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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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宁的神色微微一僵,抬眼朝周河看去。

    “周太傅,所言极是。”她淡淡回周河,语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然子慎只是我常府座上宾,犯了错理当是我常府来赔礼道歉,但全然没有,要下跪道歉这般法。”

    陆子慎于常府而言只是客,是个久居的客,客错主责这确实没错,但按周河要给他下跪道歉,这就不过去了。

    她指摩挲着长鞭,眉眼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反倒是让周河有些难以捉摸了。

    “常大姐所确实,我与蓝兄确实不应如此要求,毕竟伤之过重并非我二人,即便是有什么要求,也当是伤者来提。”周河端笑着,看向常宁之时满眼都是打量,“常大姐,如此可对?”

    常宁未语,抿唇看向周河算计的神色时,心中顿觉有些慌乱。

    她是不是,估摸错了什么?

    一旁的蓝桨感觉额头上正津津的冒着冷汗,越听周河下去便越觉得心惊,总觉着这两个人之间冲天的战意,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

    常宁现今虽革职在家,但好歹曾经也是征战一方的大将军,即便如今诸多不顺,倒也不该如此苛对,这于他良心实属有些不安。

    况且周河敢这般妄言,是因为他身后有太后啊,自己一个兵部侍郎,可断不敢如此拎着自己脑袋在外头晃悠。

    于是他连忙擦了擦汗上前打了个圆场,同常宁道:“周中惯会这些玩笑话,未安勿要在意,我稍后就将那人送回常府去。”

    常宁心尖一松,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要起身往府里头回。

    然而周河显然是并不想教她好过,见她回身要走之时,却又淡淡道:“常大姐,听,镇国大将军要归来了。”

    正待要离开的常宁身形一僵,不自觉的就停了下来,不知所然的瞧向周河。

    玉将军,要回来了?那是不是明,她可以与将军商讨一下,能否再次上战场了?

    军师也好,谋筹也罢,只要能再次回到战场,她都是愿意的。

    她张了张口想要多问些什么,却在瞧见周河含着淡淡笑意的脸时,恍然间回过了神。

    周河与她这个,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常大姐一声,很多事都会水落石出了。”周河碾着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

    这模棱两可的话让常宁与蓝桨都有些不解,府门前顿时有些安静,三人各怀心事,谁都不解对方何意。

    既然不理解,就无需再多唠叨些什么,常宁顿觉无趣,刚与蓝桨赔歉几声要回府的时候,那蓝府的厮却是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急急着道蓝三公子悠悠转醒了。

    蓝桨一喜,正与常宁告别要抬腿进府之时,却见那厮又支支吾吾的道:“公子,要常大姐,也进去。”

    常宁握在轮椅上的蓦然又紧了紧,心头好似忽然有什么绷紧又弹开,惊得她瞬间额头便有涔涔汗液淌下,再看向周河,却见他嘴角含着笑意,与适才要她下跪之时,更甚一些。

    她眉头紧了紧,内心道:如此,不好走了。

    蓝栋确实醒了,只是醒了与没醒差不了多少罢了。

    常宁与蓝桨、周河一同进了屋子时,瞧见的就是一身白布裹着,而后满脸绝望无神盯着床幔看的蓝栋。

    他就那么看向一处,不不笑不动不哭,让所有都要误以为他只是睁开了眼睛,却并没有醒罢了。

    一进屋子,蓝桨便顿时快步上前,看着一脸绝望的蓝栋,心里头简直就像在被刀剜着,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悲泣道:“我儿,是为父无能,竟未能护你双臂、允你报仇!”

    蓝栋没什么反应。

    蓝桨又问道:“如今可觉何处不适?”

    屋子里头就好像被神仙弹指定住,无声无响,只有蓝桨轻微的叹息声,才叫众人察觉原来时间并未停住。

    好半晌后蓝栋才张嘴问了一句话:“常宁呢?叫她过来。”

    昏迷整夜的蓝栋,清醒后第一句话问的竟是常宁。

    蓝桨顿时有些慌张,忙抬眼往周河的位置看去,生怕亲家会因此恼怒。自家儿子与常宁二人虽之前也是有过婚约在身,但如今蓝栋与周云姣结为了夫妻,蓝周两家才是媒妁之好,怎么也不应当在如此情况下先唤了常宁,这教周河的面子该往哪处搁?

    然而令蓝桨没想到的是,周河竟然全无怒意,反而笑吟吟的替常宁回了蓝栋:“常大姐呀,在这呢。”

    得了回应,蓝栋的身形终于是动了动,他费力的侧头看向常宁,脸色惨白,语气温和:“未安,你过来。”

    他像个鬼,还是即将离开的鬼。

    这是常宁瞧见他样子时,第一瞬间想到的。

    她抿了抿唇,在蓝桨恳求的示意下,终于是叫寒将她往前推了推,离周栋榻前约有一米之时停了下来。

    “未安,瞧见我现在这般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周栋眉眼间尽是绝望与狠厉,开口之时却淡淡的好似没有力气,“你的杰作,是不是挺有成就感的?”

    这两句话宛若一般在屋子里头炸开了花,让屋内除了常宁的众人都有或多或少的错愕,尤是蓝桨,简直就是不知所云,满脸的疑惑。

    常宁心尖未顿,开口道:“蓝三公子,话要明白。”

    蓝栋的脸狰狞起来,看起来可怖的厉害:“明白?常宁,你还要叫我怎么明白?纵容那个天杀的腌臜货拆了我的双臂,你却只是看着,这难道不是你的所为吗!?”

    “未安,你”蓝桨愣住,看向常宁之时满脸的不可置信。

    恶人总是先告状。

    常宁感觉呼吸都一滞,眉眼间也渐渐染上了冰冷之色:“蓝三公子,事情如何,你当是清楚明白的,如今倒打我一杷,有什么意义?”

    蓝栋只是冷笑着看向她,那神情好像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这是蓝府,她再多也是没用的。他蓝栋想要羞辱她、强占她未遂,结果反被陆子慎拆了双臂吗?

    没人会信她的,因此对于蓝栋之后的言语,她只能闭口不言,冷着神色看向他。

    直到他道:“适才听你要把那个已经烧死了的腌臜货带回去,岳父让你跪下赔罪,父亲那时不让,如今你跪罢。”

    “蓝栋!”常宁感觉中的长鞭就要甩出去了,却还是努力压抑着,“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河此时了话:“常大姐,适才在外头我便过,你可以不跪我与蓝兄二人,但伤者为大,如今看来又是你纵容那厮伤的我婿,理当,给我婿赔罪的。”

    常宁的心中一顿,原来周河,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常宁,今日你跪下,磕三个头,那腌臜货的尸首你就可以带走,我往后也不会再去寻你麻烦。”蓝栋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不然,我就让人把那腌臜货的尸身丢进饿了三五天的狼窝、狗窝,让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你若不愿,即刻便可以离开,往后蓝、常二府,相看两厌,各自生嫌,而我的断臂之仇,亦会相报。”

    这就已经是裸的威胁了,由着蓝栋怎么,如今她跪或者不跪,都有让她无法承担的点。

    常宁看向蓝桨,他也只是气的红了脸,瞧着她时,再未曾为她辩解。

    嗯,所有人都在逼她,让她拿出自己的尊严,去换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的尸首。

    她忽然间就有些迷惘,她如此做,是何必呢?就由着蓝栋把陆子慎的尸首,扔进扔进狼窝、狗窝,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双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吾皇,为什么要为了一具凉透了的尸首,用自己残缺破败的身体,跪掉自己的自尊呢?

    是啊,何必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

    常宁如此想着,轻呼了一口气,当即就要扶着轮椅出屋子。

    轮椅后退碾在地板上的声音让人心烦,蓝栋想到了常宁会离开,毕竟那是曾经骄傲的大将军,代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

    她不会跪的。

    那便更好了,往后两家如此结怨,他不介意玩死如今的常宁。

    蓝栋如此想着,却看见轮椅上的常宁眉眼间骤然难过起来,而后停下轮椅双撑着扶费力起身,咬着唇,跌跪在了地上。

    她终究是无法放弃陆子慎,无法想象那样温和的少年,被狼犬撕扯的样子。

    他那么胆,他会被吓到的。

    于是她道:“请蓝世伯,将尸首,还与我。”

    女子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衫,昂首挺胸跪在地上,若不是眸间含着惊慌与难堪,甚至都要以为是别人跪的她。

    蓝栋被她这幅姿态气到,轻哼道:“还有三个头。”

    常宁的心一紧,额头有青筋隐隐暴露。

    她沉了好半晌,终于将心头的浊气吐出,看向蓝家父子时,眉眼间再没了丝毫的慌乱。

    今日之辱,他日定当尽数奉还。

    她认命的闭了眼,摊缓缓欲垂头,将所有的锋芒都敛了起来,如今,只剩卑微。

    “未安!不可!”正待她即将叩首之时,有兵甲相撞之声传来,军靴快步的踏在地板之上,让常宁忽然间晃了神。

    有身着戎装的男子踏步走进屋子,丝毫没顾及蓝家父子与周河在场,低身就将常宁抱起放回了轮椅之上。

    常宁愣住,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缓声道:“将军?”

    来人正是匆匆奔赴过来的玉骁关,他剑眉星目看起来英姿飒飒,低眸看着常宁时眉眼温柔,语气却有些责怪:“将军之身,何跪文生!”

    他伸出大把薄毯盖回常宁腿上,再看向屋内其他人时,顿时一股肃杀之意既生,冷声道:“让本将军的爱将跪你们,还真都是好胆量!”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屋子内的几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云。而常宁被玉骁关护在身后,却是缓缓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将军在,就好了。

    在蓝府的阴影角落处,刚刚办完事情归来的陆子慎,正好瞧见玉骁关将常宁抱起这一幕,而女子释怀的笑意,宛如万箭穿心一般,让他慢慢红了眸子,猩红之意爬上眼尾,恐怖至极。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讨厌只能行在黑暗中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  弟弟的茶言茶语即将到来

    排一下雷:弟弟很狗,但也很可怜,他在黑暗中是人人都怕的无相阁左使,可是明面上却是个谁都不能惹的透明,他没办法冲出去把姐姐救回来,因此,不要骂他好不好呜呜呜

    (该打还是该打的,请各位看官不要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