子有些好笑,然后对凌星和道,“反正也是试试,她只是去看看,不会做其他的。”
“也罢,”犹豫了片刻,凌星和收回目光,“那就先进去吧。”
云江临示意沈倚跟着他进去,然后背着手捞了一把身后,然手中没碰到什么东西。
沈倚抬头见秦怨早站在了凌府门口,忍不住捂嘴笑了笑。
走在前面的凌星和微微侧了侧头,沈倚连忙背起手,装作观望四方。怪不得秦怨要隐身,这个姓凌的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忽悠。昨日碰过一面,他应当是没想起来她吧?
“你们动作快点!”
几人刚刚走到后院门口,就听见院子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厉喝,紧接着便是那种金属碰撞石块发出的铿锵声。
凌星和面上一冷,急匆匆的走了进去,沈倚正有些愣神,见云江临眉头轻蹙,然后又招呼她跟着进去。
院子西侧有一个池塘,池塘周围林立着不少奇巧别致的假山,有数名家丁扮的人正提着水桶在池塘中水,他们将上来的水一一提走,不知道提到什么地方去。
还有几名家丁正拿着铁锹这类工具在敲那些假山,碎石落了一地,走近了后那铿锵声更加刺耳,沈倚想要伸手捂住耳朵,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只好作罢,皱着眉头忍耐着。
池塘边的回廊处站着一个粉衣少女,来回的踱着步,满脸无奈的转头看身边的年轻少妇。
这少妇年纪约二十七八,身材容貌均是上乘,而此时她的神情却和美貌极其相悖——她恶狠狠的盯着池塘,眸中有火,仿佛池水与她有深仇大恨一般。
在她怀中有个两三岁的男孩,正趴在她肩头睡得正熟,似乎并没有被她尖锐的声音和周围的铿锵声惊动分毫。
粉衣少女一眼便看见几人进来,急忙跑到凌星和面前,急道:“哥,你快看看嫂子!”
“怎么回事?”凌星和眉头紧锁,看向自己的妻子——她尤自盯着池塘,对周围的动静置若罔闻。
“她不知听谁的这水多了湿气太重影响孩子养病,就非要让人把池塘填了!”凌青绾急急解释。
“少抱孩子到水池边不就好了?”云江临脸上显露着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看着凌星和眉宇间已经有了微微怒色,只是尚未发作。
“表哥,我也这么啊,她哪儿肯听,拦都拦不住。”凌青绾看着云江临十分无奈的到。
她虽是凌星和唯一的妹妹,却是比他整整了十岁,自然比上云江临还上几岁。
沈倚站在云江临身后,被他高大的个子完全挡住,她抿着嘴偷偷瞟了瞟身边的秦怨,见他静静的看着回廊中的那对母子,面无表情。
无奈扁了扁嘴,她此刻是十分想大声话,因着湿气重就填池塘,是不是家中的水井也都给填了?真是有点不可理喻了。
“都住手!”凌星和沉默了片刻,大步走上前去。家丁见到是大少爷,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规矩的站在原地。
陆羡瓷听到他的声音,原本恨恨的神色中多了一些哀怨,她抱着孩子走到凌星和面前,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凌星和见到她的样子,心中一软,怒气渐渐隐去,伸手抱过了她怀中的孩子,那孩子睡得正熟,稚嫩的脸庞尤其安静,只是,孩的眉宇间却是隐隐发黑,呈现着病态。
沈倚动了动眸子,见他似乎只是个寻常生病的孩,并无其他怪异之处,心中难免有些疑惑。
“为什么填池塘?”他问。
陆羡瓷缓缓抬手抹了抹一刹那有些湿润的眼睛,声音突然哽咽:“大夫都近水湿气太重,不利于养病。”
“先回屋吧。”凌星和轻叹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头对云江临道,“江临,你带她进来吧。”
“嗯,沈倚姑娘,走吧。”云江临自然知道表哥的她是指谁,遂转过身叫沈倚。
“是你?”一旁的凌青绾此时才发现云江临身后站着一个人,一眼便认出她来。
“怎么,你们认识?”凌星和转过头,疑惑。
“不是,这位姑娘昨日去过昙华阁看妆粉。”凌青绾转头对沈倚微微一笑。
沈倚眯着眼睛回应了一下,心道这凌家姐记性可真是好。
“来,”停顿了一下,凌青绾接着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沈倚闻言眸光闪了闪,不知道怎么回答,想要询问身边的秦怨,却又怕被发现,不敢转头。
“昨日……”凌星和皱眉,低眸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盯着沈倚,“在昙华阁门口,我似乎也见过你们。”
方才见沈倚眼熟,此时经妹妹提醒,他突然想起了昨日昙华阁门口见到两人时,自己险些情绪失控的事。
“两位记性可真好,昨日我们是去过昙华阁。”实在憋不住沉默,沈倚笑道。
“今日那位公子没随你一起来吗?”凌青绾追问。
“他啊……呃,”沈倚低头想了想,见身边的秦怨没有什么反应,遂道,“昨日他吃坏了肚子……”
“噗……”云江临没听她完,突然忍不住笑出声,秦怨吃坏了肚子?这么蹩脚的理由她也得出来。
“本来就是啊,”沈倚见他笑,反驳,“昨晚他吃了东西后就是不舒服啊,半夜三更的白着一张脸吓死个人了。”
到此处,沈倚悄悄瞥了一眼秦怨,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神色未动,只是他的脸色似乎还是有些难看。
云江临听到她的话惊讶的转过身看沈倚身边,然什么都没看到,心中却突然沉了沉。
“我没事。”秦怨低下眼眸,淡淡道。
听到他回答,沈倚稍微放松了一些。
“江临,”凌星和一直观察着两人的神色,此时出声断,“你跟我明白。”
“唉,表哥。”云江临叹了一下,心中自然知道凌星和疑心他二人,遂谎,“你们的那位公子是我的好友,这位姑娘是他的好友,今日他确实病着,没办法前来。”
反正他自己也看不到秦怨,也不算是睁着眼睛瞎话。
凌星和沉默了片刻,然后抱着孩子转身走,“先进屋再。”
“我哥他就是这样,疑心病重,你别在意。”凌青绾见凌星和同陆羡瓷走远,然后转身拉过沈倚,友好的笑到。
沈倚高兴的点头回应,心中瞬间便对凌青绾产生了好感。
“唉……”云江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奈,“像我,乐得自在多好,整天这样不累吗?”
“你自己倒高兴,可怜舅舅头发都气白了。”凌青绾闻言不禁揶揄。
“咳咳,”云江临听到凌青绾起父亲,连忙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快走吧,不然表哥又该问了。”
几人到了卧房门口,云江临突然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你们这要是真有邪祟,看到比他们更邪的东西,会不会吓得不敢出来?”
秦怨在他身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呃,我刚才似乎感觉到有个邪祟跑了……”沈倚见秦怨走了,忍笑回答。
“你……”凌青绾听着有些不知所以,看着沈倚,“我以为你是来看病的。”
这些年,几乎出入凌府的陌生人,不是大夫就是术士,她见沈倚与她年龄相仿,并不像那些故作高深的所谓世外高人。
“我不会医术。”沈倚回答。
“你们进来吧。”此时,凌星和在屋内叫了一声,待到几人进屋,他又接着道,“关门。”
大门紧闭后,屋内便是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床榻桌椅等摆设的大概轮廓,沈倚有些吃惊,这才看见房间的窗户均用黑纸糊了起来,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屋内。
“瑞儿经常屋里光线太强,他睡不着觉,你别介意。”凌青绾见陆羡瓷接过凌星和怀中的孩子坐到了床边,转头低声对沈倚解释。
“没关系,这样也好。”沈倚闻言收回四顾的目光,光线暗,对于她要办的事来,正好。
“沈姑娘需要怎么做,尽管吧。”凌星和坐在陆羡瓷身边,缓缓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首先,”想了想,沈倚稍微提高了音调,“这事情不一定今天就能搞定。”
“那你要多久?”陆羡瓷断她,声音有些急切。
“你让她完。”凌星和拍了拍陆羡瓷,声音缓和,安慰。
“其次嘛……”沈倚转了转眼珠,顿了顿,“我不管我那位朋友和云公子有什么交情,云公子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该收的钱我还是要收的。”
“你还没看呢!就先钱?”陆羡瓷闻言瞪着沈倚,声音有些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