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年轻，真好

    沈念儿的脸不由一红，下一刻就紧闭上了眼睛，将被子直拉到鼻尖，遮住了半张脸。

    她的心跳动异常。

    明明知道他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还是差点被他那灿然一笑给蛊惑了心神。

    奇怪。

    他有张和南宫少卿一模一样的脸，可在面对佛子般出尘脱俗的南宫少卿时，她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念头。

    甚至她和南宫少卿还有过更加亲密的接触，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意乱过。

    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对这个傻子动了心？

    沈念儿，你醒醒！

    她生气地对自己。

    “媳妇儿。”

    傻子轻轻拉着她的被子，心翼翼地，动作很轻，却让她惊得跳了跳。

    “别动。”她哑声道，“快睡觉，不许动动脚的。”

    话完了，她才意识到这句话有问题。

    他没干什么啊，就是扯了扯她的被子，连她的都没碰到，自己怎么就想到动动脚上去了，自己脑子里这是想的什么啊！

    她的脸更红了。

    “媳妇儿，你的脸很红，你很热吗？”他忽然又问。

    月光淡淡照在他身上，同样也笼罩了她的脸庞，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庞，就像是白玉上染了一抹微霞，更像是月光下的粉色蔷薇，娇美动人。

    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眼神乌黑深邃，像神秘莫测的大海。

    沈念儿要是睁眼看一看他，马上就能发觉到他现在的气质和傻子完全不同。

    “嗯。”她用鼻音唔了一声，仍是没有睁眼。

    实在是傻子的那张脸太好看，她不敢多看。

    他微微勾唇，心情愉悦至极。

    这是第一次，在她还醒着的时候和她同床共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气息，就算隔了一层薄薄的被子，也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也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许久都没有动静。

    沈念儿都快把自己憋死了，她估摸着傻子应该睡熟了，便悄恍将被子拉下来一点，长长地透了口气。

    她平时早就睡着了，今晚却是例外。

    身边躺着一个少年，尽管她心里告诉自己那是个孩子，可他身体的热度却那么强烈地感染到她，让她觉得浑身都发烫，翻了好几个身，心里却越来越烦躁不安了。

    都怪他不好！

    干嘛长了这样一张天怒人怨的脸啊。

    沈念儿一边吐槽，一边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陡然映入的脸庞，再次让她惊艳不已。

    他睡着了，眼睛阖拢，呼吸平稳，一只放在胸前，另一只却扯着她的一只被角，那张漂亮如星子的眼睛被两排又密又长的睫毛遮了起来。

    勾的她心痒痒的，想去戳戳他的眼皮。

    指尖还没触到，她就蓦然收回来。

    “傻子。”她低语，嘴角却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声音里有种化不开的缠绵悱恻，和她平时的语气完全不同。

    让正装睡的他差点破功。

    他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念儿没有发觉，她侧卧着，一只支着头，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他睡着时候的美颜。

    她自言自语：“别人都你傻，我觉得真正傻的是他们。其实，嫁给你也挺好的，你什么也不懂，但那正是我想要的。”

    着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倦意上涌，她睡着了。

    什么也不懂？

    他懂！

    傻子可能什么也不懂，但他可不是傻子。

    最让他心动的是，刚刚她那句缠绵悱恻的三个字，并不是对着傻子的，而是对着他。

    这是不是表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他的一丝地位？

    她察觉出自己和傻子的区别来了？

    他的心怦怦跳着，缓缓伸出去，隔着薄薄的被子，将她抱进了怀里，下巴轻搁在她的额头上。

    放心，我会保护你。

    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你身边，为你遮挡一切风雨。

    次晨。

    天才朦朦亮，守夜的顾嬷嬷就醒了，她揉揉眼睛，发现天都快亮了，顿时懊恼自己居然睡着了，看来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了。

    她侧着耳朵贴在门板，倾听寝殿里的动静。

    里面静悄悄的。

    她心里直犯嘀咕，昨晚前半夜还听到两人嘀嘀咕咕的着话儿，后来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再然后自己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可别耽误了太后娘娘交待的事儿。

    等她随绿芜进了寝殿，看到床榻上的情景，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意。

    看来太后娘娘的法子有用。

    将两人关在一起，这不连睡着了王爷都抱着王妃，看得她这张老脸都有些害臊了呢。

    绿芜更是觉得脸上发烧，也不知道该不该叫醒沈念儿。

    还是沈念儿听到动静，迷糊着睁开了眼睛，看到床前站着的绿芜和顾嬷嬷。

    “怎么了？”她问。

    绿芜清了清喉咙：“姐，该起床了。”

    沈念儿这才发现天早就亮了，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起身，今天居然睡得这么沉这么久？

    对了，都怪傻子，害得自己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想到傻子，她就看向身侧，然后她的脸也腾一下红了。

    怪不得绿芜和顾嬷嬷的表情都不大对劲，原来自己就躺在傻子的怀里，他隔着一床被子抱着自己，一条胳膊还揽在她的腰上，两人之间要不是那床被子，已经可以是亲密之极了。

    这傻子什么时候抱住自己的，她完全想不起来，也没有印象。

    此时的他还没醒，孩子气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道做着什么好梦，让她都不忍心叫醒他了。

    她自顾自地起床洗漱完毕，直到快用早膳的时候，才唤醒了傻子。

    傻子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媳妇儿，我好困，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一听这话，顾嬷嬷就眼睛一亮。

    看样子昨夜王爷和王妃都没睡好啊，这是不是意味着

    嘿嘿！

    等到沈念儿和傻子离开房间去用早膳之后，她忙不迭地赶过去收拾床榻，从被褥下面抽出那条她偷偷藏着的白锦缎，看到上面还是一尘不染，洁白无瑕，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算了，这事儿不能心急。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办成的话，太后娘娘也不把自己派来了。

    顾嬷嬷安慰自己。

    吃完了早膳，顾嬷嬷就把沈念儿给“请”到了书房。

    她拿出一本册子，一脸严肃地放在沈念儿面前。

    “王妃，请您看一下这个，这是太后娘娘叮嘱让您学习的，你先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奴婢。”

    “这是什么？”

    沈念儿有些好奇，翻开黄皮册的第一页，只看了一眼，脸就腾的红了。

    嗯，她没看错。

    顾嬷嬷拿给她的，正是一本行乐图。

    图画得很精美，栩栩如生，只是那如同真人一样的图画，看得人脸红心跳，她只扫过一瞥就合上了书页。

    她才不要学这个！

    看到她不肯看图，顾嬷嬷脸色更严肃了几分：“太后娘娘了，王爷不通人事，所以这件事还要靠您主动一些。奴婢估摸着您年纪，不懂这个，不过没关系，只要您肯学，很快就能学会的。”

    她顿了顿又道：“王妃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夫妻之道乃是天道伦常，没什么可害臊的，这世上有阴便有阳，有男便有女，生儿育女，繁衍不息”

    顾嬷嬷对讲授这种课程经验丰富，刚进宫的嫔妃或是宫女都要接受这方面的教导，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红着脸，跳着心，看都不好意思多看图一眼，到后来大家已经会主动问她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了。

    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可看这方面的书籍多了，也总结出了一整套教程，起来头头是道，让那些不通人事的宫女或是嫔妃们都大为钦佩，奉为楷模。

    这时候虽然只有一个学生，顾嬷嬷教得仍是极为认真，甚至一页一页的详加指点。

    沈念儿根本不想学，眼神一会儿瞟向窗外，一会儿瞟向笔架，就是不肯往书页上多瞥一眼。

    顾嬷嬷不高兴了，板着脸道：“王妃请认真学习，您学会了奴婢才能回宫向太后娘娘复命，要是您一直学不会，奴婢就会呆在这里，直到您学会为止。”

    沈念儿支着下巴，一脸天真地问：“怎样才叫学会？把这书上所有的姿势都做一遍吗？行啊，要不咱俩来试试？”

    她本来以为顾嬷嬷刻板迂腐，肯定会推脱，没想到顾嬷嬷道：“奴婢正有此意，王妃此言甚好，咱们先从第一页的姿势开始吧。”

    沈念儿：“”

    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正在她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时候，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傻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里举着一个大大的风筝。

    “媳妇儿，媳妇儿，咱们去放风筝！”

    沈念儿这时候看着傻子就像看到天上降临的谪仙一样，笑出一朵花来。

    她主动拉住傻子的：“好，咱们去放风筝喽！”

    不等顾嬷嬷阻挠，两人已经拉着跑远了。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清脆直上云霄，欢快无比，让周围听到的人都觉得烦恼尽消。

    顾嬷嬷开始还板着一张脸生闷气，后来听到那笑声清脆，两张孩子般的笑脸映入眼帘，天真无邪又充满了稚子的纯洁，她的脸皮就有些绷不住了。

    目光有些着迷的停在那两张脸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角慢慢弯起了弧度。

    年轻，真好啊！

    她叹息着。

    自己有多少年没听过这样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声了？

    好像自打入了宫，学了那些沉长无味的宫规之后，自己就像是套上了一个枷壳，一举一动都力求规范，这么多年来终于成了众宫嫔和宫女们学习的表率。

    可这样的日子千篇一律，就像是淡而无味的水，过得真没意思。

    王爷和王妃没规没矩的，在她眼里一言一行都是出格的，她有心想要好好教导，这会儿却犹豫了。

    罢了，就让他们玩一会儿吧，学习么，可以缓一缓，反正太后娘娘也没给自己规定时间，只让自己尽力而为。

    顾嬷嬷将行乐图收在了稳妥的地方，便走出了房间。

    一看到她，院子里的笑声停顿了片刻。

    沈念儿吐吐舌头，很快就笑着对她招：“嬷嬷，咱们一起来放风筝吧，你瞧，这风筝飞得多好，画得多好看！”

    顾嬷嬷顺着风筝线看过去，碧空如洗的天空中飞舞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果然飞得很高，飞得很远。

    她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就回想起自己没进宫之前，那时的她大约十二三岁，正是喜玩好动的时候，不喜欢被关在房间里读女诫，只想溜出去玩。

    那天她正捧着书打瞌睡，邻家的哥哥突然出现在窗外，举着一只漂亮的蝴蝶风筝对她笑着。

    “来放风筝呀！”哥哥笑容灿烂。

    “好。”

    她抛下女诫，翻窗而出，跟着哥哥去放了风筝，看着风筝高高地飞起，笑声也跟着直上云霄。

    那一日天空晴好，她的笑就像晴空一样，照亮了邻家哥哥的心。

    后来么

    顾嬷嬷惆怅地想着，她及笄那天，哥哥的家里来她家里提了亲，可是被她父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们要送她进宫，希望她能得到皇帝的宠幸，光宗耀祖。

    她躲在屏风后面，看到哥哥的父母黯然离去，看到哥哥的眼里失去了光彩，脚步沉重地渐行渐远。

    那一刻她的心跟撕裂了般的难受，用背堵住了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再后来，她就进了宫，学习宫规，学习各种侍奉皇帝的技巧，她学得比谁都用心，比谁都努力，很快就成为其中的佼佼者。

    可她却没有得到实践的会。

    或者，曾经有那样一次会，她却主动放弃了，把那会让给了别人。

    因为在她心底，始终忘不掉那个举着蝴蝶风筝对着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年，尽管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时间荏苒，岁月无情，当年扎着辫子的如花少女如今变成了华发满头的教导典范顾嬷嬷。

    宫人见到她都尊敬无比，可她却再也找不回当初快乐单纯的心了。

    一只温暖的突然握住了她的掌，她觉得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低头一看，是风筝线棒。

    沈念儿笑颜如花：“顾嬷嬷，你来放呀，你不会我教你，很简单的，喏，就这样，一拉再一扯，它就会飞得很高很高。”

    顾嬷嬷啼笑皆非。

    丫头片子，竟然拿自己刚才的话来堵自己的嘴，可自己居然不生气。

    不就是放个风筝么，谁还不会了！

    顾嬷嬷有心想在沈念儿面前露一，她其实会放风筝，还放得很好。

    可没想到，几十年没放过风筝，指僵硬，一个用力过猛，风筝线断了。

    看着漂亮的大蝴蝶没了羁绊，越飞越远，越飘越远。

    傻子嘴巴一扁，带着哭腔：“风筝！媳妇儿，风筝没有了”

    顾嬷嬷恨不得把自己放风筝的给剁了。

    那是么，简直就是爪子，笨死了。

    她愧疚极了，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王爷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奴婢赔给您一个不，十个更大更好的风筝，好不好？”

    傻子猛力摇头：“不要我不要，我就要我的风筝儿，那是我给媳妇儿扎的，呜呜！”

    原来是王爷亲给王妃做的啊，顾嬷嬷更后悔了。

    她看着哭闹不已的傻子，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让她背宫规教宫妃，她能连两个时辰不带停顿的，可要让她哄人抱歉，她还真不会。

    看到顾嬷嬷足无措的样子，沈念儿笑了笑。

    她走过去，拿出帕子给傻子擦眼泪，哄道：“风筝飞走了，可是我还在呀，你，风筝重要还是我重要？”

    傻子眼中含着泪，却毫不犹豫地答道：“你重要！”

    “那你还哭？又哭又笑，猫撒尿。”沈念儿笑着刮下他漂亮的鼻子。

    这就哄好了？

    顾嬷嬷目瞪口呆。

    果然一物降一物。

    沈念儿琢磨着，自己要是再不给顾嬷嬷找点事干，怕是她还要拉着自己去学习那个什么行乐图，可是，该给她找点啥差事呢？

    她一转念，想到了。

    “嬷嬷，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办到，所以就厚着脸皮开口了。”

    她一开口就给了顾嬷嬷一顶高帽。

    顾嬷嬷当然听得出来，可还是觉得很舒服，绷紧的脸皮也微微松动，道：“王妃有何事，只管吩咐便是。”

    沈念儿便把前段时间府里清除了大批惫懒耍滑的下人，又招了一批新的人的事情了。

    “这些新招来的人大多没什么经验，我年轻识浅，王伯年纪又大，没给他们立下规矩，我希望嬷嬷能帮帮我管教一下这些人，让他们好好向您学习规矩，您是皇祖母派来的，我却让您干这样的事，委实是委屈您啦，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她这番话得非常客气，明里暗里又送了顾嬷嬷几顶高帽，顾嬷嬷还真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行，这差事就交给奴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