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姜流云不知马库斯为何忽然有此一问。

    对方既然是塔沃瑞特的追随者,他们主从二人今日又一起突袭神庙，料想来该知晓阿钰和他的关系才是。

    且在之前的谈话中，他也多次揭露了自己和阿钰的关系,马库斯此刻又怎么会问出这样明显的问题？

    姜流云尚未回答,然而床上的少年已然抢先开口，“我当然是我父亲的儿子。”

    在醒过来不久,姜思钰便已从阿爹口中听了今日之事的后续，也知晓了马库斯的特殊能力。

    姜思钰今日吃了大亏，险些丧命,但主谋是塔沃瑞特,少年心中纵然有再多的恨意,也已随着女吸血鬼的死亡而消散。

    而马库斯，这么个轻易便被他的血蛊惑得失去理智的吸血鬼,根本不足为惧。

    阿爹既然要将人留下，少年自然也不会反对。

    但此刻,听到对方提出的这个问题，联想到对方的特殊能力,姜思钰心中忽然有了危感。

    有些过往，已然随着阿爹的失忆而埋葬，只需他一人记得便好。

    阿爹其实是阿舅的秘密一旦揭破,必将牵扯出许多,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少年神情微冷,盯着对面吸血鬼的眼神染上了一丝杀意。

    在他暗藏威胁的目光下，马库斯没再开口,只是目光更为困惑。

    在他的眼中所看到的，异族青年与少年之间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父子关系，他们二人的情感联系也正是如此,但又似乎有一些违和，令他无法看透。

    看见姜思钰的神色，姜流云只当儿子是被旁人质疑了同自己的父子关系而愠怒，不由安抚的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这时，外面传来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姜流云与马库斯都闻到了新鲜的血味，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连恹恹搭在床边的青白也支起了身体，蛇信不停吞吐。

    凯厄斯左伸直托了个装满食物的托盘，右臂上挂着个金壶，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姿态十分滑稽的走了进来。

    姜流云上前接下两个金壶，一翻，其中一个金壶便稳稳落到青白身边。

    之前还十分萎靡的眼镜王蛇立即缩为蛇，顺着壶口溜了进去。

    姜流云又取了个大碗，倒了满满一碗鲜血，随即将剩了半壶的鲜血抛向对面角落的吸血鬼。

    马库斯抬接过，就着壶口畅饮。

    凯厄斯将中的食盘放到桌上，细细将里面的食物分为两份，装在盘子里放在一张桌子上，端给床上的少年。

    面对着殷勤的银发男人，姜思钰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迟迟没有动作。

    “看着我做什么？阿依，你不饿吗？”凯厄斯笑笑，将桌子放到少年面前，“来，吃东西。”

    姜思钰仿佛第一次见到对方一般盯着凯厄斯看了片刻，然而腹中饥饿有些难捱，少年看了眼桌上满满当当丰盛的食物，决定还是先吃了再。

    ——反正即使凯厄斯在饭菜里下了毒，也绝对毒不倒他。

    见姜思钰开始就餐，凯厄斯忙转身回到异族青年身旁开始自己的晚餐。

    姜流云年两托举着金碗缓缓啜饮着碗中的鲜血，长睫微垂，素日清冷的轮廓蒙着昏黄的灯火，仿佛添了几分沉静的柔和。

    凯厄斯盯着他的侧颜，中捏着一块蜂蜜面包狠狠咬了一口，只觉得胃口大开。

    姜流云很快饮尽了碗中鲜血，舌尖探出扫过上唇沾染的血渍，不经意的动作却透着魔魅的冶艳。

    看到这一幕，凯厄斯倏地心脏急跳，浑身起了一阵燥热，心中火急火燎得仿佛升起了一片燎原烈火，直将他的脑海烧成一片空白。

    姜流云听到身侧沉重的呼吸声，不由抬头看去，一眼对上了凯厄斯仿佛燃着火焰的双眼。

    对方的目光过于炽热直白，且含着某种不可言的谷欠望，姜流云的记忆中虽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但近三十年的阅历也让给他立即明了了这目光背后所隐藏的意味。

    他心下有些不自在，又有些难以自抑的恼怒，面色却仿若平常，指蓦地在桌上敲了下。

    这不大不的声音却没能让银发男人醒过神来。

    凯厄斯目光灼灼，盯着异族青年的目光仿佛一头看到猎物的饿狼。

    对面马库斯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姜流云面色微沉，桌下的长腿一动，一脚踢在凯厄斯腿上。

    凯厄斯面色顿时一变，呼吸更粗重了几分，却不是因为疼痛。

    此时此刻，异族青年柔软冰凉的脚尖抵在他的腿上，毫无间隔的肌肤相触令凯厄斯心中猝然一跳，面颊发热，腿上那一块皮肤也泛起了一股热意，逐渐蔓延至全身。

    与埃及人一样，除非出门远行，否则阿开亚人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穿鞋的习惯，因长期赤足行走，无论男女脚底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粗糙老茧。

    然而西奈法却不同，凯厄斯至今仍记得初次见面时异族青年穿着一双靴子，紧贴包裹至腿的靴子衬得异族青年一双腿十分修长笔直。

    而在成为吸血鬼以后，异族青年摒弃了穿鞋的习惯，轻飘飘腰衣下的白皙双腿暴露于日光下，承接着如贝壳般的双脚，在林间或是沙滩上迅疾飞跃，矫健灵活得仿佛危险而美丽的猎豹，让人怦然心动，尤其化蛇之后留在脚背上那些微蓝色鳞片，每每都绚丽得令银发男人移不开眼。

    凯厄斯早已将异族青年身上所有美好印入眼底，在他最疯狂的想望中，未尝没有包含这双脚的旖旎幻想，但一切都没有真正触及时更令人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他顿时昏了头一般，忍不住把伸到桌下，抓住那只脚细细抚摸。

    姜流云自然察觉到了凯厄斯的异状，神情丕变，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他飞快抽回那只脚，再也没有留力，一脚踢在凯厄斯膝盖上，直将人连人带椅子往后踢出了好长一段距离，直到抵上后面的立架才停下来。

    这巨大的响动自然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不仅是角落里的马库斯，连床上的姜思钰也投来了诧异而困惑的目光。

    姜流云倏地起身，转头看向床上的儿子，“我去看看伊格里涅。”

    尾音落下，他已大步出了门。

    “西奈法等等我！”凯厄斯飞快起身，捂着下腹忍着膝盖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追了出去。

    姜思钰嘴里含着一颗炸蔬菜丸子，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困惑的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如风一般出了门。

    收回目光之时，不经意间对上了角落里那吸血鬼的眼睛。

    那吸血鬼正定定的凝视着他，红艳艳的双眼中含着深沉的探究。

    少年嘴里嚼着蔬菜丸子，面无表情的回视。

    床下金壶里冒出一颗沾了血渍的蛇头，对着马库斯长大嘴巴，威慑般露出的毒牙。

    见到青白的动作，缠在马库斯身上的金白也微微蠕动着收紧身体，在他耳边嘶叫。

    在两条毒蛇的虎视眈眈下，马库斯收回视线，垂眸敛目，不再去看床上的少年。

    凯厄斯在伊格里涅的房间里找到了异族青年。

    女祭司重伤濒死，再被吸血鬼的毒液折磨了一个下午，如今已然声息全无。

    但她的肌肤并没有呈现死尸该有的青灰色，这意味着转变极有可能已经成功了。

    姜流云取出一条铁链，将伊格里涅牢牢捆在床上，以免她醒来后发狂攻击旁人。

    在铁链碰撞的叮铃声中，他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姜流云并没有回头，等料理完伊格里涅后便转身出门，对门口驻足的银发男人视而不见。

    凯厄斯也不敢出声叫他，只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不知不觉走到庭院，经过白日塔沃瑞特的突袭，庭院中仍有些狼藉，配着已然荒废的莲花池，颇有些破败的感觉。

    原本安静的跟着的银发男人，一看到这已然不见一朵莲花的水池，立即想起了之前异族青年冻在其中的事情。

    他也顾不得是否会惹异族青年生气了，几步抢上前挡在对方面前，“西奈法，拉米亚的誓约诅咒真的对你没有任何影响吗？”

    明明白天才问过类似的问题，但银发男人心中仍是放不下，纵然有可能惹来异族青年的不耐与恼火，他终归还是再次问出了口。

    面对凯厄斯脸上的急切，姜流云心中那股气不知不觉已然消弭大半。

    他沉默一下，没再含糊，低声道：“没有，我用寒冰湮灭了诅咒的火焰。”

    凯厄斯如释重负，英俊而总是带着阴戾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然的笑容。

    姜流云凝视他片刻，平静的移开了视线，矮身在石台上坐了下来。

    凯厄斯跟着在他身边坐下，凝视异族青年清冷的侧脸片刻，终是忍不住道：“西奈法，马库斯”

    白天马库斯揭露了他的感情，凯厄斯心中十分忐忑，但接下来的时间里异族青年待他一如往常。

    凯厄斯不认为以西奈法的耳力会没有听见马库斯的话，对方也绝不是一个善忘的人，而随着时间过去，异族青年一直未有反应，这样的态度让银发男人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期盼。

    然而银发男人甫一张口，便被异族青年出声打断。

    “你不是一心想成为吸血鬼吗？为什么没有依从赛特？”姜流云转头看他，耳下的银蛇双排流苏耳环轻轻晃动，流转着清冷的微光。

    这是他之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然而此刻问出口的目的之一，却是为了转开凯厄斯的注意力。

    是的，在凯厄斯刚开口吐露马库斯的名字时，姜流云立即便意识到对方想要什么。

    然而他下意识的不愿与银发男人提起这个话题。

    猝然被打断欲出口的话，凯厄斯愣了一下，只能暂时压下心思，扬唇一笑，“我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是的，我衷心期盼成为一个吸血鬼。”面对异族青年眼底流露出的困惑，银发男人笑得张扬，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与野望，继而稍敛笑意，“但我能接受的，只有你。”

    凯厄斯双目灼灼，紧盯着异族青年的面容，仿佛在此刻放下了所有顾及与忧惧，带着一往无前的坦然与与赤忱。

    “西奈法，我只会接受你来转变我，其他任何人——即使是真正的神明也绝对不行。”

    姜流云面无表情的回视他，沉默许久后，忽然道：“你今年二十一岁？”

    这忽变的话题令凯厄斯怔愣了下，下意识的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　　带着孩子的老鳏夫（大误）下意识的排斥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