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所幸

A+A-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涂山林林看着肖珝朝她走近,下意识地往后缩,“我来找你,是有事的!那个……那个……”

    肖珝已经贴近了她。

    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开始面红耳赤,又不住想起曾经那次莫名而来的亲吻,只觉浑身也跟着燥热起来:“你……你想做什么?”

    她试图去探肖珝的心思,但这本事本就不精,此时意乱,更是连他心思的半个毛皮都没摸到,甚至连自己来找他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肖珝拉住了她的手,四目相对不过两寸之遥,她一把止住了他,哆嗦得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他只得勉力笑笑:“好吧,那你找我是有何事呢?”

    “我……”她脑海里将所有的事情都翻滚了一圈又一圈,却是完全没想起来究竟是为何事,只突然想起了彦行对她所言,略略触动了一下,便道,“我留在东宫,是否会影响你今后?”

    她过去几十年都在山里,少得见人世争夺,没经过情爱之苦,心思简单。

    而她没料过自己一世之间竟然会对人动心,起初总以为是原主感情作祟,但自肖珝病时她舍得把鸡都给他,还有那没廉没耻的梦境,还有姝岚在一旁无时无刻的煽风点火,她算是知晓自己沉入。

    深深沉入。

    彦行的话多少也在理,对她而言的确算是有启蒙开悟之功,她不由得去信他所的一切,就如同曾经她相信元化道长一样。

    或许是彦行师父的师父正是元化道长,有这样的关系在其中,她甚至以为彦行所言,便是元化所愿。

    肖珝蹙蹙眉:“你听谁的?”

    “谁的并不重要,”涂山林林苦笑一下,“而你如此反应,大约这是真的了?”

    肖珝沉默了一瞬,然后用力一笑,撩了一下她额前的发:“自古人们总言红颜祸,殊不知红颜无辜,皆是男子自身之过。”

    涂山林林听得云里雾里,只得眨眨眼:“哦?啥?”

    “没事,”肖珝笑,“不过是此事与你无关,你别多想……”

    “可是……”

    肖珝坏心思起,又凑近涂山林林:“所以这就是为何先祖们要让新婚夫妇在花烛夜写字抄书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能夫唱妇随吗?能断文识字,明辨大义,得如此女子,便是男子之幸。”

    别的话没怎么听进去,但什么抄书写字几个字就直接戳到了涂山林林的心窝子。她想起此前肖珝曾起今后都是与她同宿一屋,大约这种什么圆房之事少不了了,按童山的话来还得多加一本,就吓得更是颤抖,问道:“那像我这样不能断文识字的人,就非是你幸?”

    肖珝没料到他随口的话竟被她对号入座了,一时不知如此圆回来,愣在原地,见她低头思索着什么。

    “喂,林林,你别多想,我并不是想……”

    而他才想多宽慰两句,她却是抬起头来,目光灼灼,语气有些出乎意料的坚定:“我会试着为你所幸……”

    此前姝岚也不是没试图让她识字明理过,但她对读书提不起半个铜板的兴趣,如今倒也忽而觉得脱胎换骨了。

    大约与修为增加有关。

    更是与肖珝有关。

    他要君临天下,她便能助他一日便是一日。

    而就算有朝一日他身背万重议论,她不得不离开。

    肖珝眼圈红了一点,伸出手,想将她挂在脸颊旁的碎发撩开。

    却听到她义正言辞一句:“那走吧,我们圆房去吧!”

    肖珝:“……”

    涂山林林话音啧啧有声,肖珝五雷轰顶,更听那房门被突然推开,伴着彦行一声大嗓门:“肖珝,我刚才好像看见肖瑧了,他是不是又迷……”

    紧接着便是彦行捂住耳朵的嚎叫:“我我我什么都没听见啊,你们继续讨论吧……”

    肖珝头顶上的电闪雷鸣劈得更带劲儿了。

    “等等等等彦行!你进来!”肖珝急忙追了出去,硬拽着彦行。

    彦行宁死不屈地抱着门外一根柱子:“阿弥陀佛,我好歹也是个出家人,虽然六根算不上很净,但这些事儿我并不想听你们讨论啊!”

    “阿什么阿弥陀佛啊,你个道士又不是和尚装什么装!”肖珝去掰扯彦行的手腕。

    彦行手上突然一松了劲儿,两人齐刷刷地一道往后仰身倒过去。

    彦行压在肖珝身上,肖珝疼得扯着嗓子直叫。

    而彦行也摔到脑袋,疼得半天也没能起身,哼哼唧唧了好一阵子。

    涂山林林连忙跑出书房,不想姝岚和张旦居然从不同方向也同时闻声而来。

    昏暗灯火下两个影子滚在一块儿,姝岚捂住了嘴,看向涂山林林,眼神中还颇有些惊喜,嗯,又惊又喜,语中带笑:“太子妃,殿下和道长他们俩……”

    张旦本要上前扶的,一听姝岚不闲事大的笑声,竟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却听肖珝气急败坏地大叫:“张旦你发什么呆啊,赶快把道长从我身上拉开啊!”

    “哦。”张旦这才晃过神来,上前将彦行扶起。

    涂山林林也连忙扶住肖珝。

    彦行一边揉了揉脑袋,一边对涂山林林道:“罢了罢了,都怪我这耳朵太好,听了不该听的话,夜都深了,你俩赶快去做你们的事吧,圆房啥的以后躲在被窝里聊,还有……声音点,谢谢。”

    这下轮到张旦捂住了嘴,坚毅无情胡子拉碴的脸上流出一缕赧色,比上次撞见肖珝和涂山林林两人在被窝里还要五彩缤纷一些。

    等几人分别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之后,他半晌才支支吾吾起正事:“殿……殿下,人送回去了……只是……”

    肖珝正色,对涂山林林道:“林林,你先让姝岚带你回去休息,我待会儿就来。”

    彦行:“啧啧啧啧啧……”

    “彦行,你也来,”肖珝道,“此事本就要找你的,但你不在。”

    彦行一拍大腿:“糟了,我本是想来跟你这事的,萸……白衣它不见了!”

    涂山林林跟着一拍大腿:“对了,我也是来这事的!”

    而后她望向彦行:“道长你本想萸什么?”

    “萸……”彦行眼珠子飞快转溜一下,“于……于是就了这事啊!”

    涂山林林盯住彦行,彦行却用力地掩住慌张,避过她的目光,抓着肖珝就往屋内去。

    避而不谈,必是有鬼。

    彦行来东宫前,白衣那狗成日喜欢往她那里钻,但后来却跟彦行开始如胶似漆起来,早就把它真正的主人肖珝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肖珝似乎也从来没有从白衣那里讨到一分好脸色。

    但可以肯定的是,彦行必然是知晓白衣与萸然之间的关系。

    涂山林林托腮坐在桌前,听着姝岚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嘀嘀咕咕地聊着些有的没的,冬来倦困,继而渐渐有些睡意昏沉,沉入一道梦境之中。

    梦里仍是曾经修行的山林,她还是那浑身长毛的狐狸,口中叼着一株玄阳草。

    玄阳草发出刺眼光芒,正是她被炸死的那一刹那间。

    而白光之后,她看见自己魂魄飘了起来,浮在半空,正低头俯视自己皮毛都烧焦了的身体,叹出一句:“可惜了这上好的皮毛,拿去卖的话倒也值不少银两……”

    顿了顿,突然想被雷劈了似的,大叫起来:“呸呸呸!我肯定是被姝岚和张旦影响了,神经病啊居然想把自己给卖了!”

    正当此时,那只与她相熟的狼崽冲进了洞中,嚎啕大哭着去舔舐她的身子,其哀甚悲,听得连她自己都快要陪同落泪了,连忙宽慰叫道:“别哭了别哭了,我还会活过来的,你再这样哭下去,会让我误以为你对我有超越种族的感情的……”

    狼崽自然是听不到她的声音,可她却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的。

    她连忙四下去寻,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她更知那声音是源自谁人,只能用力开口去回应:“肖珝?肖珝——肖珝——”

    一道亮光在眼前铺展,如一条长路,她看到肖珝遥遥在光的尽头,有光环绕,如似神灵。

    踏上那道长路前,她迟疑了一霎,回过头,仍见那狼崽还在用毛茸茸的脑袋拱着她的尸首,眼泪落在焦黑的皮毛上。

    她忍不住又开口,对它道:“你别哭了,快回去吧。”

    狼崽忽而抬起头。

    她怀疑它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于是又试着叫了一句:“我会活过来的!”

    狼崽埋下头,一道黑烟从它身上缓缓散出。

    “你……”

    她的惊讶还没出口,那黑烟便迅速遮住了她的视线。

    耳畔仍是肖珝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声音:“林林,林林……”

    涂山林林猛地睁开双眼,便见肖珝正焦急地看着她。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好端端地睡在了床上,姝岚已不知所踪。

    灯火熄灭了几盏,房内烛光昏暗不明,但肖珝额角的细汗还是十分清晰。

    “我,我不心睡着了……”她简单解释,试着坐起来,却被肖珝一把按住双肩,顿了一顿。

    “困了就睡,”肖珝眼眸中灯火闪亮,长吁了一口气,“方才怎么叫你都不醒,担心你出了事,我让姝岚去请宋太医了……”

    “我……”涂山林林揉揉额头,“我也不知怎么了,我见到……”

    见到死后的自己?

    她疑惑,也不知那是真实发生过的,还仅仅是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