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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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她随身携带的那方帕子被泪浸透,她贴身宫女递过去的两方也接连变得湿哒哒的,姜洛朝弄月示意了下,给陈才人拿叠新帕子,等她什么时候哭够了,什么时候事。

    就这陈才人还没忘记谢恩。

    姜洛起先还很耐心地等。

    然而半刻钟过去,陈才人还在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姜洛不由自主地往还没撤下去的膳食上瞟了眼,再瞟了眼。

    她那半碗碧粳粥好像要凉了

    凉了就不好喝了。

    何况她还病着,稍微吹点风都能咳嗽,凉了的粥就更不能喝。

    于是那边陈才人犹在哭个不停,这边服完自己的姜洛则重新拿起调羹,尽量以不会惊动陈才人的动静继续喝她的碧粳粥。

    侍立一旁的扶玉:“”

    娘娘这也忒没心没肺了。

    没心没肺的娘娘把那半碗碧粳粥喝完还不算,一招,扶玉上前,听娘娘给陈才人也盛一碗。

    扶玉:“”

    扶玉委婉道:“娘娘,陈才人这哭得正上头。”

    您不劝两句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让陈才人喝粥?

    也不怕哭得更上头。

    姜洛低声道:“她应当没用早膳就去了长生殿,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本来就瘦,又哭这么久,再不吃点东西,回头一出永宁宫,怕不是要就地晕倒。”

    “娘娘得是。”

    被服了的扶玉这便盛了满满一碗碧粳粥,给陈才人送去。

    陈才人正拿新的帕子抹泪,陡然见面前多出碗浓稠软糯、香气四溢的碧粳粥,她愣了愣,一时连哭都停了。

    听扶玉这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以免她哭太久伤身,鲜少被如此关怀的陈才人登时感动得都记不起要继续哭。她细细擦干上沾到的眼泪,方接过碧粳粥。

    粥已经不是很热了,紧贴着碗壁也不觉得烫。陈才人向皇后谢恩,低头喝粥。

    喝了两口,便听前头皇后问:“好喝吗?”

    陈才人点头:“好喝。”

    “好喝就多用些,”姜洛拈起块赤豆糕,又让扶玉把另两盘没动过的菜和蒸糕给陈才人端去,顺便了句,“瞧你瘦的。”

    也不知这话哪里戳中了陈才人,她分明还在捧着碗喝粥,偏姜洛清楚地瞧见她睫毛一动,当即就有两颗黄豆那么大的泪珠啪嗒落入碗里。

    姜洛:“”

    早知道后宫女人个个都是哭戏好,可如今真亲眼见到了,姜洛也还是不免觉得这哭戏功底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好在那两颗眼泪过后,陈才人没有再哭。

    她静默着喝完一整碗碧粳粥,菜和蒸糕也都用了些。等到吃饱,她才恍然,她先前还因被皇帝训斥而杂乱无章的心绪,此刻已然恢复平静。

    是那碗碧粳粥的缘故吗?

    陈才人想着,要了水净面。重整好仪容,她对姜洛起皇帝让她侍疾的事。

    却见姜洛摆:“侍什么疾,本宫又不是病得不能下地。就算真不能下地了,也有扶玉和弄月,用不着你。”

    陈才人道:“可陛下他”

    姜洛道:“陛下应当也就是随口一,你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这随拿来打发陈才人的借口居然能扯到她的头上,这仇她在本本上记下了。

    陈才人垂首:“妾知晓了。”顿了顿,“那明日,妾还去长生殿吗?”

    料想皇帝那番训斥着实伤陈才人太狠,这明日还没到,陈才人神色间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抵触抗拒之意。

    看出她对长生殿产生了畏惧心理,姜洛问:“不想去了吗?”

    陈才人哪里敢不想,真了,保不准下次听到训斥,就不是出自高公公的转述,而是皇帝面对面骂她了。于是忙摇头道:“妾绝无此意。妾只是”

    没等她完,姜洛已然道:“行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不想去就不去吧,也没什么。”

    听出姜洛主动给台阶,陈才人很懂地顺着下了,道:“多谢娘娘体谅。”

    姜洛嗯了声:“没其他事的话,就回凝云殿歇着吧。”

    陈才人依言告退。

    她行过礼,还没直起身,临清殿的薛昭仪来了。

    注意到薛昭仪身边的宫女捧着本账簿,心知这是从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否则不可能这么火急火燎地过来,姜洛一挥,让扶玉和弄月以外的宫人都退下。

    陈才人也在向薛昭仪见礼后离开。

    殿内霎时变得清静,薛昭仪拿着账簿上前,道:“娘娘,妾方才查看这本账簿,发觉有一处的记录实在奇怪。妾左思右想,却怎样都不想明白,便来请您过目。”

    “如何奇怪?”

    “娘娘可还记得前几日您下令整顿西棠苑?”

    “记得。”

    竟然是西棠苑。

    姜洛下意识坐直身体,认真倾听。

    薛昭仪翻开账簿,指着其中一页道:“西棠苑虽多年无人问津,但只需将其中的野花野草清除干净,便可供人游玩。可娘娘您看,这里,那日宫中竟临时从宫外买了棵西府海棠。

    “妾来前问过话了,是一位娘娘让买的。问是哪位娘娘,他是一个脸生的宫女替娘娘吩咐的,他没敢细问,也不清楚买的这棵西府海棠究竟作何用处,只趁夜照着吩咐去那宫女的地点种下了。”

    闻言,姜洛仔细回忆,西棠苑里确实有一处西府海棠的花比旁的开得要蔫些。

    当时扶玉还是太久没人打理,却原来根本是新种的?

    “先从那宫女的样貌查起,”姜洛沉吟着道,“再让人去西棠苑查查,看那棵西府海棠下头,还有周围,可留有什么痕迹。”

    末了又这本账簿也得仔细看,免得有别的漏之鱼。

    薛昭仪应道:“谨遵娘娘言。”

    得了主意,薛昭仪如来时一样,拿着账簿风风火火地走了。

    姜洛静坐着寻思了会儿。

    根据薛昭仪所言,她可以寻思出那棵西府海棠原先的树上或者地下应当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经过整顿后会暴露出来,便临时进行转移。

    其余如那东西跟宫里的谁有关,暂时没法寻思。

    乍看和西棠苑有关的,一个是先帝,一个是那位陈姓的宠妃,还一个是经常出现在那里的盛光。但这都只是表面上的。

    表面之下,荒废多年的西棠苑陡然重见天日,这里头的水有多深,饶是姜洛掌握的那部分原剧情都压根没提到过。再加上头目前没多少线索,姜洛并不敢随便猜测。

    左右薛昭仪那边也查不了多快,姜洛不再想,叫扶玉念话本子听,好让过度思考的脑子松快松快。

    这一听就听到午膳时分。

    今日胃口明显比昨日的好,姜洛甚至吃完了一整碗的米饭。饭后她也没出去散步,而是躺美人榻上午睡,睡醒听人禀报,薛昭仪求见。

    这么快就查到了新的线索?

    姜洛坐起身,洗了把脸,让薛昭仪进来。

    与上午虽有些急切,但仍维持着淡然之姿的形象不同,这会儿的薛昭仪柳眉微蹙,面露焦急之色,语气也不甚平静。

    她道:“娘娘,那本账簿不见了。妾疑心是被人偷了。”

    穆贵妃则更加低眉顺眼,连让换双新的银箸都口吻亲切,丝毫不见寻常的颐指气使。

    眼见这两位活像对调了脾气,其余佳丽互相对视一番,谁都不敢出声。

    唯独坐在姜洛旁边的容樱还敢话。

    但那声音也很,只姜洛一个人能听得见。

    容樱问道:“皇嫂,她们平时也都这样为皇兄争风吃醋吗?”

    姜洛道:“之前是这样。”

    容樱想了想道:“养宠之前?”

    姜洛颔首。

    容樱不禁咂舌。

    照她这两日进宫的所见所闻,这些后妃相处时虽仍有各种各样的嫌隙存在,但真切比她住在宫里时要融洽太多。至少她母后尚未荣登太后的时候,她可从没见过她母后能与众后妃和和气气地一同游园赏花,还不带勾心斗角的。

    然而这样难得的和谐,却被她皇兄的惊鸿一现给打破了。

    饶是容樱这个当妹妹的,也觉得她皇兄出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敏锐地察觉到姜洛似乎因为皇兄的出现有些不太高兴,容樱连忙讨好地道:“皇嫂别生气,我代皇兄向你赔罪。”

    完端起酒,一气喝了,眼都没眨。

    姜洛拦都没来得及拦,她就已经喝完一杯,还让宫女倒酒,大有皇嫂何时消气,她就何时停下的派头,姜洛只好道:“我没生气。这酒容易醉人,你别喝了。”

    容樱道:“我不信。皇嫂你自己都没留意吧,打从薛昭仪锦澜殿开始,你坐姿就变了,到现在也没放松。”

    姜洛闻言有些讶异。

    她还真不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居然能被人从坐姿的变化看出端倪。

    不过她也真的没生气。

    她如果生气,那是不管谁跟她话,她都不会理的。

    等姜洛调整好坐姿,正要让容樱别再喝了,就见只这么短暂的一点时间,容樱居然又连饮两杯。

    看容樱下颚一抬,让宫女继续斟酒,姜洛皱眉:“退下。”

    捧着酒壶的宫女应声而退。

    第四杯酒久等不至,容樱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上首的姜洛。

    “皇、皇嫂,”她笑起来,口齿不甚清晰,却泛着股甜蜜蜜的劲儿,“你不生气啦?”

    姜洛道:“没有。”

    容樱道:“还在生气啊?那我”

    姜洛道:“我在生你的气。”

    “哎?”

    “你喝太多酒了。”

    此时容樱一双眼已经变得雾蒙蒙的,显然是被酒气冲的。两颊也腾起淡淡的酡红,那红逐渐蔓延至耳畔颈项,比最艳丽的胭脂还要再鲜妍上三分。

    容樱抬摸了摸脸。

    有点烫,但并非难以忍受。

    自忖只是有些微醺,还没醉到发昏的地步,容樱不禁又笑起来,道:“那我不喝了。”

    着将面前的空酒杯推远,听话得不行。

    姜洛道:“还能用膳吗?”

    容樱道能。

    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连连吃菜喝汤,解酒茶也喝了好大一碗。

    待得杯盏撤下,姜洛仔细瞧了瞧,看她眼神没那么迷蒙,酒劲已经过了,才放下心,带她出瑶花楼去散步消食。

    至于佳丽们,像才吵过架的穆贵妃和薛昭仪没出瑶花楼,各自在楼里寻了地方午休憩;李美人几个不敢留在楼里,彼此交换了眼神,随同姜洛一并出来。

    直等走出瑶花楼的范围,彻底脱离了那以薛昭仪和穆贵妃为发散中心的诡异氛围,李美人方拍拍胸脯,大出一口气。

    然后声地对赵婕妤道:“好久没见昭仪姐姐这般气势逼人了。”

    赵婕妤亦声回道:“许是因为先前贵妃娘娘宫里并非丧期,平白无故的不能穿白色,还穿白色是对陛下不敬,让昭仪心里憋了气吧。”

    这事是早晨在西棠苑,姜洛前往高台后发生的。

    当时赵婕妤李美人她们都还没散开,正正把穆贵妃的话听了个全乎。

    于是李美人茫然道:“可昭仪姐姐不是什么都没吗?”

    赵婕妤道:“就是什么都没,才憋了气。”

    再加上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帝陡然途经御花园,即便是她们这等位分不高的,远远望见了都有些心浮气躁,更何况薛昭仪。

    所以薛昭仪看似是忽然对穆贵妃发难,但究其原因,还是穆贵妃先挑起的头。

    经赵婕妤这么一解释,李美人似懂非懂。

    前头听了一耳朵姜洛也可算明白,皇帝他岂止是祸水,他分明是能亡国那种级别的祸水。

    有这么大个时不时就要出来搅乱佳丽们一池春水的祸水在前,她要如何作为,才能在协调后宫的同时,也守住她永宁宫的一亩三分地不被拖下水?

    姜洛深深叹息。

    在御花园里逛了半圈,姜洛领着一众跟班回了瑶花楼,补妆为下午的全家福做准备。

    重新点过口脂,步摇也重新佩戴,姜洛满意地听弄月夸赞娘娘真是美极了,抬接过变回白色的团团,问长公主她们好了没。

    扶玉道:“薛昭仪似乎还没出来。”

    出了屋子,果然厅中正坐着话的人里没有薛昭仪。

    姜洛坐下等了片刻,薛昭仪才姗姗而来。

    她一到,登时包括姜洛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望向她,眼神或惊艳或诧异,不一而足。

    只因午膳时她还穿着绣有海棠花的白色衣裙,仙则仙矣,多多少少还有点人气。然而这不过半个时辰没见,她就换了身别是朵海棠花了,通体上下连道暗纹都找不着的真真正正的白衣。

    纯白向来高洁出尘,她这么莲步轻移,神容淡漠,直教人觉得她马上就要羽化登仙了。

    当然也有人不这么想。

    譬如李美人,姜洛清楚地听到这傻孩子同赵婕妤咬耳朵道:“昭仪姐姐是故意的吧?贵妃姐姐不能穿白色,她偏要穿白色,还要穿没有一丝杂色的,贵妃姐姐肯定气坏了。”

    姜洛瞥了眼穆贵妃。

    不知可是用膳时的险些入套让穆贵妃吃一堑长一智,这会儿她竟半个眼神都没往薛昭仪那边送。乃至于眼观鼻鼻观心,她端端地坐着,对薛昭仪带来的动静充耳不闻。

    果然宫斗容易使人成长。

    姜洛道了句走吧,率先起身往瑶花楼外走。

    其余人跟上的同时,也不妨碍继续关注薛昭仪。

    然后她们就见到,可巧不巧的,穆贵妃正从薛昭仪身边经过。

    换作以往,穆贵妃即便不挑薛昭仪的刺,也得快言快语地上那么两句。可这回穆贵妃目不斜视,仿佛看不到薛昭仪似的,径自走过了,半个字都没往外蹦。

    旁观者们讶然不已。

    “贵妃娘娘竟能沉得住气。”

    “刚才还贵妃要被昭仪气到,现在看,却是昭仪被贵妃气到。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可不好受。”

    “到底是贵妃,倘若心中真没点计较,早像以前的淑妃那样被撵出宫去了。”

    “都是不好招惹的”

    注意到穆贵妃经过后,薛昭仪神容比刚才更加淡漠,可见被她们中了,佳丽们窃窃私语声越发了下去。

    重新来到西棠苑,日头比上午的晒,好在画全家福那块儿地的西府海棠生得枝繁叶茂,坐在树荫下,中执一把纨扇,也不觉得多热。

    姜洛和容樱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穆贵妃薛昭仪等人在旁边依次落座。

    等猫狗也蹲好卧好,画师向姜洛请示了下,开始作画。

    因为是全家福,穆贵妃她们不仅要求普通的纸本,还要求绢本的,传个百年千年也能完好如初的那种,故此这一整个下午,每每姜洛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都能发现薛昭仪没再冷着脸,穆贵妃也没再无视前者。

    两人俨然从未吵过架,亲亲热热地挨着,面上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温和,乍看好一对姐妹花。

    姜洛却更想叹息了。

    这面和心不和,她真是多看一眼,就觉得更糟心一点。

    及至晚霞漫天的时分,姜洛让人送画师出宫,容樱也起身告辞。

    “明日我带那个戏班子进宫,”容樱临走时这么道,“咱们在瑶花楼听戏。”

    姜洛道:“好。你回去路上慢些。”

    容樱这便轻快地走了。

    从西棠苑出来,才进廊道,就见前方不远处赫然等着个熟人。

    容樱走近,见真的是御前伺候的高公公,便道:“公公怎么在这儿?皇兄要见我?”

    高公公先给她行了礼,方才拂尘一甩,笑得慈眉善目:“回殿下的话,奴婢是奉命来问话的。”

    “问什么?”

    “陛下要奴婢问,您今日与皇后娘娘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我巴不得往后天天来宫里找皇嫂玩。还有别的话要问吗?”

    “有。陛下要奴婢再问,您玩得这么开心,怎么不叫上他?”

    她道:“容奉?他真这么?”

    容樱点头:“他原话是‘劳烦你代我向娘娘问声好,问她还记不记得那块羊脂白玉’。”着回顾一遍,确定自己没复述错,才凑近些,好奇地压低了声音,“皇嫂,什么羊脂白玉啊?跟我呗?我绝对不告诉皇兄。”

    当然,如果皇兄主动问起,那就是另外一了。

    ——不过想让皇兄主动,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难。所以四舍五入,皇兄绝无会得知有关羊脂白玉的大秘密。

    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被打脸的容樱不由凑得更近,怂恿她皇嫂赶紧分享秘密。

    却见她皇嫂面不改色道:“一个玩意儿罢了,不值一提。”

    容樱道:“什么玩意儿?我想看。”

    作者有话要:  有关阆苑摘自李元婴百度百科:

    据舆地纪胜记载:他(滕王李元婴)一到阆中,就以“衙役卑陋”为名,大修宫殿高楼,称“阆苑”,又在阆中玉台山建玉台观和滕王亭。在阆中五年,竟乐而忘归长安。

    ——

    二更

    嘿嘿嘿虽然迟了但还是搞到了一万二,抖腿点烟jpg

    快爱我吗?

    爱!

    好的我也爱你们,啵唧嘴嘴

    困飞了,我去睡觉,今天晚上还会有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