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来到冥府这几年,姜流云对冥府的神明也稍微有些了解。

    北方矿场地处偏僻，鲜有神迹，枯燥乏味的挖矿生活中总需要一些调剂。

    有服役许久又爱讲古的古老亡魂,总会知道一些过去的故事。

    偶尔来转悠的亡魂监管官和卫士来了兴致，也会坐下来解一番。

    姜流云虽然从未跟着坐下来听故事，但依托于敏锐的耳力,总是不由自主的听到不少消息，其中除了某些不着边际的传闻外,大部分都是关于神明的。

    世界的原初、混沌之神卡俄斯诞育了五位原始神,分别是大地女神盖亚、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黑暗之神厄瑞波斯、黑夜女神尼克斯,以及所有生命的源动力、爱/欲之神厄洛斯。

    冥府是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的化身,其同时容纳了他的兄弟黑暗之神厄瑞波斯和黑夜女神尼克斯,所以冥府没有光明，一直被黑暗所笼罩。

    除了冥王哈迪斯和冥后希欧倪，冥府的神明都是黑夜女神尼克斯和黑暗之神厄瑞波斯所生的儿女。

    而在许久以前,盖亚的孙子哈迪斯因抽签分配到了冥府这块领土，于是他来到冥府，统管这块混乱无序的死亡国度。

    希欧倪却是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和爱/欲之神厄洛斯的儿子,他诞生于阴冷的深渊，所以天生冷酷无情，他又孕育于爱/欲,所以总是受到许多神人的爱慕。

    他原本是巍立于奥林匹斯山上的冰雪之神，因受到冥王哈迪斯所钟爱,所以被迫入冥府成为冥后——冥神们更愿意称之为塔尔塔罗斯之子的回归。

    身为冥王宠爱到甘愿将权柄相让的冥后，又是冥府化身塔尔塔罗斯的儿子，希欧倪更凭着提出种种对死亡国度有益的举措和法规而深受冥神推崇敬爱。

    姜流云立刻意识到，像这样一位声威赫赫的冥府之主,在冥府已然是只遮天的存在，若要对付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完全不需要等待数年，再如此煞费苦心的将他骗出来。

    他想起几年前见过的疫病之神艾墨洛德，还有对他父子二人颇为照顾的冥府花神芙罗尼尔，这二者是冥后的儿女，却从未对他表露过不满或敌意。

    也许赫卡忒针对他的种种行径，仅仅是出于她个人的意愿。

    “你想做什么？”他目光泠泠看着女神，心中猜测对方的意图。

    即使在冥府，赫卡忒也是一位神秘的女神，她是司掌魔法与巫术的女神，有关她的身世传闻众纷纭，有她是黑夜女神尼克斯的女儿、有她是流星女神阿斯忒瑞亚和毁灭神珀耳塞斯的女儿、是第三代提坦神；更有她是阿斯忒瑞亚和宙斯的私生女

    一旦追究起赫卡忒的身世家谱，便会被那些长长的神明和复杂的关系弄得头昏脑胀，至今都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姜流云至今仍记得在起赫卡忒的身世起源时，各执己见的两位卫士还为此争执到当场打了一架。

    但不论赫卡忒是何身世，仅凭着对方身为神明的身份都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几年前初次见面时姜流云就已确认了这一点。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面对异族青年的质问，黑衣女神轻笑一声，纤细白皙的指尖轻佻地从他的眼角划过，随即用力捏着他的下颌，将其双唇捏开。

    姜流云无法反抗，仍由对方将一瓶不知名的药水灌入口中。

    下一刻，他似乎听到了自己身体里骨头摩擦发出的咔嚓声响，眼前的视野飞快变低，目光所及是黑色的土地和女神黑色的裙摆。

    他微微转头，看到自己布满细密鳞片的身体，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化成了一只蛇。

    姜流云很快感觉到身下一空，一只冰凉的大已然把他抓了起来。

    看着视野中女神逐渐放大的脸孔，他想要反抗，身体却无法使出力量，只能任由女神将自己提在里。

    两匹黑马拉的马车凭空出现在半空，黑马仰头嘶鸣，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连落地时的踢踏也是寂静无声的。

    黑衣女神抓着蛇带着宁芙侍女上了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无声的马车驶入黑色的宫殿，侍立在两盘的宁芙们立刻关上了大门。

    恩普莎出门迎接自己的主人，刚要接过对方中的蛇，却被冷漠的躲过。

    她面色一暗，敌视的目光看向另一旁面露得意的涅芙里。

    赫卡忒没有理会后面两个从者的不睦，径自踏进大殿，慵懒的斜倚在软椅上。

    她把蛇放在膝盖上，指卷弄着它的尾巴，头也不抬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恩普莎沉默一下，低声道：“阿努比斯那边还没有回应。”

    姜流云正不耐地躲避赫卡忒的玩/弄，听到埃及死字，心头顿时一沉，不知阿努比斯怎么会和赫卡忒扯上了联系。

    他抬起脑袋，清楚的看到了女神的眉头已然皱了起来。

    “没关系，”赫卡忒轻哼一声，掩下眉宇间的不悦，“即使暂时没能达成同盟，但阿努比斯也绝不会阻拦这件事，等到希欧倪陛下降临埃及，高傲的阿努比斯也会感谢我的。”

    她又问恩普莎，“出口呢？”

    姜流云没想到赫卡忒和恩普莎至今还在筹谋让希欧倪获取埃及，他正思考着其他冥神是否知晓此事时，身体忽然一飘，整条蛇已然被赫卡忒提起来在半空晃了晃。

    女神随意摆了摆中的蛇，“我得尽快把他送出去。”

    送出去？送到哪里？

    姜流云心中预感不好。

    他可不会认为赫卡忒女神会发善心将自己送离冥府，这背后定然有更大的图谋。

    “出口”恩普莎的脸色一变，紧张的看了女神一眼，“您知道的，自从狄俄尼索斯和赫拉克勒斯擅闯冥府的事情发生以后，希欧倪陛下就加强了对冥府大门的警戒”

    “所以，”赫卡忒面色一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没有找到办法是吗？”

    “我很抱歉，主人。”恩普莎低头不敢看她，慌忙解释，“我找了卡戎几次，他都不答应载我过河，还威胁我要上报修普诺斯，而且冥府大门还有刻耳柏洛斯看守，我没有办法”

    “赫卡忒女神。”

    恩普莎身边的涅芙里忽然开口，“我有办法把这个不死者送出去。”

    此话一出，她立刻得到了恩普莎嫉恨看过来的目光。

    赫卡忒弥斯眼一抬，怀疑的看着她，“你有什么办法？”

    “女神，您知道我们冥府的天空之上是黑暗神之本体，更上方则是大地，为了不让阿波罗的光辉渗入冥府，哈迪斯陛下总是时时巡视，及时修补好天上的裂缝。”涅芙里扬唇一笑，“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哈迪斯陛下有所懈怠，他已经许久未去巡视天空，于是不久前我在南边的天上发现了一处裂缝。我们虽然无法通过这条裂缝离开冥府，但是以女神您的强大，完全可以做到这件事。”

    “好极了！”赫卡忒双眸微亮，“涅芙里，你立刻去那道裂缝那里守着，在我过去之前，千万不能让谁发现它。”

    等到紫发宁芙的身影离开，赫卡忒吩咐沉默侍立的恩普莎，“把我准备好的药水拿过来。”

    姜流云心下觉得不妙，想要逃走，化为蛇的身体却被女神牢牢抓在里，无法随意变换大，更无法使出凝冰术攻击。

    尖细的蛇尾徒劳的挣扎扭动着，却无法脱开桎梏。

    他中忧急之时，恩普莎中已然拿着一只瓶子回来了。

    透明的水晶瓶中装满了银色的液体，仿佛收揽了满满的月光，流动着皎白晶莹的光彩。

    恩普莎打开瓶口，姜流云就被女神捏着脖子塞入了瓶子里。

    他浑身被银色的药水所包裹，全身皮/肉立即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被粗暴的撕开了身上全部的鳞片，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剧烈的痛楚让他忍不住抽搐着扭动蛇身，张口发出无声的嘶鸣。

    粘稠的药水很快涌入他口中，那股难忍的剧痛立刻由体内迸发，如同万蛊噬心一般。

    姜流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这个时候，耳边似乎传来一道碎裂声响，清晰的空气扑入口鼻，他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皮/肉与地面相撞，加剧的痛楚让他的身体飞快痉挛了下。

    下一刻，身上千刀万剐般的剧痛瞬间消失无踪，之前那惨烈的折磨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幻梦，他急促的喘了口气，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抬抹了把脸上粘腻的药水。

    很快，姜流云便察觉到不对。

    眼前的这只腕骨柔韧，白皙如玉，细若无骨，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泛着莹润的光。

    ——这不是他的。

    然而上戴的银戒和银镯却昭示了这确确实实是他的。

    姜流云正欲细看，眼角却忽而瞥见肩上垂落一缕银色的发丝。

    他心中骤沉，抬抓起那一绺银丝一扯，头皮立刻传来一股拉扯的力道。

    姜流云强行克制住心中的震动，缓缓站起身来。

    蛇尾已然化为双腿，他身上除了些许银饰外几乎不着寸缕，姜流云此刻已然顾不得这许多，低头一扫，一眼认出了这绝不是自己的身体。

    “真是完美啊”女神带着痴迷的声音响起。

    姜流云一转头便看见赫卡忒看着自己的迷恋目光，透过对方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似乎变了个模样。

    女神露骨的目光已然逐渐向下，他心中生出反感，下意识化出蝶衣与鳞甲遮羞。

    如蓝宝石般的鳞甲掩在青年腰下，蝴蝶羽翼般的衣摆垂在身后，深深浅浅的蓝色蝶衣上带着白色的光斑花纹，角度变换间闪烁着金属般的流光，美轮美奂到令人目眩神迷。

    “希欧倪陛下不会喜欢这样的衣着的。”女神看着青年流光绚丽的衣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悦。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时，含着愠怒的眼神立即变得柔和，这突兀的转变让她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我想你现在该看看你的模样。”

    恩普莎已然搬过来放在墙角的大水镜，低着头不敢对上青年的脸。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姜流云甫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陌生人影，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震撼。

    然而下一瞬，他却再也顾不得震惊于自己变换了的模样，只能怔怔看着水镜，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同于模糊的铜镜和水中倒影，神明所用的镜子照得人分毫毕现，十分清晰，这使得姜流云抬眼看向镜子时，仿佛正与镜中之人迎面对视。

    镜中人蓄着一头垂落到腿的银发，如同月色笼罩下的皎白霜雪，冰蓝色的双眼如同世间最纯净的蓝宝石，即使此刻面无表情、发丝凌乱，面容也完美到世上任何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其半分风华容色。

    姜流云向来不重视人之相貌美丑，再美的皮相剖开皮/肉都是一样惨白的骨骼，相由心生，纯善之人即使相貌平凡也自赏心悦目，美貌之人若腹内藏奸也是面目可憎。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颠覆了以往的认知、为眼前这镜中人的美丽而失了神，首次明白了何为至美之色。

    “他很完美吧”赫卡忒女神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水镜旁，抬抚摸镜中人的侧脸，倾身依偎在镜子上，双目微阖，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我的希欧倪陛下啊。”

    作者有话要：　　冥府的传闻很多都是经过添油加醋的

    以及、光明女神闪蝶真的好美啊，强烈建议大家去搜图，大姜的蝶形就是以光明女神闪蝶为原型。

    再以及，赫卡忒女神可不是普通的chi女，人家是有大志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