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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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山林林捧着信,反复读了好几遍,红着双眼。

    “不行,还是不行,我得去找他,行军作战何其危险,我怎么能留在这里傻等,”涂山林林摇头,拽着彦行的袖口,“道长,我得去找他!”

    “林林,皇上如今并不知此事,”彦行耐心解释着,温和到无以复加,多少令人有点牙酸,“若是皇上一日前来要见你和肖珝,这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东宫,要如何向皇上解释?再了,肖珝此行也非是凶多吉少,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罢了,他不会真的上阵杀敌的。”

    涂山林林垂着头,抿紧了双唇,不语一言。

    彦行看着她,恍然就像是看着那几十年前的那只狐狸一样。

    前世他初次遇见她时,他已年岁甚高,白发苍颜。

    数年前那弟子不幸离世之事,是他心中始终难以解开的痛楚和困苦,即使时日漫长,一晃眼之间已是春去秋往几十载,但这痛却没有减轻一分一毫,反而在心底生根发芽,愈加深种,令他越是苦不堪言。

    他悄然离开道观,云游四海,放弃了得道成仙之路。

    一日,在一个山林边,他见到了一只狐狸。

    狐狸应是刚刚被狼群追撕咬过,浑身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

    它噙泪的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

    他起了恻隐之心。

    那个不幸离世的弟子,最后的时刻,莫不也是这个样子吧?

    他怎忍心不管不顾,见死不救。

    于是他捡起了那只狐狸,为她取名林林,又因是狐族,便冠了姓氏涂山。

    他本未算引她修行,只是一日他独坐默念时,竟发现那狐狸能安静地在他旁边坐上几个时辰,不发一声,目光灼灼,颇有道缘。

    他问它:“你想修行吗?”

    它摇了摇棕红色的长尾,双眼弯成了一道好看的月牙形,点头。

    他笑了起来:“为何?”

    它在原地踱步,突然身子一震,倒下地。

    原是害怕离世啊。

    也罢,多的人选择修道,也是因害怕面对生死,想要跳出六道轮回。它自幼被狼群欺负得多,有这样的想法也实属正常。

    只是一去数十年,那个曾经也胆如鼠的狐狸,竟然会有去直面战事与死亡的勇气,果然是沧海桑田了啊。

    彦行浅浅笑着,也不知该是心酸还是欣慰。

    然一切都是因果,一切都只得顺其自然。

    萸然靠着门栏上,默默听着涂山林林与彦行言谈对话,有些伤感荡漾开来,在心中投下了涟漪,一圈一圈,永不止息。

    一直谆谆教诲的彦行瞥了他一眼,还在与涂山林林言,直到口干舌燥再无话。

    一直在旁的姝岚觉得这房内的气氛有点不对,实在不对,特别不对。

    要知道过去彦行与涂山林林的关系哪有如此要好,不过是偶尔上一两句话罢了。

    而此时看来,他俩人倒跟一对父女似的,这彦行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父亲,一直嘀嘀咕咕不嫌麻烦地对叛逆的女儿讲大道理,全无一丁点儿不耐烦。

    而这不懂事的女儿脸上明明就是反复不断地出现烦躁、烦躁、特别烦躁、十分烦躁的表情,如此明显,老父亲彦行怎么可能看不到?

    另外,萸然这人也很奇怪,过去在东宫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今儿怎就连脚步都懒得挪一步,一直站在这房门前,望着道长家的女儿林林,跟个想要提亲的人儿似的羞涩男子一般,眼里温柔得可以挤出水来。

    当然,他眼里还有别的情绪,什么伤感啊,嫉妒啊,不安啊、怜惜啊等等,融汇交杂,层涌不断。

    姝岚摸着下巴,又挠挠脸,仔细思量。

    今日一大谜题,彦行和道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巨变,才能让两人诡异如此?

    莫非是中了什么咒?

    谁来个答案告诉她一个缘由啊,否则房内这气氛实在是太对劲儿了!

    姝岚清了清嗓子,想要破这种诡异沉闷的气氛,于是甜笑着哄涂山林林道:“太子妃啊,您饿不饿啊,想不想吃鸡啊,要不我让新来的厨子给您做一点?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嘱人弄来好些鸡肉,膘肥体键,味道一定好得很呐!”

    涂山林林抬起头,目光闪烁了一下。

    见此法似乎奏效,姝岚更大了胆子,去拉住她的手,跟哄三岁孩似的:“走吧,我们现在就去选一只鸡,是煮来吃呢还是烤来吃呢,都由你了算,好吧好吧?”

    彦行与萸然齐齐向姝岚点头,一脸端笑,笑得温柔非常,慈爱非常。

    姝岚更是浑身发毛,不寒而栗,但还要强装镇静。

    这两人中的咒可真不轻啊,看起来脑子比白府白大姐的还要严重得多,恐怕都是病入膏膏,救无可救了!

    她方才才知晓白筱原身是蝙蝠,如此看来,不正常的彦行和不正常的萸然只怕也是什么飞禽走兽之类的东西。

    仔细想想,若是能将东宫造成一个巨大的笼子,把这几人关在房中,再在东宫门口挂上牌子,吆喝“此处可观赏妖兽”,是不是会有许多人来看呢?

    狐狸精!

    蝙蝠精!

    不定彦行和萸然就是什么老虎精,猴子精!

    这可是天下独此一家的妖兽展览呢!

    应当比在市集上吆喝糖葫芦更受欢迎吧?

    大概也比把狐妖涂山林林的皮毛卖掉值钱吧?

    姝岚为自己的才华而折服,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飘动着,脸上已露出了不自主的笑容,眼里就快闪出钱币银两的光芒了。

    她拉着涂山林林从彦行和萸然身边走过,心地望了两人一眼,吃吃笑着。

    刚出门,又撞见折身回来的白筱,姝岚继续憨笑,口水都要淌出嘴角了。

    涂山林林一直阴沉着脸,随在姝岚后面,在众人的目光中刚走出没几步,忽然一顿,眼中一道光。

    彦行见状不好,高声对更靠近她的萸然叫道:“萸然拦住她!”

    萸然闻声,立马飞身掠过姝岚的头顶,一个滑步,扯了一下涂山林林的袖口。

    然涂山林林自是早有防备,袖口猛然一抽,萸然瞬时捞了个空,回头一看,她已一步跳入院内,而后飞身上空。

    只是彦行也反应极速,跟在她身后,也一步上了屋檐。

    情急之下,他的长剑连鞘划过她身前,她惊骇,踉跄后退一步,堪堪避过。

    涂山林林不悦地瞪着彦行:“道长,我好歹也算是从白府把你救了出来,你为何与我作对?还有那个萸然公子,为何也要阻拦我?”

    “林林,你要知道,我们不过是希望你能依照肖珝的想法,好好在东宫等他回来,”彦行语重心长,不徐不疾,“战事连绵,不是你去就能解决的,况且你……你并非是普通人,若是被如此多人识出你太子妃居然是狐妖,你要让肖珝今后如何自处?”

    “我……”涂山林林倔强抬头,“我回山里去,离开他便可,绝不给他添麻烦!”

    “林林……”彦行无奈蹙眉。

    “这不也是道长所希望的吗?”涂山林林有些咄咄逼人,“道长曾与我过,希望我能回山里去继续修行,不误了肖珝前程,也不辜负元化道长的期许。我这一去北边,不必等到他登基称帝,只要肖珝无事南归,我就离开他,如此,道长还有不满意吗?”

    一语之下,倒是彦行哑口无言。

    他的确与她过这些话,可那曾经他不过是站在身为道人彦行的角度而言,关于元化道长的什么期许等等,也不过是他自己彼时揣摩的罢了。

    如今前世记忆回来,他才幡然醒来,那所谓元化道长对涂山林林的期许,根本就不是要她羽化登仙,而是要她快乐,只想她快乐。

    她与肖珝在一起,才能真的快乐吧?

    “林林,若是我,我如今觉得,你应当与肖珝在一起长相厮守呢?”彦行语气软了下来,“你可以不去北方,不在众人面前露面吗?”

    彦行得真切,她心头不由松懈垮塌了一块儿,蓦然颤动。

    “我……我不出面,我就躲在他身边,只要看到他平安便好,”她的语气有些恳求,“若他有紧急状况,我还可以保护他。不管将来他登基之后我是否要走,如今,我只想要他平安。”

    “林林,有些事不是你以为的……”彦行眼中有宠溺,语中有无奈,心生了一计,退后两步,拔剑出鞘。

    涂山林林沉下眼眸,握紧拳头,做好了与他一架的准备。

    而不想彦行竟然将那长剑往她脚下一扔,她奇怪地低头下看,耳边一阵细风般拂过了她的脸颊,撩起了几缕发丝,而后后背上被击了一掌,不疼,但她却已恍然明白彦行对她做了什么手脚,一抬头去看,一道幽蓝幽蓝的结界又已将东宫笼罩。

    真是许久不见的那结界啊!

    “你……”涂山林林气不一处来,一脚将长剑踢起,握于手中,再狠狠扔去,直刺向彦行。

    彦行反手一抓,轻松地握住了长剑,笑道:“你如今已有百年修行,与刚来东宫时不可同日而语。这结界只看你能不能破,破了的话,就依你所愿,不破的话,就老老实实依肖珝所愿。”

    罢,彦行跳下房檐,隐身不见。

    涂山林林气得浑身发抖,但突有感到掌中生疼,低头一看,手心上一道蜿蜒的符咒赫然。

    原是方才他那把剑的剑柄上刻下的符咒。

    “混账!”涂山林林已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咒啊!”

    萸然挑起眉角,迎着彦行,也问:“下的什么咒啊?”

    “压制妖气。”

    “你想让她去找肖珝?”萸然有些动怒,“你不是方才才战事危险吗,怎么可以让她去!”

    彦行仰头望着这道笼罩东宫的结界,道:“她若能破这结界,修行便是又上了一层,去往北边,应当无碍。压制妖气,不过是担心有人识出她非人罢了。”

    “可是……”

    “萸然,”彦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语气肃然,“你我皆是希望她能快乐,对吧?”

    作者有话要:

    姝岚的人生梦想:

    1.嫁人

    2.开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