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让傻子哭吧

    马车停下来。

    沈念儿跳下马车，径直走向路边一个摊位，拿起一个刚做好的糖人儿，澄黄黄的散发着甜香和热气，递给跟过来的傻子。

    “媳妇儿，这个是什么？”他傻傻开口。

    “这个叫糖人儿，你没吃过吗？”她有点奇怪。

    孩子都很喜欢吃糖人，她时候就常常吵着要父亲带她很甜很好吃的糖人儿，父亲下朝回来就会抱着她去街角的那家糖人摊，给她买各种各样的糖人儿。

    她觉得最幸福的就是吃糖人儿的时候，每次都吃得满嘴是糖，父亲宠溺地替她擦嘴。

    糖人儿伴随了她整个童年的甜蜜回忆，此时想起来，仍是甜滋滋的。

    “没有，这个好吃吗？”

    “好吃，你尝尝。”

    傻子举起糖儿人送到唇边，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真甜！”

    他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个糖人儿，眼巴巴地又瞅着摊位上的其它糖人儿。

    沈念儿笑了笑，买了好几个塞到他里，然后付给老板二十文铜板，拉着傻子回上了马车。

    傻子很高兴，看着里的糖人儿，忽然举起一个送到她面前。

    “媳妇儿，你看，这个糖人儿很像你。”

    沈念儿看了看，发现果然有两分相似，笑道：“是有点像。”

    傻子把其余的糖人儿都吃了，唯独留下那个像沈念儿的，紧紧攥在里，舍不得吃。

    她笑道：“快吃了吧，不吃就会化掉的。”

    可傻子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舍得吃。

    马车到了天桥街。

    人特别多，也特别热闹，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卖吃的，卖玩的，耍猴儿的，唱戏的，人挤人人挨人。

    沈念儿伸出右，十指紧扣住傻子的左，怕被人流挤散了。

    傻子的右仍是紧紧握住糖人儿的麦杆。

    绿芜紧跟在两人身后，右牢牢攥住荷包。

    两人停在一个套圈的摊位前，傻子对套圈很感兴趣，道：“媳妇儿，我要玩这个。”

    “好。”

    沈念儿让绿芜付了十个铜板，老板送过来二十个圈，她都交给了傻子，告诉他规矩：

    “喜欢哪个就套哪个，只要圈子套中了，它就是你的。”

    傻子眼睛亮晶晶的：“套中了就是我的？”

    “对！”

    他拿起一个圈子，套在她的脖子上，笑道：“套中啦，套中啦！媳妇儿你是我的！”

    “”沈念儿啼笑皆非，“这不算数。”

    “媳妇儿，你过的不话赖皮。”

    “好好好，我是你的，我的是那边摆放的东西，你喜欢哪一个？”沈念儿用哄孩子的语气，指着远处的摆件。

    傻子一样样认真看过去。

    “最喜欢你。”他道。

    好吧。

    沈念儿真拿他没办法，指着一枝银钗道：“我喜欢那个，你帮我套好不好？”

    “好！”

    傻子看过去。

    那银钗摆放在最远的位置，东西，距离远，好多人想套都没中。

    他拿起圈子轻轻一丢，那圈子不偏不移，正正好好地将银钗套在了里面。

    “中啦！中啦！”

    “公子真厉害！”

    “一套就中，这运气太好了。”

    周围人发出喝采和羡慕的声音。

    摊主笑着将银钗送了过来：“公子运气不错，继续玩继续玩。”

    傻子接过银钗，送到沈念儿面前：“媳妇儿，送给你。”

    “谢谢。”她笑着接过。

    那银钗虽然不值什么钱，可雕工却颇为精细，梅花的簪头连花蕊都清晰可见。

    “我很喜欢。”她认认真真地道。

    “媳妇儿，你还喜欢什么，我再给你套。”傻子兴致高昂。

    沈念儿随一指：“那个。”

    傻子扔出圈子，又中了。

    他的准头奇佳。

    她指哪个，他就套哪个，引得周围人惊叹不已，都神了。

    摊位的老板本来还笑吟吟的，这时候看到傻子出神入化的套圈技术，脸色都变了。

    他拿着套中的好几样东西，走到沈念儿面前，哭丧着脸冲她做了个揖：

    “姑娘，您带来的这位公子真是高，再这样套下去，我这本生意非赔个精光不可，请您高抬贵，赏我一碗饭吃吧。”

    敢情是把她当成了来砸场子的了。

    沈念儿一笑，从傻子里取过剩下的十几个圈，交还给摊主。

    “媳妇儿，咱们不玩了么？”傻子意犹未尽。

    “嗯，不玩了，没有我喜欢的东西了，咱们去玩别的去。”

    沈念儿把傻子带离人群。

    傻子扭头到处找绿芜。

    绿芜抱着刚才套到的一堆东西从人群里钻出来。

    他一把抓住绿芜的衣袖：“我的糖人儿呢？”

    刚才套圈之前，他把里紧攥着的糖人儿交给了绿芜，让她好好保管。

    绿芜伸出右，糖人儿还在，可是糖人儿的头却被太阳晒化了，变成了稀稀的丑丑的。

    傻子：“”

    他登时扁了扁嘴巴，一副要哭的样子：“糖人儿，我的糖人儿”

    绿芜不好意思地解释：“糖人儿化了，真的不是我弄的，我一直拿在里，可它就化了。”

    她愧疚极了，尽管不是她的错，可是看到傻子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做错了事，欺负了这位傻姑爷一样。

    “你赔我糖人儿，赔我，我要我的糖人儿。”傻子真的哭了起来，眼泪一串串地滚落白玉般的脸颊。

    他拿着化掉的糖人儿给沈念儿看：“媳妇儿，你的头不见了，呜呜，呜呜呜！”

    沈念儿：“”

    她的头还在好不好！

    真是个傻夫君！

    她哭笑不得地安抚傻子，拿出帕给他擦眼泪：“好了，别哭了，这个糖人儿化了，咱们再去买一个就是了，绿芜，你弄坏了他的糖人儿，就罚你再给王爷买十个糖人儿。”

    绿芜答应了正准备去。

    傻子不干：“我不要，再买十个也不是这一个了，这一个是媳妇儿，别的糖人都不是，我只要我媳妇儿。”

    他还较真了。

    眼泪越擦越多，很快就打湿的沈念儿的帕子。

    哭包！

    沈念儿在心里轻轻道，不觉得烦，反觉得可可爱爱。

    还有点心疼。

    她想了想：“这样吧，咱们去找那个做糖人儿的摊主，让他照着我的样子再做一个糖人儿好不好？做个更像的。”

    “不好。”傻子固执道，“再像也不是刚才那一个，媳妇儿只有一个，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的。”

    沈念儿为难道：“可是糖人儿是会化的啊，这个糖人再像我，它也迟早会化成一滩糖水，对了，咱们去找家画馆，找位画师给我画张像，画得一模一样，画像不会化，只要你保管得好，可以陪你一辈子。”

    “好！好！画像，给媳妇儿画像！”傻子破泣为笑。

    “真是个孩子。”

    沈念儿笑着给他擦干净了脸，又恢复了丰神俊秀的如玉容貌，看着就赏心悦目。

    忽然间，她扭头向旁边的茶楼看过去。

    从她玩套圈开始，她就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可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什么人。

    这时候却正好对上一双目光。

    旁边的茶楼二层雅座，窗户敞开，秦云飞坐在那里，捧着早就凉透的茶杯，正痴痴地凝望着她。

    从她一下马车，他就注意到了，视线就再也没离开过她。

    这个茶楼是他和伙伴们常来聚会的地方。

    现在他一个人，仍是坐在熟悉的位置，望着窗外发呆。

    窗口正对着街道，车马如龙，人流攒动，时不时传来阵阵喝采和呼声，热闹得不要不要的。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见。

    曾经他坐在这里和伙伴们喝茶侃大山吹牛皮，无意中向窗外一扫，正看到套圈的摊位前面，少女笑颜如花，笑盈盈地丢圈子，虽然一个也没套中，笑声仍如银铃般清脆。

    他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神。

    那时候的他，多幸福啊。

    幸福却不自知。

    可如今，玩套圈的人仍然很多，摊主仍是当初那一个，可那如花的笑颜，他却再也难见了。

    正心痛如绞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她！

    秦云飞精神一振，从沈念儿移步下马车，然后买糖人儿，玩套圈，他都舍不得眨眼睛。

    甚至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分给她身边寸步不离的俊美少年。

    他知道那是她的新婚夫君。

    尊贵无比的王爷。

    京城第一美男子，南宫少卿。

    可惜，曾经无数少女们的梦中郎君，变成了一个傻子。

    秦云飞心痛无比。

    他那样捧在掌心里舍不得伤她一根头发的姑娘，想要把天底下最好最宝贵的东西全都捧到她面前的姑娘，居然嫁给了一个傻子。

    他心痛，却无奈。

    他恨自己当初屈从于父母之命，没有坚持到底，以至于辜负了她，害她葬送了终身幸福。

    他无颜面对她。

    可看到她的时候，他又再也没办法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

    秦云飞就那样痴痴地看着沈念儿，她对身边的傻子王爷笑，给他擦汗，听到他的傻言傻语也不生气，笑得还是那么甜美，甚至在傻王爷哭得像个泪人儿的时候，像哄孩子似的用温柔的语气哄他，擦掉他脸上晶莹的泪珠。

    突然，他就羡慕万分，眼眶潮湿。

    如果他能和那傻王爷易地而处，只要能得到她的宠爱，就算是变傻了，也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他想伴着她，陪她套圈，陪她吃糖人儿，陪她逛遍这街头的每个角落，给她买所有好吃的，带她玩所有好玩的，和她一起骑马，一起赏花

    想着想着，他忽然尝到了嘴角的咸咸的味道。

    用一摸，竟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太丢脸了。

    要是被人看到，他秦家二公子的脸面何存？

    秦云飞往怀里摸帕子，却摸了个空，他本来就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他又往腰间捞汗巾，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没带。

    就在他狼狈万状的时候，突然看到沈念儿抬头，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他顿时像是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咦，他怎么哭了？还是我看花眼了？”

    沈念儿隐约看到秦云飞泪眼模糊，觉得自己看错了，秦二公子是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铁骨铮铮，怎么可能会掉眼泪，他又不是傻子。

    她笑了笑，看向傻子，宠溺地拉起他的，再次和他十指紧扣。

    “走，咱们去找画馆画像去。”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人群。

    绿芜像条尾巴一样，紧随在二人身后，怀里还抱着七八样东西。

    秦云飞呆呆地看着他们。

    一个背影纤细苗条，穿着茜纱红的衫子，另一个高挑挺拔，恍如玉树临风。

    光从背影看，就配一脸。

    如果那王爷不是个傻子

    他忽然提起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是傻子也轮不到你！

    会是你自己放弃的，你怨谁！

    沈念儿和傻子找到一家书画馆，提出要画一副肖像。

    画师画得很认真，一个时辰后，一幅惟妙惟肖的人像就跃然纸上。

    五官神态，都有七八分沈念儿的神韵，傻子非常高兴，待颜料干透之后，卷起来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生怕被人抢走碰到。

    沈念儿付了画师一笔丰厚的画资，看到傻子如获至宝的模样，又忍不住想笑。

    不过是自己的一幅肖像，他抱得那么紧，自己这个真人就在他身边，也不见他主动抱上一抱。

    她忽然想到昨天半夜，这个白天规规矩矩的傻子，居然主动抱了自己，还抱得那么紧，和现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脸上一热。

    果然，男人都不可信。

    白天再正人君子，到了夜晚也会原形毕露。

    就连单纯如傻子般，也一样。

    她决定晚上睡觉的时候，上好门闩。

    三人直逛到夜幕降临，只逛了天桥街的一半，还有好多商铺和摊位没有逛完。

    绿芜已经累得走不动了。

    沈念儿提议回府，傻子还意犹未尽，不过并没反对。

    “媳妇儿，咱们明天再来逛好不好？”

    “好。”

    沈念儿今天带他出来玩才发现，他有好多东西都不知道，没玩过，也没吃过。

    她不由得想他之前那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挺心疼的。

    不过没关系，以后的他由她来守护。

    她会带他吃遍大江南北美食，游遍天下风景，让他永远保持开心快乐。

    其实找回记忆，也未必是件好事。

    就这样单纯快乐的过一辈子，不好么？

    三人逛得开心，可奉了南宫景的命令，暗中跟踪并负责保护沈念儿的六，这一天可是吃足了苦头。

    顶着炎炎烈日，还要在人群里躲躲藏藏，生怕被发现。

    偏偏王爷的眼神忒好使，稍离得近些，王爷的眼神唰一下扫过来，吓得他赶紧钻进人群，好几次都差点跟丢了。

    尽忠职守的六怕错过沈念儿的每一句话，连水都没喝一口，肚子饿得咕咕叫，看到沈念儿他们进了酒楼，点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吃得又香又甜。

    他只能呆在酒楼屋顶，瓦片被晒得滚烫滚烫，根本坐不下，闻着菜肴的香味，咽着口水，忍饥挨饿。

    终于挨到月上柳梢头，沈念儿决定打道回府了，六长出一口气，有种解脱的痛快。

    沈念儿学了乖，怕傻子再半夜跑到自己房间里来装傻卖乖，她叫了绿芜来和自己一起睡，然后连门带窗都上了闩。

    这一晚果然睡得极香极甜，没有人来打扰她。

    她不知道的是，子时刚过，睡在另一个房间的傻子再次睁开眼睛，眼神清亮之极。

    他先左右转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卷轴。

    这个傻子，睡觉抱这个东西做什么。

    他好奇地打开卷轴，眉梢一亮。

    这画的不是他媳妇沈念儿么？

    眼角眉梢，有七八成相似，只是远不及真人灵动鲜活。

    “这个傻子，有媳妇儿不去抱，抱着个画像，没出息！”他嗤之以鼻。

    目光却一直盯着画卷。

    画上的沈念儿唇角微勾，笑容浅浅，眼波盈盈，正在对他凝眸注视。

    只看得他怦然心跳。

    不敢多瞧，他轻轻卷起画轴，决定还是去看真人。

    他轻轻脚地开了房门，来到隔壁房间伸推门，却吃了个闭门羹。

    知道里面上了门闩，他没有硬来，不能让她发现异样。

    他想从窗户跳进去，可四扇窗子全都关得紧紧的。

    “”这是防狼么？

    他又羞又恼。

    就这么回去？不甘心。

    要强行破开门窗？又怕她不高兴。

    罢了。

    他悻悻地回到自己房间，又忍不住打开画卷，看着画上的沈念儿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想把这画藏起来的冲动。

    对，藏起来。

    让那个傻子哭去吧！

    他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暗中的六看在眼里。

    他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是王爷？

    怎么和白天傻里傻气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当然，这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白衣胜雪、不沾半点烟尘之气的佛子王爷，这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人。

    虽然面容依旧，可是子夜出动的王爷眼神冷冽，面容凝肃，一举一动全都透着诡异，他差点弄出动静被发现。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直到王爷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

    天亮后，已经蹲麻了腿的六悄悄溜回了辰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