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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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上血雨腥风,短兵相接,长剑以刺,箭如雨下,飞血淋漓。

    肖珝独坐在营帐内,脸上还挂着一道伤口。

    他怎么都没料到敌方蛮族竟能如此难攻,而几日相搏,眼见着麾下大军已开始颓显弹尽粮绝、力不可支之感,但对方却似乎丝毫没有露出疲累之相,更是见越战越勇一般。

    情况有所不对,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营帐帘帷被掀开,杜永贞一身是血地冲入内,气急败坏道:“殿下,还是暂且后撤吧,我军快撑不住了!”

    肖珝又何尝不知如今大军已呈节节败退之相,后撤的确能暂且保全实力。

    可若是退后一尺,对方必然士气更振,更会再逼近一丈,让自己手下的将士们更会萎靡丧气,到时候对方若是突袭,只怕会输得更惨,殃及身后数座城池。

    守不住一分疆土,那敌方会想要更多。

    不能退,决不能退!

    可当今情势之下,如何才能振奋士气?

    如何才能得机会暂缓一口气,让连日作战的兵将们休息一下?

    况且敌军行动的确十分诡异,若是人不吃不喝只拼死战,绝对撑不过一整日,可对方众人似乎真的可以不吃不喝,几日来,就像是有法力伴身,又如似妖物力道不竭,连连上前袭来,行动迅速,杀人如麻,逼得大军只能负隅顽抗着,如烈风中不断摇摆而将折的枯树。

    肖珝心有不安,跟随杜永贞一道出了营帐。

    帐外寒风卷雪,雪中夹血。

    一股杀气忽然从身后扬起,肖珝急急回头,还没看得清什么,身旁的杜永贞就已眼疾手快,立马反手相当。

    “叮——”一声剑刃相接的响。

    谁知来者用力凶狠,就连杜永贞都被他那巨大的力道震退半丈。

    那人逼退杜永贞后,立马转身向着肖珝攻来。

    肖珝手中提剑,快步移动,堪堪避过了那人杀来的血腥一刀。

    刀砍落到地,激起一层雪。

    而不想这一刀太过用力,更是深插入土下,那人费了好一些力才将刀再拔起。

    趁拔刀之际,杜永贞一步上前,长剑如练,横刺向了那人。

    那人立马回身,手中一提刀舞动。

    杜永贞蹲身滑过,顺势舞剑,那人的半截袖口被他剑锋划下,他再是挑剑掠过,那人的发髻松开,长发在风中凌乱。

    “咦……”那人没料自己反被击中,倒吸一口气,双目突出,白森森的眼球上牵出一缕一缕腥红血丝。

    而那披散下来的头发更是如同被炸开,竖立起来,手中刀光潋滟,疯一样地向着杜永贞杀了上去。

    杜永贞哪能想到会遭此猛攻,本就是几日困战而体力丧尽,此时慌乱应对,身上迅速添了几道伤口,仓惶退避。

    他而又一眼望见朝他肖珝直冲了过来,连忙大声吼道:“殿下您快走啊!不用管我——”

    肖珝哪里肯走,握着剑,步伐不减。

    那人微微回头瞥了肖珝一眼,冷笑一声:“都是来送死的,我先解决了你,再杀了你们这个太子殿下!”

    罢,一刀举起,将要向杜永贞劈下。

    而肖珝沉下双眸,突然脚下顿住,低头见沾了血的弓箭,迅速拾起,拉直了弓弦。

    杜永贞险些被砍伤,缓步挪走,和那人得难解难分。

    肖珝一时难以开弓,只得对着那人背影大叫了一声:“喂,你们输定了!”

    那人稍稍停顿了一下,却连头也懒得回,一面与杜永贞继续纠缠,一面冷笑应答:“你们才输定……”

    话还没落,一支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胸口。

    可没料到那人居然没有倒下,也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身上疼痛,只低头看了看胸口刺出的箭头,反背过手去,硬生生地将那箭给折断。

    肖珝与杜永贞均已呆住。

    难怪对敌数日,对方一直不累不败,若那蛮族的将士均是如此,常人哪能得过。

    只怕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了吧!

    正当此时,不远处一个将士满身是血地朝肖珝处踉跄跑来,凄烈嘶哑大声叫道:“殿下快走!殿下您快走啊——对方是妖物!我们杀不死他们的——”

    “妖物!?”

    “呵呵呵呵……”刚拔断箭的那人冷冷一笑,将手中的半截箭身用力掷出。

    那将士尚未靠近,就已经被箭穿透而死。

    而后他转头向了肖珝,声音平静带笑:“我是让太子殿下您先跑几步再杀呢,还是直接就杀了你呢?”

    肖珝冷汗如雨,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

    若一点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他身为主帅,万万没有弃兵而逃的道理,可况身为太子,若他离开,只怕这已经疲累不堪的千军万马只会兵败如山,给敌方长驱南下的机会。

    那便是天下不保了!

    那人向着他,步步紧逼而来,呲嘴一笑:“殿下还不跑吗?要不我数到十,给你机会跑……一,二,三,五,六,七……”

    肖珝握紧了手中的剑。

    杜永贞浑身伤口生疼,咬牙补充一句:“等等,还有‘四’没数。”

    “关你屁事!”那人骂了一句。

    当他再朝向肖珝时,嘴角露出长长尖牙。

    肖珝愣了一下。

    这尖牙看起来很是眼熟。

    东宫里那只没事儿就咬他的白衣的牙,岂不就是与这相似?!

    “狼……”肖珝喃喃吐出一声,“你是狼妖!”

    那人已离他不足两人距离,浑身的血腥气窜入肖珝鼻息,听罢懒懒一笑:“太子殿下果然慧眼,今后必然是位好皇帝,只可惜这位置你无缘坐上了!”

    “身为妖,何苦插手人间事?”肖珝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少一些害怕和颤抖,但脸色已经寡白,细汗在风中凝成冰珠,却也不觉得冷。

    “身为人,太子殿下何必娶一只妖呢?”狼妖反问一句。

    “你……”肖珝嘴角僵硬。

    “呵呵呵呵呵呵,”狼妖大笑,“若不是你们包丞相告知,我们怎知太子殿下您的太子妃乃是偷了玄阳草的狐妖!”

    包丞相!?

    包正平!

    如今这场战事,居然是他一手造就!?

    也难怪自从那日包正平带了一个青衣老者来替太子妃看病之后,就再也没关切过涂山林林半句,只怕那时便暗中知晓了涂山林林的真实身份,然后暗中通敌,以图夺这整个江山吧!

    从未有过的愤怒冲上了肖珝头顶,手中的剑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发出了“噌噌”的响动。

    狼妖尖牙翘出,大笑一声,大刀向着肖珝砍来。

    肖珝持剑硬生生地抗了一刀,手臂发麻,旧伤更添新痛。

    而此时他已忘却周身不爽,只有愤怒在眼眸中燃烧。

    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数年来边境上惨遭荼毒的百姓,还有身后的万里江山如画,他有哪里肯退却半步,就算是把自己这条命都交代在了这荒芜的地方,那也不可能后撤。

    只是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跟那只狐狸道别。

    他曾也担心她会不顾一切地跑到北疆来,所以暗中还传话给了彦行,要他用符咒将她困在结界内,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东宫里过得如何。

    罢了,她能活百岁千岁,而他一生也不过短短数十年,他陪不了她那么久。纵使他此时死了,也不过是她命中一道水花,就算曾惊起了涟漪,终究还是会归于漫长岁月里的平静。

    杜永贞心地从旁缓步靠近,眼看就要近狼妖的身了,忽然那与肖珝拼得满头大汗的狼妖主动撤后了几步,杜永贞与肖珝皆诧异,但见他拢着双手,靠在嘴边,悠长刺耳的狼嚎声从他的唇角缓缓吹出。

    一滴汗沿着肖珝的额角滑下。

    “不……不好了!”杜永贞对着四周大叫一声,“众将士快来,保护殿下安全!”

    营地被破,周围还在与敌军奋力抵抗的将士们纷纷移了过来,围在了肖珝周围。

    众人周身是伤是血,脸上显露疲累,但还是凝神持剑,望着也渐渐靠过来的敌方大军,以及大军中的狼妖。

    须臾,又有几只狼妖从队伍中走出,呲出尖利的牙,目光冰冷有笑,望着肖珝。

    敌强我弱,这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但此时就算是逃,大概也逃不出去了。

    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在肖珝这边队伍里弥散开来,就连肖珝也已感到不支,从体力到势力,从形势到人数,全都落于下风。

    杜永贞在肖珝身边,轻道:“殿下,您先走吧,我们会掩护你的!”

    “不行,我绝不能走,更不能将你们大家的性命弃之不顾!”肖珝立马回应。

    “哟,那位太子殿下,”对面的其中一只狼妖突然开口,青面獠牙地娇笑了起来,声音颇有些妖媚,“据我方才得知的消息,您现在可已不是什么太子了啊,您父皇在朝堂上下了旨,您已被废……”

    肖珝瞪大双眼。

    “殿下,别听他胡八道!”杜永贞急急想安慰。

    但是这个结果,似乎也是曾预想过的。

    肖珝虽惊,但也没有那么难过。

    他忤逆,不顾皇帝的旨意而出,就算是命丧沙场,那也是活该。

    好在肖瑧没来,幸好不是肖瑧来,否则他一定会吓得半死,或许不战而败,那才是丢死个人了。

    肖珝觉得自己死的话,应当也比肖瑧死得更有体面更有尊严些。

    那娘娘腔狼妖继续喋喋不休,阴阳怪气:“况且您父皇还下了旨,若是此处战事不休,那您便一日不可返京。如此,要不就让我们先杀了您,我嘛,会考虑好心好意地留您一个全尸,送回去给您的太子妃,算是给她偷我们玄阳草的一个奖赏,如何啊?”

    还不待肖珝什么,那狼妖挥了挥手,敌军众人冲向前来。

    杜永贞也连忙下令迎战。

    兵戎相见,一时得不可开交。

    骤雪中洁白与殷红映衬,美得触目惊心。

    “殿下,快走啊!”杜永贞已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用力推了肖珝一把,“不管您是不是太子,我杜永贞也会拼了一切保您安全,快走!您快走啊!”

    肖珝心头生出一丝犹豫,脚下踟蹰。

    “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头顶一阵风声,又一只狼妖已经稳稳地飞身落在了肖珝和杜永贞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