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永远无法还清欠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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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5永远无法还清欠下的

    眼睛刚刚适应了黑暗,魏福音一扶着墙慢慢的朝前走去,想喊魏思过走慢点等等她,一看大家似乎都心事重重,只好作罢,提心吊胆的在心里祈祷着。

    牛圈由两部分组成,外面是跟篮球场大的空地,头顶没有棚子遮挡,便于阳光照进来,平时牛群卧在外面晒暖,往里走,是一片破旧的房屋,屋顶漏雨,好在四周墙体完整,可以供牛群遮风挡雨,魏福音顺着墙壁往里面走。

    寒风刺骨,远远看见三个黑漆漆的轮廓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围成一个圈,似乎在注视着什么,魏福音的心忽然一沉,低低喊到:“爸,怎么啦?”

    没有人回答,魏福音一步一步的朝里面走去,越往里走,视线越黑,心里越来越不安,似乎已经预示到了结局,可是心里还是抱着微的希望,希望有不一样的结果。

    见她走来,魏付海叹了口气,抬起头,平静道:“牛犊冻死了。”

    魏福音对坏事的预感极其准确,好事从来不灵,坏事却灵的很。

    听到父亲牛犊冻死了,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低头看脚底下一动不动的黑色轮廓鼻子一酸,紧接着眼眶湿润起来。

    似乎觉得父亲没检查仔细,蹲下来,想摸摸那个黑漆漆的轮廓,一只伸了出去,却不敢放在牛犊的身上,因为无需她摸,下的牛犊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它原本应该活蹦乱跳的来到这个世上,心下的这个“东西”,体型跟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肉乎乎的,竖着耳朵,看起来在它母亲的肚子里养的很好,微闭着眼睛,它要是站起来,至少跟魏福音齐腰那么高,四肢发达,一看就是个长跑健将,刚生下来的牛犊跟绵羊的叫声一样,可是现在,它却一动不动的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四肢僵硬的伸直开来,也不能自由自在的奔跑了。

    从到大,这是魏福音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尸体”,是的,应该叫“尸体”了吧,魏福音抹了抹脸颊,浑身一震,这个称呼本身就很冷血,活着的时候是人见人爱的“牛犊”,可是死了却统一称为“尸体”,甚至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佛每个人到这个世界上来是历劫的,对“生和死”,她理解不了,佛的那么深奥,她该如何生活还只是一知半解。

    定定的看着牛犊的尸体,它刚刚出生,连这个世界上的美好都没有见到,就匆匆的离开了,难道只为让它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如果注定要“死”,何必让它出生。

    以往只在电视上见过“尸体”,从没想过自己会亲眼所见,本应该是一头活蹦乱跳的牛犊,此刻却冻得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浑身光滑的毛发已经被舔干,一头皮毛发亮的母牛站在他们身边,迟迟不肯走开,两只幽幽冒着绿光的大眼睛露出了敌意,他们的出现显然激怒了母牛,此刻,它正迫切的希望“母子团圆”,时不时仰天“哞哞”大叫几声,似乎在轰他们走,又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呼唤”自己的孩子赶快站起来,魏福音很想对它一声“对不起”,是他们没有照顾好它的孩子。

    魏付海叹了口气,想赶快把事情处理掉,拽着魏福音的胳膊,想让她站起来,魏福音的心里满是恐惧和无力,漆黑的眼睛里涌满泪水,央求道:“爸,咱们把牛犊抱进屋里暖暖去吧,你看看,牛犊没有受伤,只是太冷了,可能还有救,咱们把牛犊抱到火炉旁边暖暖,不定就能暖过来呢。”

    魏付海只是异常冷静的摇摇头,冷静的魏福音觉得他近乎冷血,魏付海无奈道:“不行了,暖不过来了,你们在这看着,别让母牛靠近,我去找个车子,把牛拉走埋了吧。”

    魏福音却不肯,觉得还是有希望的,依旧不想放弃,希望父亲能听取她的意见,一把抓着魏付海的,哽咽道:“爸,你怎么这么冷血,你就听我的,死马当活马医,咱们试试不行吗,把牛犊抱回屋里去,万一能救活呢,这是一条生命啊,怎么能这么草草了事”

    魏付海此刻的心情悲痛不已,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难过,他不是草率的决定,只是异常清醒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奇迹,也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他的经验,判断牛犊已经死了一个多时了,四肢僵硬,嘴里还有残留的粘液,回天乏术,不是他冷血,也不是他铁石心肠,这个时候,没有人考虑一头牛卖多少钱,一头牛犊值多少钱,完全跟钱没有关系,他们想到的是,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生命还没有绽放,却戛然而止,不怪魏福音这么天真,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没有用了,别哭了,暖不过来了。”

    魏福音不知哪来的勇气,咬牙道:“爸,你先别把牛犊埋了,我来试试,万一能救活呢。”

    着,双放在牛犊胸口心脏所对应的位置,一下一下用力的按压,她的这个举动,让现场所有人心头巨震,呆呆的看着,虽然知道于事无补,却没人阻止。

    魏福音不熟练使劲按压牛犊的胸口,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不是标准,只是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不定会后悔一辈子。

    半晌,魏福音只觉两只胳膊酸痛,呼吸急促起来,尽管用尽所有力气,掌下的牛犊依然一动不动,近乎处在崩溃边缘,回头请求魏思过的支援,眼泪滚滚落下,道:“咱们把牛犊抱进屋里吧,我一个人抱不动,呜呜呜呜呜,万一它醒了呢,你看它身上好像已经有温度了,好像有点热了,咱们不能坐视不管,它多可怜啊,咱们把它抱进屋里去吧!呜呜呜呜。”

    无论她怎么摇晃,牛犊依然毫无反应,魏福音“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魏思过虽然比她坚强的多,见魏福音哭,他心里也不好受,擦擦眼角,道:“二姐,你别哭了,让爸把牛犊埋了吧,别让大家心里难受了,要是能救活,爸能不救吗,别按了,爸看了心里也不好受,别按了,埋了吧。”

    魏付海把牛犊拉出去找个地方埋了,魏福音总是忍不住想,万一牛犊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被埋在深深的泥土下面,爬不出来怎么办。

    李月华了无生气的低垂着头,仿佛眼泪已经哭干了,不再跟魏付海大吵大闹,有气无力的倚靠着床头板。

    魏福音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她,发现她头发上的白发里参杂着一半黑发,凹陷的脸颊皱纹横生,眼皮往下耷拉,李月华总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胚子,大眼睛双眼皮,魏福音从未有此印象,不过大眼睛应该是真的,母亲年轻时的眼睛又大又圆,现在老了,肌肉松弛,眼皮开始耷拉下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突然之间变的如此苍老,让她始料未及,老的她们母女站在一起,旁人以为她们是祖孙俩,魏福音搬了把凳子坐在李月华的旁边,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妈,别难过了,别哭坏了身子,我们几个怎么办啊。”

    李月华无力的摆了摆,似乎已经心如死灰,沉声道:“闺女,你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吃苦受累我不怕,就希望你们几个都好好的”

    循着李月华的倾诉,填补了魏福音不在家的那几年。

    魏付海刚刚把牛运到天津,由于缺乏经验,再加上他事先考虑不周,做事瞻前不顾后,遇到不少麻烦。

    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牛棚就露天用铁丝拦着,牛棚的问题解决了,紧接着就是饲料的问题,秋天芦苇枯黄,牛群在外面吃不饱,魏付海白天放牛,李月华每天推着三轮车,到周边有草的地方割芦苇,希望当做冬天的草料,从夏天割到秋天,直到地里的草都枯萎了,李月华割的芦苇几乎赶上一座山,跟院墙一样高,把院子都堆满了。

    家里的积蓄都用来买牛了,没钱买器,就买了人工切割的铡刀,怕群牛吃不饱,晚上给牛群加顿餐。

    李月华把芦苇放在铡刀下面,一刀一刀的切碎,两人配合默契,一人蹲在地上握着芦苇,一人负责把刀往下按,看着牛群一天天壮大,心满意足,觉得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就在二人以为一切终于走上正轨,突然有一天,魏付海在巡视牛圈的时候,发现有一头大黄牛不爱吃草了,每次他给牛槽里添草料,牛群如饿狼扑食一般恨不得把牛槽踩塌,可是突然发现有几头牛不吃草了。

    魏付海心里犯嘀咕,觉得大概是因为白天牛吃的太饱,到晚上就不太饿了,所以没有食欲,第二天,魏付海往槽里添加草料的时候特别留意起来,这一次,他发现情况不仅没有好转,除了昨天的那头大黄牛不吃草了,还有几头牛似乎食欲不振的样子,用鼻子拱了拱牛槽,眼睛定定的看着魏付海,似乎有话不出的样子,魏付海一下子慌了。

    立马找来李月华商量,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在牛圈里观察了一整天,用体温计测量,那几头食欲不振的牛体温正常,没有生病。

    李月华就去检查她割的芦苇,发现有一部分芦苇存放的时间长,有些发霉,想必牛吃了发霉的芦苇,所以食欲不振。

    便除去那些发霉的草料,找到原因,牛不吃草的问题应该解决了吧,可是渐渐的,他们发现,事情原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一天,有一头牛不吃草,第二天,有三头牛不吃草,鼻子在水泥槽的边缘蹭蹭,就是不肯吃里面的芦苇,好像里面有什么毒蛇猛兽,它们的嘴巴碰到牛槽,就会被咬一样,第三天,五头,第四天,七头,情况越来越糟,一个星期有七头牛不吃草了,看着它们一天天饿的身形消瘦,只有实在饿的不行了,嘴巴才不得不往草料里拱拱,勉强吃几口保住命。

    魏付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急的团团转,想破脑袋,找不到原因究竟出在哪里,牛没有生病,李月华把发霉的芦苇也捡了出来,眼看着七头膘肥体健的庞然大物,一个星期瘦成皮包骨,一排排肋骨像梯子一样清晰可见,魏付海和李月华愁的茶饭不思饭不想,辗转反侧,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李月华蹲在牛槽边,跟群牛对话,喃喃道:“你们怎么不吃东西了,你们也不会话,你们要是会话,就告诉我怎么回事。”

    她发现自己跟牛群话,它们似乎能听懂的样子,每次她跟牛群讲话,群牛就会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不吵也不闹,仿佛通人性,知道主人很难过。

    李月华看它们哭,她也哭,哽咽道:“你们要是会话,就告诉我是怎么了。”

    他们最担心的是,牛群是不是得了什么可怕的传染病,如果真是传染病,那整个牛群都有危险,魏付海白天晚上都在牛圈里观察,心里隐隐的不安,已经七头牛不吃草了,万一是传染病,那整个牛群都要遭殃,他想,老天爷大概是不想让他养牛了,观察了几天,发现除了那七头生病的牛以外,其他十几头牛都是精神抖擞,胃口旺盛,应该不是得了传染病。

    直到一天,有一头饿的站不起来的犊牛倒地不起,魏付海吓的浑身直冒冷汗,生怕其它几头牛也突然倒下,这时,李月华冷静道:“把牛杀了吧,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魏付海平时最多杀只鸡,杀牛他还是头一回,心里虽然有些胆怯,可是为了尽量减少损失,想弄清群牛生病的原因,大着胆子把犊牛的肚子剖开。

    一剖开,魏付海和李月华登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那头被解剖的犊牛的肚子里血肉模糊,它的胃已经不是胃了,仿佛是一团烂肉,被什么东西扎烂,魏付海在牛的胃里找到一团细的铁丝,铁丝扎进皮肉里,比头发丝还细,就是这些铁丝,把牛的胃扎的千疮百孔。

    李月华割芦苇的地方大多靠近水源,这一带,周围但凡有水的地方,就会被当地的居民用铁丝和树枝围起,开辟成菜园,种些蔬菜。

    李月华割芦苇的时候,不心把菜园旁的铁丝割断,掺进芦苇里面,因为铁丝原本就细,易断,她和魏付海铡草的时候没有发现,把铁丝铡了进去,牛吃了带铁丝的草料,细铁丝在胃里无法消化,把它们的胃穿烂了。

    找到原因,魏付海如释重负,李月华为此懊恼不已,想想因为她的失误,让牛吃了铁丝,想到那些铁丝,把牛的胃绞的血肉模糊,想到它们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李月华就痛恨不已。

    这些事情,魏福音从来没有听父母跟她提起过,若不是母亲,恐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心里,学习就是天大的事,每个人都告诉她要以学业为重,家里发生过这么大的事,她却没有能力替家人分担,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年,每每提到,李月华还是心有余悸,懊恼不已。

    断断续续道:“最后,那么细的铁丝扎进胃里多疼啊。”

    魏福音再也听不下去了,十八年来,她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在学校度过,白菜多少钱一斤,大米多少钱一袋,这种事从未关心过,她的生活里,只有一道道数学题,一个个英语单词,永远没有尽头的考试,这才是她的常态,一股脑听到这些事情,一下子无法接受,似乎想逃避,双捂着耳朵,恳求道:“妈,你别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