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错算
“把她还给我——”
彦行声嘶力竭,站在台阶下,浑身血与伤痕。
白筱靠在不远处的白玉栏杆下,脑袋耷拉着,还在沉沉睡着,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反应,根本没意识到她此时的身前身后,是前所未有的一场厮杀,江山飘摇在脚下,龙椅摇摇欲坠。
而光济高高站在台阶上,也负了些伤,但看起来比彦行好些。他抱着一只浑身红棕色长毛的狐狸,狐狸身上缠着一层捕妖网,令它无法挣脱,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而他的身后,两派正兵戎相见。
彦行扶住白玉栏杆,胸口猛烈作疼,一步步朝光济走去:“你不是自诩为天下安稳吗?而你却依附结党,如今甚至引起天下大乱,你自问良心何在?”
“我?良心?”光济大笑,手中慢慢掐住了狐狸的喉咙,“我开结界,他们谁赢谁输各凭本事,而我不过只是一名道人,天下社稷与我何干,这江山谁主,又与我何干?我不过是要斩妖除魔卫道苍生而已……”
“口口声声的斩妖除魔,光济,你究竟要斩谁除谁?”彦行停在离光济下十步台阶处,声音多了些苍凉,“谁是妖,谁是魔?”
光济指尖松了松。
狐狸长喘出一口气,趁机张牙舞爪地费尽全力挣扎,一下子从光济的怀里跳了出来,拖拽着整个捕妖网就满地乱撞。
“林林,来我这里!”彦行忙唤了一声,伸出手。
“混账!”光济一转身,一脚踩住了捕妖网。
狐狸刚跃出一步,又重重地摔回地面,两只爪子抓住了那道网,呲出牙去咬。
光济横下眼眸,另一脚用力地踏在了它的尾巴上,它疼得嚎叫一声,整个身子都腾了起来。
彦行急在眼里,朝前一步祭出长剑,谁料光济早有防备,拂尘一卷,止住了他的攻势,顺势又借力推了上去,彦行脚下一个不稳,从高高的台阶上翻下。
他浑身本就已经被伤透,此时再度摔下,左磕右碰,眼见着滚落下去又是重伤,忽然间在落地前,有人用力地拖住了他。
他勉力抬头,看见了肖珝的脸。
肖珝本与城外驻军约好是上元夜攻皇城,谁知这情况突变,他来不及准备好一切,只趁着那结界毁去而宫内动乱时,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
谁知一进来,就见到彦行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他扶住彦行,抬眼去望台阶上时,光济已不见踪影。
顿时心头一凉,不详的感觉由脚底升起,寒凉透骨。
“肖珝,你快去——”彦行双目瞪出,大声疾呼,“光济想要她内丹以升修行,再晚的话……林林就没了!”
肖珝额角青筋迸出,一把抓起彦行的剑,几步并做一步爬山阶梯,却也不见光济人影,只有皇帝寝殿外众人得不可开交。
肖珏在旁人的掩护下出了殿门,包正平手下的叛军岂肯放他,围堵在旁侧,蠢蠢欲动。
肖珏横下眼来,一眼望见了肖珝,脸色突变,迅雷不及掩耳地一剑劈开阻拦的人,试图离开,没料肖瑧竟随后而出,以身挡在了他前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悲愤交加道:“今天我便是搭上我这条命,也要为我母后报仇!”
肖珝心中“咯噔”一跳。
就算是没人解释,也是猜透了七八分。
肖珏手中剑上还有未拭净的血,映红了他的双眼。
他顾不得周围血色纷飞的一片,一步朝前向着肖珏,但余光却见彦行费尽全力地爬上了台阶,脸上因慌乱紧张而颤抖,嘴唇上下开合,似在唤着涂山林林的名字。
肖珝一时犹疑,既是担心涂山林林安危,此时又已因弑母之仇而恨意冲头,竟突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直到突然寝殿内传来老太监一声撕心呼叫“皇上——”,他才猛然醒回头来,与在场所有人一样,心跳声骤停,如临深渊一般地望向了那幽深不见底的殿门之内。
然而在他还没能跨步入内时,包正平手下叛军已经牢牢将门控住,不允人进入。
一人扬声道:“事关社稷安稳,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何为闲杂人等?”肖珝剑指向那人,“若闲杂人等,包正平才真正是吧?他在里面意欲何为,早已是司马昭之心吧!”
肖珝罢,一剑已经毫不客气地刺上前,那人躲避不及,被刺穿了喉咙,倒地身亡。别的人连忙补了上来,与肖珝得不可开交。
肖瑧担忧他的安危,也顾不上肖珏如何了,直接提着剑冲上来,不顾死活地站到他一边,一剑砍开一个大汉,眼角眉梢之间竟是勃勃英气与狂傲,与他平日里那胆柔弱的模样已是截然不同。
就连肖瑧也长大了呀……
何奈包正平的重重部署,两人合力都难以杀出一条血路,更是被逼得步步退后。
已是火烧眉毛的关头,肖珏趁着叛军都集中精力地对付肖珝和肖瑧,连忙招了自己手下,一路砍杀着艰难步入殿内。
他恨皇帝只心疼别的皇子,也恨皇后害死了他娘亲,但他还恨包正平只手遮天,绝不会将肖氏江山拱手相让于旁人,自然不想废太子还横插一手。
——此时才是最后的机会!
而当他入了殿内,眼前一切却让他好的一切算盘都霎时落空。
不知从何而来的叛军将整个寝殿水泄不通地围了起来,黑压压地如乌云压顶,让殿内甚至有几分让人无法喘气的窒息感。
几把剑也已架到了他脖子上。
相王和几个社稷重臣跪在皇帝床前,而包正平正微微昂着下巴,不可一世地看着如羊如狼窝的肖珏,冷哼一声,顺势撩了一下长袍,也装模作样地跪在了皇帝跟前,用几乎威迫的声音沉沉道:“皇上若不肯开口出圣旨放在何处也就罢了,身后事臣自会理,大不了一把火烧了皇城,如此,什么圣旨遗命都没了,皇上可安心去吧!”
“你……”老太监指着包正平,上下牙直颤。
包正平根本不搭理他,又起身,大不敬地在床榻便坐下,凑近皇帝耳朵,对着这位只剩下最后一个口气的天子道:“皇上的病,是臣下毒所致……”
皇帝双目猛地瞪大。
“另外……”包正平的声音很轻,“三皇子和四皇子一直在宫内,而他们所吃的膳食里面,也加了皇上吃过的那东西……”
“你……”皇帝用力地从口中要出字来,但登时所有的力都散了去,只留下嘴角一丝无可奈何的气,“你要朕怎么样?”
“交出东西,或者此时重拟圣旨传位给相王,我便给解药,保你两个儿子的性命……”
“你休想!”
“那便先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包正平懒洋洋地起身,向肖珏走去,靠近他耳边,轻声了几句。
肖珏脸色陡然煞白。
“三皇子殿下机关算尽,却根本没有算到我还留了一手吧?”包正平笑,“就算我不开这结界,那你也没有承继大统的命,到那时候你们兄弟几个皆成我脚下亡魂,这江山还不都在我手上!”
“我……”肖珏眼中布上血丝,握紧了手中的剑,盯死了包正平还带着阴笑的脸,“我肖珏就算是死,也要你包正平与我陪葬!”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不顾那几把还架在脖子上的剑,脖子被划出几道伤口,而他似乎完全不觉疼痛,整个人已扑在了包正平身上。
包正平哪里想到肖珏已经完全不要命了,往后退闪不及,被他一把剑不偏不倚地搁在了喉结处。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动了动,刮在了尖利的剑刃上。
剑刃上还残留着皇后的一点血,也擦在了他的脖子上。
肖珏架着包正平,不客气地环顾了整个殿内。
包正平的人吓得不知所措,只有相王和那几个大臣赶忙相劝着。
“让你的人退出去!”肖珏指挥。
包正平急忙使了眼色,叛军鱼贯而出。
“解药!”
“我……”包正平腿都软了不少,“你先放了我,我再给你解药。”
“你当我肖珏是那么好哄骗的吗?”肖珏冷笑,“放了你,不单是拿不到解药,只怕是你还想立马就要了我的命吧?”
“解药不在我身上,若你不放我,我如何给你?”包正平道。
两难之下,必得有人先让步。
此时肖珏只怕是毒发身亡,略略地松了一点力。
包正平眼疾,一转身就脱出他的剑刃所指之处,但刚要逃出生天,肖珏突然眼中狠光一闪,手中剑收紧,硬生生地在他的脖子上拉出一条血痕。
“啊……”包正平声音哑了。
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脖子处往外浸透。
他怎也没想到,竟然会被肖珏这样有意无意的一剑割在了要害处。
幸好不算深,没有一剑致命,否则他筹谋了一辈子,计划了一辈子,岂不是一切都白费了?
“快,太医……救我……”
他捂着脖子,朝跪在皇帝床榻边的太医步去。
太医怯怯不敢应。
门外叛军又涌了进来。
“你敢!”肖珏指着太医,又转身一圈指向了所有的人,“谁要救他,就是谋逆之罪,你们谁要是不想活命了,尽快去救他,我肖珏见一个杀一个!”
他孤注一掷想要护着肖氏天下。
就算没了命,也不能让包正平还有再崛起的可能。
“杀……杀了他!”包正平怒吼,用带着血腥气的声音,“把肖珏给我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