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李素衣给太后和皇上请过安后，便去东宫找李侑朝。

    临近十二月，东宫旁的梅树上已经有梅花花苞立于枝头。

    东宫内遍植松树和梅树，梅树品种多样。有红的、粉的、黄的、白的、绿的还有淡墨色，各式各样，让人应接不暇。

    在墙角处还种有几株腊梅，腊梅花已经开了一部分，风一吹过，带来淡淡的清冷香气。

    眼下不到十二月，梅花花期多在十二月到来年的一、二月之间。

    而比起梅花，腊梅的花期则早一些也更长一些，在十一月到来年三月之间。

    春节前后是宫中梅花盛放之时，届时各色梅花齐放，梅香渐重，香气扑鼻。

    若逢落雪，雪梅相称，更是宫中冬日景色一绝。

    梅花盛放之时正赶上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春节和上元节，每到此时御膳房都会绞尽脑汁做一些和时令相近的菜式糕点。

    用梅花做成的糕点不但好看，还很好吃。

    像梅花酥、梅花汤饼、梅花粥、梅花肉片等等，一想起来李素衣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李素衣沿着东宫中的径往正殿走去的路上，东宫内的宫人见到她都恭敬拜道：“公主殿下。”

    “都起来吧。”李素衣应了声，脚步未停。

    临近东宫正殿的时候，正殿外的宫人远远看见她便恭敬跪拜：“参见公主殿下。”

    李素衣踏进正殿的时候，李侑朝正在殿内批阅奏章。

    听见了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来人是李素衣便扬起一抹笑：“来了。”

    “皇兄。”李素衣到了他面前作揖唤道。

    “嗯。”李侑朝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

    李素衣身后带着几名宫人，宫人中拎着食盒。

    “刚才我刚从皇奶奶和父皇那边过来，他们知道你近日都在忙于政事，便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参鸡汤给你补身子。知道我正好要来东宫，便让我给你带过来了。”李素衣着转头吩咐一旁的宫人将食盒放于一旁的桌上，自己则是走到桌前将食盒打了开来，顿时一股鸡汤香味在大殿内飘荡。

    “我一会儿自会去找父皇和皇奶奶谢恩。”李侑朝看了眼桌上的参鸡汤，又瞥向一旁的李素衣：“这么早你还没用早膳吧，不如留在东宫一起吃。”

    “好啊。”李素衣也不扭捏，答应的爽快。

    李侑朝吩咐宫人将早膳端上桌，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桌子铺满。

    吃过早膳后，不过巳时。

    李侑朝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对面的李素衣：“素衣，你这么早来找我，不会只是单纯给我送鸡汤来了吧？”

    “当然不是，昨日不是沐哥哥生辰吗？我出宫去找他了。”李素衣着笑容更加灿烂：“之前我便过如果是慕容姐姐替沐哥哥庆贺生辰，沐哥哥一定会开心的。皇兄你非不信，昨日沐哥哥可是很高兴的。”

    “哦？”李侑朝闻言挑了挑眉，听见李素衣又道：“昨日我去正威王府的时候，慕容姐姐已经在那里了，后来晚上我们还一起去玉华池放了河灯，慕容姐姐还做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别提有多开心了。如果皇兄当时也在就好了，一定会更加开心。”

    李侑朝：“”

    “对了，沐哥哥让我谢谢皇兄送的礼物。”李素衣着想起昨日李沐昨日看见那幅画时所的话，便又道。

    “他喜欢就好。”李侑朝闻言淡淡笑道。

    “皇兄，你知道吗？昨晚慕容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点心，可惜那些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再加上昨晚最后我们也没剩下什么点心，不然的话我非带几块给你尝尝不可。”

    听了李素衣的话，李侑朝陷入了沉思。清影的厨艺他是知道的，无论是初次见面时她所做的桂花蜂蜜百果糕，或是后来李沐带入宫中的松子百合酥，亦或是重阳宴席的蟹酿橙，再或是太后寿宴的枣泥酥饼。

    她所做的每一道菜式点心都有着精致的外观、独特的味道，只要吃了一次，便很难忘怀。

    “皇兄？”李素衣径自的着，半晌见李侑朝没什么回应，便疑惑的开口唤道。

    李侑朝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神采飞扬的李素衣笑道：“怎么我感觉比起我这亲皇兄，素衣倒是和李沐更为亲近呢。”

    “皇兄，你什么啊？”李素衣闻言不满的叹了口气：“那还不是因为皇兄平日太忙，父皇嘱咐我若无事尽量不要打扰你。”

    李侑朝六岁便被立为太子，李庆对于他的要求比其他皇子皇女都更为严苛。

    “好了，我开玩笑的。”见李素衣有些垂头丧气的，李侑朝无奈的抬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素衣心中还是有我这个皇兄的。”

    “皇兄”李素衣感动的抬眼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我记得皇兄你过，你和慕容姐姐认识的比沐哥哥还要早一些，你们也算是好友。再过一月，慕容姐姐的酒楼就要开起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宫去给她捧场吧？”

    “当然好啊。”李侑朝笑着应了声，李素衣开心的跳了起来：“太好了，慕容姐姐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会十分开心。”

    李侑朝无奈的瞥了一眼李素衣：“素衣，在我这里还好，当着父皇的面可莫要再做出这般孩子的行为了。明年你便要及笄了，父皇如今已经在为你物色成亲对象了。”

    “成亲对象？！”李素衣原本开心的脸立时垮了下来：“我还想在宫中多待几年，父皇怎么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

    “父皇也是为你好。”李侑朝没想到李素衣会有这么大反应，刚要伸拍拍她的肩，却见她站了起来，不满的嘟起了嘴。

    “我去找父皇！”李素衣越想越不满，气鼓鼓的往殿外走。

    李侑朝知道李素衣任性，他拦不住她，只得无奈的摇摇头看她离开。

    李素衣刚一出大殿门，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谁这么大胆，竟敢撞本公主？”李素衣正在气头上，气鼓鼓的抬头瞪向来人，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之后，火气顿时消去了大半。

    “公主殿下，是下官刚才不心，没撞疼您吧？”齐涵已经在殿外有一会儿时间，听见了她和李侑朝的不少对话，本想着找个适当的时进去正殿，谁知道李素衣抢先一步走了出来。

    “公主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齐涵见她不回答又继续问道：“公主若是有什么烦心事，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同我，若是下官能帮得上忙，自当尽力而为。”

    “没、没事。”李素衣赶忙摇了摇头，随即很快又低下了头：“齐大人是来找皇兄商讨正事的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完，不等齐涵回应，李素衣便跑着离开了，和她一同前来的宫人也赶忙跟在她身后离开了东宫。

    齐涵站在正殿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出神。

    “齐大人何时来的？”直到李侑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齐涵才回过神来，赶忙恭敬一拜，故作疑惑的问道：“下官也才刚到不久，公主这是怎么了？”

    李侑朝：“她在闹孩子脾气罢了，莫要管她。”

    “我倒是觉得公主生性天真活泼，很是讨人喜爱。”齐涵着见李侑朝惊讶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是臣僭越了。”

    半晌，李侑朝忽然开口问道：“你当真这么想？”

    听李侑朝这么问，齐涵跪拜在地：“是下官僭越了，公主乃千金之躯，怎么能是我能随意谈论的呢。”

    李侑朝：“”

    ***

    十二月初的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清早清影一起床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的白。

    屋顶上、池塘中、庭院内，入目可见的地方都被白雪覆盖，大地被镀上了一层银白色。

    院中仆从忙着洒扫庭院，雪下得很大，光秃秃的树枝上也被落雪覆盖。

    天有些阴沉，不时还有雪花飘落，看样子雪还要一会儿才停。

    吃过早饭，清影和慕容浩远一起去了酒楼。

    酒楼的各项布置已经到了收尾阶段，预计十二月中旬便可以开门迎客了。

    住在正威王府的四位大厨前两日便被接到了酒楼，酒楼一共六层，最上面的第六层有好几个舒适的房间，一开始设计时便是考虑到让厨师在工作之后能够尽快获得更好的休息。

    酒楼的各层已经配好了暖炉，从天寒地冻的外面一踏进来，便觉得一股暖风袭来。

    这几日清影除了帮着慕容浩远一起布置酒楼之外，更多的时间是和四位大厨一起研究菜式。

    四位大厨来自东西南北不同的地方，有了他们的互相配合，再加上清影创新菜式，可以是取百家之长。

    要这酒楼中最亮眼的是哪个地方，不得不提的便是厨房。

    厨房设置在酒楼的第三层，整个第三层除了东侧的两间包房外，剩下全是厨房的范围。

    厨房用具准备的一应俱全，食材都是京城最新鲜的。

    清影第一次看见这个厨房的时候，心中暗自感叹：果然不管在哪个朝代，有钱就是好办事。

    临近傍晚的时候，工匠和设计师们都坐在一楼的桌前休息。

    清影和四位大厨商议将他们今日做的菜式端上去给他们品尝，四位大厨都表示赞同。

    工匠和设计师们多是京城当地人，之前便听过不少关于慕容清影的传言。

    知道她曾经在重阳宴席上大出风头，这酒楼的名字‘人间酒楼’还是皇上御赐之名。

    本来谣言多是夸大其词，他们起初不以为意。

    但当他们真正品尝到清影亲做的料理的时候，他们都愣住了。

    且不面前的这些料理有许多是见都没见过的，就算是他们曾经吃过的一些菜式，经过清影的之后，似乎也变了，不但味道变得更鲜美，外观也变得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今日清影仿照随缘食单里的记载和四位大厨一起做了些菜式，当然也添加了一些自己的创新。

    “这个是挂卤鸭、栗子炒鸡、羊肚羹、八宝肉圆、虾饼、炒蟹粉”仆从们一边将一道道菜式端到桌上，清影边在一旁介绍道。

    看着摆在桌上的一盘盘菜式，工匠和设计师们几乎就要花了眼。

    “你们快尝尝看。”清影话音刚落，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品尝起来。

    “慕容姑娘真是好艺啊。”

    “等酒楼开张了，能不能给我留个位子，我想带孩子一起来吃。”

    “还有我。”

    “还有我，还有我。”

    听他们这么，清影看了身后的四位大厨一眼，五个人都是松了口气。

    看样子，今天的创新菜式算是暂时成功了。

    戌时五刻，天色已深。

    阴沉了一天的天空又开始飘雪，雪越下越大。

    原本繁华的主街上此时寂静非常，不少店铺也早早关了门，只剩灯光和白雪相伴。

    不时吹来的寒风，将店铺的旗子吹起，带着雪花同它一起飞舞翻动。

    工匠们已经先行离开了，整个酒楼此时只剩下慕容浩远、清影和四位大厨。

    四位大厨辛苦了一整天，清影便让他们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在酒楼又布置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一股凉风吹了进来。

    清影疑惑的抬头，看见盖着酒楼大门的帘子被掀起一块，有风透过帘子吹了进来。

    正好奇间，她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一前一后，正是李沐和秦然。

    “参见王爷。”慕容浩远看清楚来人后，赶忙上前一步恭敬拜道。

    “快免礼。”李沐一把将慕容浩远扶住，看向一旁的清影笑道：“伯父，过多少次，我同令千金是好友，这些多余的礼数便免了。”

    “是。”慕容浩远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清影：“起来如果不是有王爷的帮助，酒楼也不会布置的这么快。”

    虽然清影在发现酒楼就开在正威王府斜对面时，已经隐约猜到李沐有帮忙，只是当慕容浩远真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感动。

    “清影，你先陪王爷聊一会儿，我去二楼看看。”慕容浩远罢拍了拍清影的肩膀，随即往二楼走去。

    “这里挺暖和的嘛。”等慕容浩远走后不久，李沐环顾了下四周，感叹道。

    听他这么，清影才发现他中还揣着一个暖炉。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李沐将中的暖炉放在一旁的桌上，随即拉着清影在靠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前坐定。

    “你们刚刚吃过晚饭了？”一踏进酒楼他便闻见了一股饭香，只是如今桌上干干净净，料想应该是吃过晚饭不久。

    “没有，刚才是把我和大厨们创新的菜式拿出来给工匠们尝了尝。”清影着怕他不信，又加了句：“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和爹一起回去吃饭呢。”

    李沐听了她的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清影被他忽然的笑弄得一头雾水，却见他对秦然点头示意，秦然应声将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

    不等她询问，秦然已经打开了食盒。

    食盒内放着几碗羹汤，浓白色的汤汁好似半化开的雪水，看上去十分浓稠，还飘着热气。

    “今日落雪，我便想到了这个奇异特殊的食物，特意让厨房做了拿过来给你尝尝。”

    听了李沐的话，清影几乎能确定面前的这道汤点便是现代几乎无从考证的‘蜜爁太例面’，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甜雪’。

    ‘甜雪’因羹汤本身似冰雪消融，又带着甘甜的香味，而得了此名。

    比起‘蜜爁太例面’这个名字，似乎‘甜雪’更能形象直观也更符合食物本身的样子。

    唐代诗人司空曙在送曲山人之衡州写道：“白石先生眉发光，已分甜雪饮红浆。”南宋诗人杨万里也有诗描述：“甘霜甜雪如压蔗，年年窨子南山下。”

    不难看出，‘甜雪’这个名字在古代更多是文人赋予，给人无限的遐想。

    清影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羹汤，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在李沐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喝了一口。

    ‘甜雪’的‘甜’字体现在羹汤内的蜂蜜，比起糖的过度甜腻，蜂蜜的甜更加柔和，也更能带动汤汁本身的鲜美滋味。

    而‘雪’字则是体现在喝汤时，勺子舀起来的瞬间，仿佛看见了似化未化的雪水。不单如此，这羹汤内因为有蜜爁的存在，嚼起来时蜜爁在嘴中融化，发出细微的声响，就好似轻轻踩在雪地之中的声响一般。

    “好喝吗？”见她半晌不话，李沐有些好奇的出声询问。

    “好喝。”清影重重点了点头，特别是此时此刻，在窗外飘着雪花时喝上一碗暖暖的‘甜雪’，很符合此时的情境。

    听她这么，李沐唇角也不禁微微扬起：“都吃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我之前不觉得，如今看来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