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 157 章
周绮虽然聪明, 到底还未曾深懂皇家的种种, 一时不能领会平妃的话。
平妃所指的却是不能随意出口的一件事, 那便是“殉葬”。
皇帝已经年高, 周淑妃曾十分得宠，偏无子嗣, 将来少不得要陪皇帝同去。
莫是淑妃，就连平妃自己，虽然有了静王……却也还时常想起此事, 怀有隐忧呢。
平妃知道周绮未必想到，却也不去解释，只问：“你觉着身上怎么样了？”
周绮道：“方才还疼的厉害，许是之前太医们针灸有效, 现在已经轻了好些了。”
平妃责怪道：“所以我你冒失了，男人的事儿, 做什么要插手呢？不是我瞎，若弄的不好，白白地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会儿太医们进来, 给平妃见了礼，禀告道：“世子妃的脉象之前紊乱，显然是动了胎气，如今虽然已经有所缓和, 但是依臣等之见, 必要先喝几副药调养调养, 同时世子妃要注意尽量不能挪动, 要静养为佳。”
平妃诧异地看周绮一眼：“不能挪动是什么意思，走动也不许？”
太医道：“因世子妃之前跪了太长时间，所以臣等担心会有滑胎的危险……保险起见在胎像稳定之前，还是不要擅自行动的好。”
周绮听到这里，便对平妃道：“娘娘，世子跟王爷他们如何了？”
平妃道：“这会儿还问他们做什么？还不赶紧看好自个儿？”
周绮叹了口气：“若是皇上开恩赦免了王爷，我自然随着世子回王府了，若是皇上不肯……”周绮没有完，慢慢低下头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偏你这样心多，”平妃嗐了声，索性站起身来，转头吩咐太医们道：“好生照看伺候着世子妃，要是有个不妥当，心你们的脑袋。”
太医们惶恐答应，平妃有对周绮道：“你只管好生休息，我去皇上那边儿探探风声，得了消息就回来告诉你。”
“多谢娘娘！”周绮还要起身相送，已经给平妃摁住：“罢了罢了。”
平妃转身从偏殿走了出去，在殿门口停了一停。
从她所站的方向往左手边看去，就是皇帝的寝殿门口，世子赵灾蓖νΦ毓蛟谀抢铩?br/>
如今正是极冷的时候，屋檐下的地面冻的跟冰面一样，寒风刺骨，委实难熬，所以周绮才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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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静王进去差不多将要半个时辰了，赵Ы粞拦兀闹写孀乓幌呦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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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平妃凝视着他给冻的铁青的脸色，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个犟脾气。”
正要转身进殿的时候，人影一晃，原来是静王赵雍终于走了出来。
平妃见了儿子，面露喜色，忙上前道：“静王！”
静王向着她行礼：“母妃怎么在这里？”
平妃道：“我听世子妃出了事，特意过来看看的。”
静王忙问道：“世子妃如今怎么样了？”
平妃道：“太医暂时无碍，只不过不能随意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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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雍走到他身边，俯身将他轻轻地扶住：“好了，快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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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轻声道：“你自管起来就是了，皇上答应了，只不过康王方才在里头晕厥了过去，我才叫内侍去抬春凳，就先到养心殿那边歇息着，叫太医看看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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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点头，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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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皱了皱眉，终于低低道：“我本不想，但你迟早会知道，皇上只怕……只怕会褫夺王兄的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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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没想到他年纪，竟然如此冷静决断！不由扬眉细看赵?br/>
这会儿赵Ы粞拦匾酒鹄矗魏嗡闹冀┯参蘖Γ诩枘哑鹕恚员咛焦恢皇直郏房词保蔷餐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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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在此刻，两名太监抬着一架春凳出来，康王躺在上面，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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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安抚：“别急，只是晕厥了。”
旁边一名太监也道：“世子别急，方才已经给王爷含了人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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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静王跟平妃两人站在殿门前，目送康王父子离开，平妃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静王道：“母妃，您什么？”
平妃定了定神，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着……有些不真似的，好好的康王怎么就像是从九重天掉下来一样，怪吓人的。”
静王不语。平妃转身看向他：“是你方才替康王跟世子求情的？”
“是。”静王回答，“不过虽然有我开口，到底是要父皇自己愿意才成的，父皇到底狠不下心。”
平妃道：“皇上可还跟你了什么别的？”
静王微微一震，平妃端详着他：“怎么你看着好像还有心事？”
“母妃不必担心，没有什么别的，”静王才仓促一笑，又道：“我这就要出宫回府去了，最近年底，宫内的事又多，母妃操劳也要留意身体。”
平妃笑道：“知道了，最近天儿冷，你也不要只顾着忙碌，多添些衣裳，不要仗着身子好多了就不在乎了。”话间，便又抬手给静王将衣襟整了整，回头吩咐自己的宫女：“去找一件厚些的毛大氅过来。”
太监飞快去取了一件狐裘大氅前来，平妃看静王穿妥当了，才叫他去了。
前脚送了静王离开，平妃便迈步进了皇帝寝殿。
内殿之中，皇帝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在他面前，紫金炉里的银炭明明灭灭，照的皇帝的脸色喜怒难测。
听到脚步声，皇帝也并没动作。
直到平妃温声道：“皇上怎么靠这炉子这样近？身上暖虽暖，但若习惯了，离了一刻就受不住，何况乍暖乍冷的还容易着凉。”
皇帝仍没回头，只道：“你来干什么。”
平妃走到他身边儿，扶着皇帝搭在圈椅上的手臂道：“臣妾本来是要来告诉皇上一件事，顺便求个情的，不过现在倒是不需要了。”
“求情？”皇帝瞥她一眼：“莫非你也是给康王求情来的？”
平妃努了努嘴：“到底是亲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这样，单单是康王一个人倒也罢了，也不是臣妾女流之辈能够插嘴的，但是方才世子妃陪着世子跪在外头，她可是有身孕的人，差一点儿就……所以臣妾才有些看不过去。”
皇帝道：“周绮现在怎么样了？”
平妃道：“之前一直腹痛，疼得冷汗直冒脸色煞白……很是吓人，太医给针灸过后好歹缓和了，是不能随意挪动，恐怕有滑胎的危险。”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哼道：“那也是自做孽，不可活。”
平妃又轻轻地推了他一把：“皇上，不要赌气的话，那可是您的重孙子呢，大的惹了您生气，这没出生的可没招惹您啊。”
皇帝淡淡道：“行了，朕不是已经赦免了他吗？”
平妃笑道：“臣妾知道皇上就是口硬心软，到底是自己亲儿子亲孙子，哪里有不疼的道理，天大的事儿也不散父子骨血之情。”
皇帝听了这句，却又皱皱眉。
平妃给他拉拉衣袖：“皇上，还是别总在炉子旁边坐太久，这几天您也着实焦心，您放心，淑妃的事臣妾会料理妥当，康王这边儿既然也都没事儿了，您总该好好歇息歇息，臣妾先前叫人熬了参汤，您喝两口，睡会儿养养神要紧。”
老皇帝转头，半晌突然道：“朕记得，你曾经有些娘家人来着，现在他们在哪儿？”
平妃诧异，却又笑道：“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这会儿我也不知他们在哪儿了。”
“怎么？”
“之前才有了静王的时候，他们倒是找了许多关系来见臣妾，一个个狮子大开口的，不是要官，就是要钱，”平妃挑眉，嗤之以鼻道：“我跟他们这朝廷又不是我的，不管要什么都一概没有，还敢要的话就禀告皇上，把他们全都砍头。他们一个个害怕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皇帝嘴角微动，似笑非笑：“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娘家人？”
平妃不以为然地道：“臣妾不敢瞒着您，当初他们把我卖了的时候，我可就没有什么娘家人了。何况我的确给不了他们权啊钱的。”
皇帝道：“你那会儿跟朕求一求，自然就有了。”
平妃摇头：“臣妾又不是最得宠的，未必求的到不，若是惹了皇上不高兴，岂不还连累了静王？那可真不划算了。所以臣妾懒得管那些。不过其实……臣妾本可以给他们几个钱的……”
皇帝静静听着：“那你为何没给？”
平妃：“静王儿身体不好，臣妾的钱又不多，自然是留着给自己的亲儿子，为什么要给别人？所以他们都骂臣妾一毛不拔。”
皇帝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个一毛不拔。”
平妃笑道：“被他们骂的倒也值了，经过那次之后，他们都不再来了，何况静王身子一直都不好，我想他们一定幸灾乐祸呢。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人只怕也未必在人世了。”到最后，话里才带出了一点惆怅之意。
皇帝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朕原先还想，倘若你的娘家人又跑了来跟你要权要钱，你会怎么样呢。”
平妃笑道：“臣妾自然仍是没有。”
皇帝凝视着她：“那他们跟静王要呢？”
“静王？”平妃双眼微睁，又笑：“静王自然也没有，他虽然帮着康王，但我听只做些鸡毛蒜皮的事。哪里有什么权钱，更何况静王的性子比我还仔细呢，这种因私废公的事儿他哪里能干。”
皇帝微笑，扶着平妃的手，颤巍巍站了起来。
虽然靠近火炉，但毕竟年纪大了，坐了这许久，双腿便有些无力。
平妃搀扶着皇帝，走了两步，皇帝道：“康王不中用了。”
“怎么不中用了？”平妃随口道：“我方才听您赦免了他？”
皇帝沉沉道：“命留着，但是其他的不能留。”
平妃疑惑地看向皇帝，突然间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
皇帝并不回答，只是叹道：“朕儿子不少，但是到最后，居然只有雍儿。”
平妃猛然一震。皇帝对上她的眼神：“你还不懂吗？朕本来就想年后立太子，三两个月后就传位，只可惜康王不争气，倒也算是天意如此。”
“皇上！”平妃仍是不能置信似的。
皇帝却又缓缓道：“只不过，朕也不会轻易让静王如愿，还需要他做成一件事。”
也许是因为太过震惊，也许是知道不该自己多嘴，平妃竟没有问皇帝的是什么事。
太监送了参汤上来，平妃接过来，伺候皇帝服用。
皇帝喝了两口，又想起一件事：“周绮那边，你多照看着。”
平妃答应。
喝完了参汤，皇帝上榻休息，平妃给他盖被的时候，见皇帝合着眼皮，轻声叹道：“别的罢了，只可惜了，故歉隹捎玫摹?br/>
***
平妃伺候皇帝安歇，便退出了寝殿，临去又吩咐太监们好生照看皇帝。
正要往偏殿去，就见有太监急匆匆来告诉，道：“世子妃听康王殿下跟世子在养心殿，就也要过去。”
平妃转头看了一眼养心殿的方向，耳畔响起皇帝方才临睡前的低语。
这一夜，康王跟世子，世子妃都在宫中。
过了子时，正是最冷的时候，偏殿内传出世子妃周绮的厉声大叫。
伺候的宫女们第一时间赶到，却见周绮坐在榻上，浑身发抖，满脸恐惧地盯着身下，她素白色的裙子已给染的血红。
事发之时，赵谘牡钅谡湛纯低酰蛭瞬翁溃低趼汗矗皇侨圆荒芏犹熘咀颖涑擅幌撸低跣牧淮幔凵穸加行┐糁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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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听太监完，赵筒碌椒⑸耸裁矗碌饺缃袼炊渚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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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命人看着康王，自己迈步出门。
夜风冷飒扑面而来，随着夜风传来的还有偏殿内惊慌失措的声音。
赵房醋虐滴抟凰啃枪獾囊箍眨牵眨矗蕖髦智樾饔可闲耐罚负跞盟Э兀钪照袁只是咽了一口气，疾步往偏殿而去。
这一夜，世子妃周绮在宫内滑胎了。太医诊断是因为之前下跪动了胎气，母体又虚弱，才没保住孩子。
幸而经过太医的竭力急救，世子妃有惊无险。
次日，这消息还没有传开之前，谢老夫人便在国公府里殁了。
礼部奏知宫内，皇帝听，震惊之余大为惜悯，破例开恩，追封谢老夫人谥号为“慈照”，更赏银千两，命礼部主理操办丧葬各事。
同时皇帝又命太监传口谕，解了原礼部侍郎张制锦的封禁，以许他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