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失踪
“那口井绝非寻常。”
屋内, 秦怨自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竟也没有将伤口弄湿,他半躺在椅子上, 似乎脸色有些不好。
沈倚应当是会水性的,掉下去了竟然毫无能力自救, 而他,在水中居然也只能同凡人一般沉浮,所有的灵力根本使不出来。
“话,你怎么掉进去的?”云江临转头问沈倚。
“我就……”她突然顿了顿, 本来想是因为看见了父亲,却又生生改了口, “感觉有什么把我拉下去了。”
她迷茫, 百思不得其解, 那口井,让她看到了自己幼年时最渴望的东西,是在蛊惑她吗?但是听凌家人,这么多年,除了承欢,除了她,却没有人掉进去过。
难道,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不去靠近?
“其实……”凌青绾听着她的话,迟疑的开口,“我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承欢总喜欢找我玩, 我还记得她总爱跑到那个院子里去玩,明明个头还没有井口高,非要趴上去看。”
“我怕她掉进去,所以都跟着她,可是我从来没见她有什么反常,一直也没掉下去过。”
“那她后来怎么掉进去的?”沈倚闻言十分好奇。
凌青绾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头一天白天的时候我都还跟她一起玩过,第二天早上嫂子就到处找承欢,后来才在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完,凌青绾又叹了口气:“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不是有奶娘吗?就没有一个人看到?”云江临坐在桌前,皱眉,像凌家这样的家族,每一个孩子肯定都会有奶娘照看,几乎是寸步不离,又怎么会第二日才发现孩子不见了?
“奶娘……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呢。”凌青绾缓缓摇头。
“什么?”云江临和沈倚同时惊呼,奶娘不见了?
秦怨在躺椅中侧过头,问:“死了还是逃了?”
“你这不废话吗?”沈倚立即撇嘴,露出看傻子一般的神情,“死了还会没找到吗?没找到又怎么知道死了啊?”
“……”凌青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不管是尸体还是活人,都没找到。”
“这就奇怪了……”云江临低头沉吟,喃喃,“以凌家的能力,就算是烧成灰也得给找出来点蛛丝马迹吧,怎么会什么都没找到?”
凌青绾摇了摇头,当时她还,一听到承欢掉井里淹死了,吓得好多天都不敢出门,如今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再有什么蛛丝马迹,恐怕也寻不到了。
“不管怎么样,死人总是不会谎的。”沈倚信心十足的接过话头,“等到晚上我再看看能不能寻着些什么。”
“沈姑娘,你不怕吗?”凌青绾听着心里有些害怕,上午的时候听云江临他们昨晚遇到了承欢的魂魄,到现在她都还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怕啊,不是还有……”沈倚着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秦怨,见他抬眼淡淡的看着她,顿时闭了嘴——是啊,他本就病着,如今又被她抓伤了手,自己要是再惹事,只会让他的伤雪上加霜。
虽然她一直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病成这个样子,可他那种隐忍的痛苦,她还是有所察觉的,就如他现在,虽是面色平静,毫无波澜,恐怕也是强忍着吧。
“这两天你尽量别乱跑,等我恢复过来。”秦怨见她黯然的样子,开口。
“只可惜啊……”云江临无奈的垂下头,“除非遇到家劫舍,强抢豪夺这种事我或许还能帮上忙,这个灵异之事,我还真是无能为力。”
“秦公子,”凌青绾低声叫了一声,内心有些忐忑,“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秦怨神情有些疲倦,却也是点了点头。
凌青绾看着,内心的忐忑突然变成了喜悦,她不禁又看了他一眼,脸上泛起红晕,连忙低下头去。
“……”沈倚愣了愣,猛然看了一眼秦怨,见他毫无表情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遂没好气的别过头去。
云江临自然是将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突然哀叹:我的天啊。
下午,凌青绾和云江临借着去走访顾客的由头出门,凌老夫人本不允许凌青绾出门,但见云江临出面恳求,便也勉强同意了。
她想,虽云江临已有妻室,但侯门贵族男子三妻四妾均是常事,若是云江临能让凌青绾消了不切实际的念头,未必是坏事,到时候若是能亲上加亲,对两家来,都是极大的喜事,况且,作为姑母,她亦是十分疼爱云江临的。
如是想着,倒也放了心让两人出了门。
而云江临和凌青绾的目的,可并不是去走访什么商业顾客。
南陵城西城,商铺杂货虽然同样鳞次栉比,但所卖之物,皆为大众所用,价格相对低廉。
西城居住的百姓大多是平民,平日里那些贵族额外招揽家奴,几乎都是在这边找,而当年凌府负责照顾承欢的徐家奶娘,亦是曾经生活在这边。
当年,承欢出事后,凌家几乎将整个西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到徐奶娘的线索,如今,多年过去了,他们再来,自然是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
徐奶娘失踪后,家里只剩下了丈夫和儿子,凌家倒没有为难他们,反而允许徐奶娘的丈夫去夜市摆摊卖货以维持生计。
这么多年了,据他们也在四处寻找徐奶娘的下落,然同样没有结果。
“徐奶娘的丈夫叫郝老二,我们都叫他郝叔,腿脚有些不方便,”路上,凌青绾缓缓介绍,“我一直都以为徐奶娘是被承欢的死所连累,才会失踪……”到这里,她看了一眼云江临,意味深长。
云江临点头表示了解,世家之事,若是受到迁怒而无辜冤死,是很常见的事,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这些年,郝叔都规规矩矩的做着生意养家糊口,却从来没有做过对凌家不利的事,我倒是觉得十分内疚,所以在夜市中许了他一个很好的位置。”顿了顿,凌青绾微微笑了笑,又继续道,“上次沈姑娘还在郝叔摊位前听凌家的消息来着。”
虽然是听着墨染和轻辞沈倚似乎对凌家的事感兴趣,可这两日观察下来,她却反而觉得沈倚似乎十分单纯,行事举止皆不像是刻意为之。
“我觉得她纯属就是八卦吧。”云江临闻言一笑,想着听是不是也抬举她了?她看起来虽不笨,可做事纯粹就是无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嗯。”凌青绾点头。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云公子,姐,到了。”
云江临和凌青绾对视一眼,下了马车。
来郝老二也算是会做生意,短短几年,便也拥有了一个的院子,但这些年,他却一直没有续弦,只自己与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
两人刚踏进院门口,郝老二便坡着脚笑盈盈的迎了出来,作揖行礼:“凌姐。”完又抬眼悄悄看了一眼面前的锦衣男子,见其气度不凡,便又作了一个揖,“公子。”
见两人颔首,他立即将两人迎进屋,二人刚坐下,就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带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端着茶水过来,替两人斟茶。
“四喜又长高了。”凌青绾看着这个男孩,微笑,然后又疑惑的看那女孩,“她是?”
“这丫头是我前些日子出去进货在路上捡回来的,无父无母,怪可怜的。”郝老二呵呵的笑着,似乎十分高兴,“反正四喜也没个伴,我就收养了。”
“你叫什么名字?”云江临端起茶,见这两个孩十分规矩,遂问。
“回公子的话,我叫丸子。”女孩眸光一转,福身道。
“……”云江临刚喝了一口茶,听到女孩的回答,差点一口呛出来,微微咳嗽着,“咳咳……四喜,丸子……好名字。”
“哈哈,这名字好记又好认,我识不得几个字。”郝老二盘腿坐在地上,哈哈笑道。
“大叔,这次我们来,是想跟你听些往事……”凌青绾见郝老二今日高兴,有些为难的开口。
话音刚落,郝老二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慢慢的沉了下去,低下头,又马上抬起,勉强笑道:“姐有什么话就问吧。”
“嗯……”凌青绾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问,“徐大娘失踪之前,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郝老二缓缓摇了摇头:“若是有什么反常,我肯定发现了。”
他天生就有些坡脚,到了而立之年依旧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直到后来,遇到了徐氏,徐氏虽然长相有些丑陋,却是个十分贤惠的人,倒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后来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一岁多的时候,家中生意不好,生活十分困难,当时恰逢凌家姐出生,所以徐氏便去做了奶娘,以贴补家用。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短短三年,却是再也不复返……
“大娘失踪之前,可有跟你过什么?”凌青绾接着问。
“没有。”郝老二听完立即便回答了,目光十分坚定。
云江临瞳孔缩了缩,紧紧盯着郝老二的眼睛,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立即就低下了头去,似乎是出于恭敬不敢与他对视。
“毕竟徐氏是在凌家失踪的,你就没什么想法?”云江临依旧紧紧的盯着郝老二,故意将声音放得十分低沉。
“凌家待我恩重如山,如果不是凌家,我又怎么能好好养大这个孩子。”郝老二着将郝四喜拉到身边坐下,缓缓摸他的头。
“就算是补偿也够了是吗?”云江临见状倒是毫不客气的继续问到。
“表哥……”凌青绾欲出声阻止,可转念一想,表哥这么问或许有他的理由,有的话,就算是在当年,凌家也是不方便开口问的。
“公子别这么。”郝老二勉强笑着,面色不改,道,“她或许就是觉得跟着我没什么好的未来,自己走了吧。”
“一个为你生了孩子,甘愿牺牲自己自由替你养家糊口的人,会突然觉得没有未来,自己走了?”云江临看着郝老二,一字一顿道,“而且,你刚才也了,她没有任何异常。”
“我当然希望凌家能给我一个公道。”似乎再也克制不住,郝老二站了起来,语气有些许激烈,“可是人已经不见了,凌家也找不到,我还要养大儿子,又能怎么样?”
一口气完,他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一直不敢,如今出来,反而觉得十分轻松。
“大叔……”凌青绾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郝老二,有些震惊的站起身,却不知什么好。
“失踪了,倒好过见了她的尸体好……”郝老二突然低下头,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爹爹……”四喜和丸子见郝老二捂着脸,似乎在哭,都红着眼睛去摇晃他的身体。
“扰了,告辞。”云江临看了郝老二一眼,转身就往外走,他想问的也差不多了,再多问也没有任何意义。
郝老二自认比起凌家来,实在是太过渺,如他的,就算徐氏的失踪和凌家有关,即使是作为她的丈夫,无凭无据下也无能为力。
他今天来,就是想看看郝老二到底知不知道徐氏失踪的线索,如今看来,算是白来了。
凌青绾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也只好吩咐了下人好生注意着,便与云江临一道离去。
院子中,郝老二将脸埋在双手掌中,许久,才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