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需要水源。”

    面对女神无声的威吓,异族青年终于妥协。

    恩普莎想到在埃及时异族青年层出不穷的段，心中有些疑虑，忙看向赫卡忒,“主人，他”

    赫卡忒抬打断她的话，微笑着看了异族青年一眼,朝着他身后的冥河抬了抬下巴，“我已解除对你的限制,那里就是水源,去吧。”

    姜流云转头看了眼身后近在咫尺的冥河,回头迎上女神看不出情绪的双眼,不敢相信对方就这样相信了自己的话。

    但此时此刻已容不得他迟疑,异族青年垂眸敛目，转身走向冥河，挡住前路的那道看不见的屏障果然消失不见。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河边,单膝触地，微微伏身，长长的黑发从肩头垂下,落入流淌的灰暗河水中，随着水流飘荡。

    姜流云伸出右探入河水中，立即感觉到一股冰凉。

    自成为吸血鬼后便体魄强健寒暑不侵,姜流云已然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冰冷的体感。

    他猝不及防打了个寒颤，忍不住蜷了下指,指间被河水浸染的冰冷仿佛延伸到了骨子里。

    “你还在等什么？”黑衣女神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异族青年微微抿唇，伸出食指在河面上画圈搅动。

    随着异族青年的指搅动，细细的水波逐渐漾开，继而呈螺旋波纹状越转越快,一点冰霜从水纹上浮现，飞快堆积蔓延。

    只是顷刻间，白色的冰花以螺旋的水波向外蔓延到整个河面，如同灰暗的河水中开了一朵纯白晶莹的美丽花朵。

    “这是”女神的声音有些震撼。

    趁着对方失神之时，姜流云上身飞快往前一倒。

    异族青年一头栽入冰花中心未凝结的河水中，转瞬便被河水吞没了身影。

    “主人，他”恩普莎慌忙上前，想要将那逃走的异族青年抓回来，然而一只脚才踏入河面，便被攀爬而上的寒冰所封禁。

    下一瞬，河面漂浮的冰花迅速蔓延，将整条河面完全冻结。

    “真是一条狡猾的蛇。”黑衣女神微微扬唇，眼眸倒映出已然化为一片冰白土地的冥河。

    姜流云并没有想过自己能做到这番程度。

    之前损耗过大，又许久没有新鲜的血液补充，他的力量已近乎枯竭，别冻结一条河，就是要化出一面冰墙也十分勉强。

    然而在吃过一颗石榴后，他不仅渴血欲被平复，那时时折磨胃部与咽喉的烧灼感全都消失无踪，就连身体也仿佛有了用不完的力量。

    力量的恢复给了姜流云策划逃走的底气。

    他观察过石榴园旁的这条冥河，河水颜色灰暗深浓，看不清底下情景，若他遁入河中，再用凝冰术将河水冰封断绝后方的追索，未尝没有逃离的可能。

    于是在女神提出那个要求时，他便已暗暗做出了计划。

    他假作不屈，随后面对死亡的威胁不得不屈服，皆是为了降低女神的防备之心。

    若是可以，姜流云也不愿违逆一位冥府女神，但仅凭着恩普莎在埃及的行事作风，也可看出她的主人定然不是什么良善的神明，更何况对方还是冥后的从神。

    姜流云自觉此前自己在埃及的所作所为已然开罪冥后许多，又怎么敢凑到对方眼皮子底下去。

    潜入河水中后，姜流云冷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刚刚搅动河水时他便感觉到这河水十分冰冷，此刻深入水下后，顿时感觉像是落入冰窟窿里一般。

    冰冷刺骨的河水将他包裹，仿佛给他上了一层枷锁一般，他才一动作，便觉得脚无比僵硬沉重。

    姜流云心中微沉，立刻意识到这河水不同寻常

    他正欲化为蛇身潜离，耳边却响起了似有似无的女子歌声。

    “金乌昭昭，玉轮皎皎五仙为圣，九黎杳杳千蝶依依，碧青飘飘”

    是谁在唱歌？

    耳边唱着的是一首苗疆调，姜流云从听着这调长大，对每句词每个调子都烂熟于心，然而他此刻却想不起来耳边唱着的到底是谁的声音。

    方一细想，脑袋便猝然一痛。

    轻柔曼妙的女子歌声骤然变得嘶哑难听，“虫笛声声，青烟袅袅轻歌曼舞，尘世无扰轻鸣嘶嘶，蛇王绕绕”

    姜流云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画面。

    身形鼓胀怪异的女人穿着破烂到完全无法蔽体的衣物，乱糟糟如稻草般的头发掩不住背后青紫色的皮肤，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仿佛怪物一般。

    那是谁？

    姜流云隐隐记起在奥利斯港的时候，他在阿开亚联军的船上听到塞壬的歌声后似乎也见到过这个画面，但其后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此刻画面重现，他心中只觉得一阵钝痛，仿佛被巨石击中心脏一般，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圣潭幽幽，碧水摇摇无心无惧，万事不扰冰蚕引引，玉蟾啸啸”

    耳边的歌声越发急促，嘶哑的声音也变得高亢，姜流云只觉头痛欲裂，连心脏的痛楚也越发加剧，酸楚与绝望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喉中抑制不住发出一声痛吟，脚越发沉重，整个人直直往河底沉去，脑海中却忍不住去回想那副画面。

    脑海中那个青紫鼓掌的怪物终于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同样青紫可怖的面容。

    她抬抓住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猛然撕开。

    不！

    姜流云心口猝然绞痛，心脏仿佛被密密匝匝的细线死死绞住，分割成无数块，四散零落，鲜血淋漓。

    他想大喊却喊不出来，眼前顿时一黑，被无穷无尽的痛楚与绝望所淹没。

    他仿佛被禁锢了脚，又似乎被千钧重的巨石沉沉压住，再也没有了挣扎起身的力气，只能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脑海中的画面，承受着那仿佛永无止境的灵魂酷刑。

    耳边似乎传来什么破裂的声音，姜流云只觉肩上一紧，身上的沉重感消失，一股阴冷而清新的空气扑入鼻间。

    脑袋和心脏的痛楚似乎被洗涮了大半，肩上传来一股钢铁一般的钳制力道，他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俊美侧颜。

    “纳西瑟斯，你怎么在这里？”女神冷漠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姜流云回过神来，怔愣的发现身旁钳制自己的男子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复仇之神。

    脚下是冥府又冷又硬的黑土地，身旁是化开了寒冰的河水，仅仅是顷刻间，却仿佛天翻地覆一般。

    耳边那嘶哑的歌声已然消失，心口翻涌的绝望与悲恸也消弭无踪，姜流云想要回想方才令自己心痛莫名的画面，却再一次想不起来了。

    方才那痛彻心扉的感受此刻稍一回想仍觉心悸，但那模糊的源头却再也追寻不到，就仿佛指间拂过的风，无论如何努力去抓，却仍然抓不住。

    姜流云隐隐猜到此事必然和自己的过去有关，但此时显然不是探寻此事的好时。

    他暗暗观察在场的两个神明，完全没有把握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

    “赫卡忒，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复仇之神一持复仇之刃，一抓在异族青年的肩膀上，赤红的双眼冷漠的盯着黑衣女神，“还有这个不死者，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看着纳西瑟斯忽然出现，赫卡忒心知对方必然已经对自己起了怀疑，她想起恩普莎之前对自己的叙述，立刻猜到了纳西瑟斯恐怕早就从恩普莎身上发现了什么，所以此刻才能如此及时的出现在这里。

    或许纳西瑟斯就是一路跟着她们来的。

    恩普莎也想到了这一点，感觉到主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不由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低下头不敢看她。

    “纳西瑟斯，我想你已经从恩普莎那里知道了，你上这不死者是她的所属，”赫卡忒收回落在恩普莎身上的目光，对纳西瑟斯微微一笑，明亮的黑眸中仿佛倒映着星光，“即使事实和她得有所出入，但我想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事实上，这不死者不是恩普莎活泼的宠物，而是她不情愿的情人。恩普莎十分喜爱这位情人，我希望你能把他交还给她。”

    恩普莎默不作声，显见着是默认了女神的这套辞。

    姜流云听到女神这一套歪曲事实的法，有心辩解，然而话未出口便又被他咽了下回去。

    以如今的局面而言，他是否开口辩解都无甚意义。

    赫卡忒女神追捕他，显然对他有所图谋，而在复仇之神眼中，他是闯入冥府的不死者，是必须要严惩的罪人。

    无论是协商他的归属还是审判他的罪责，都是这两位神明的主张与协定，不管他们想要如何处置他，作为其中受摆布的一方，他的任何自辩都毫无用处，还不如省下这口舌功夫，伺筹谋解脱困境。

    面对赫卡忒的请求，纳西瑟斯不为所动，冷笑道：“不死者是触犯冥府法规的存在，赫卡忒，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而你的从者擅自创造不死者，必将受到惩处。”

    “是的，所以我决定将他们都留在冥府。”赫卡忒脸上笑意加深，“恩普莎是我的从者，她所转化的不死者当然也是我的从者。纳西瑟斯，我是古老的魔法女神，有权发展更多的从者，即使他们是不死者，但只要他们不离开冥府，就不会打破生与死的界限。对此，我想两位陛下都会谅解我的。”

    作者有话要：　　今天更得有点少，太困了，明天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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