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幼安死死地握着把儿铜镜的柄,巧的鎏金花鸟纹银壳挡住她涂了黄褐色药膏的嘴巴,只留她忽闪忽闪的狐狸眼和翘挺的鼻梁在外头。
周津延指捏着镜面往外拉了拉。
幼安脑袋抗拒地直摇。
一股沁凉刺鼻的药味萦绕在鼻尖,周津延方才只来得及匆匆扫过一眼,便被她飞快地挡住,这会儿想瞧再仔细,幼安什么也不肯。
周津延就不是的好性儿的,在她跟前本是刻意收敛脾气,想从她里夺过铜镜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舍不得使力罢了。
“娘娘还是主动些的好。”周津延松了,淡淡地道。
幼安也是个要面子的爱漂亮的姑娘,不管对着谁,总不愿把自己狼狈的模样露给旁人瞧的,更何况是他。
但听过他唤自己善善,再听他叫娘娘,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再怎么琢磨都带些威吓的意味在。
双目对峙,幼安没僵持多久,就蔫巴地松了,挪开铜镜,仰着头,整张脸连带着想被她藏起来的口疮都暴露在周津延眼下。
俏生的脸,白嫩无暇的肌肤,黛眉红唇,像一幅画儿似得,但不知怎的多了一抹碍眼的污渍。
幼安此刻唇瓣上三个不大不的口疮,有两个已经上了药膏,看起来诡异狼狈中透着一丝好笑。
幼安任命般地对周津延:“您瞧,您瞧!”
偏这时她眼尖地看见周津延浓墨的凤目中闪过笑,面颊一热,丢死人了,幼安不开心地扁嘴,扯到嘴角的那个创口,轻“嘶”一声。
周津延:“啧,动什么!”
幼安瞅着他,清澈含着水渍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您不笑我,我怎么会动!
这还赖到他头上了,周津延俯身捏着她的下巴,垂眸看去。
幼安有些别扭,不过强撑着没避开。
周津延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有长进了!
随即目光落到她的唇瓣上,收了笑,仔细瞧了瞧,直起身,问一旁没有事情做的珠珠:“她这几日都吃了什么?”
珠珠为着幼安好,老实地回道:“餐食都正常,是膳房统一送的,还有就是,娘娘闲下来就会吃您送的那些果子零嘴儿。”
周津延一边听着,一边走到食桌前,掀开食盒,果然空了大半,又瞥见桌腿脚边渣斗里的橘子皮,瓜子花生壳,和各种蜜饯的核,唇角微抽,照她这般吃法,不上火倒是个奇迹了。
周津延淡淡地瞥了一脸无辜相的幼安,走到架子旁净了,让珠珠把药罐给他,是要亲自动的意思。
幼安擦个药都眼泪汪汪的,珠珠有些下不去,深受煎熬,有人接,她是求之不得,连忙递过去。
幼安掌虚挡着嘴巴:“我自己来就好,不劳烦您,您歇着就好。”她拼命地给珠珠使眼色。
但珠珠转过头,当做看不到似得。
“把剩下的和宫里的宫人们分了。”周津延轻描淡写就支开了珠珠,并断了幼安的口粮。
幼安听到周津延的话,就急了,动动嘴巴,又疼得龇牙咧嘴的,捂着嘴巴朝周津延无声地抗议。
周津延挪了圆凳坐在幼安面前,与她面对面坐着,对她的抗议视若无睹,慢慢地拧开药碗,挑了药膏,撩眼看她:“放。”
幼安僵着唇瓣,声:“哪有您这样的,您都送我了!怎么还给别人啊!”
周津延被她弄得心中失笑,她都这般模样了,还惦记着那些吃的。
脸上却越发严肃,撂下药膏罐,单熟练地攥住她的两只固在膝头,沾了药膏的指往她唇瓣探去,神色认真,将药膏抹到口疮上,动作比起珠珠并不轻柔。
幼安倒抽冷气,睁大眼睛蓄着泪珠,并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这样还想吃?”周津延冷哼一声,挑眉问她,上动作还是松了力道,原本打算让她吃吃苦头,记住痛感,看她以后还再放松,不知节制。
但临了了,还是他想不忍心。
帮她擦好药膏,松了他两只,沉声:“万事要有度,这回记个教训!”
幼安抬在嘴巴旁边闪着风,脸怏怏的,红着眼眶,在周津延严厉的目光下委屈地点头。
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也没有脸可丢了,坦然接受就是了。
瞧她乖觉,周津延也不愿再多,刚要拿过巾子擦,就被幼安拉住拇指。
周津延眉头微动,低头,幼安细白的在他掌心轻轻勾了勾。
周津延维持不住面上的冷漠,薄唇控住不住地弯了弯,心房微塌,用另一只干净轻轻地握住她,安抚地攥了攥,嗓音放柔:“等我净了。”
幼安眼神飘忽,泄露了心中的心虚,摇摇头,扯住拉着自己的下唇瓣,示意他看。
她张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粉红色牙床,含含糊糊地:“这里还有一个。”
周津延看见她牙齿根部的一个大泡,彻底沉下脸。
回了西厂,孟春笑嘻嘻地凑过来,献宝似得道:“前儿太妃娘娘让卑职买的长石胡同的炒货已经买到了,瓜子花生野核桃各五斤。
还有今年三宝家的石榴树结的石榴又大又甜,卑职也让他带了几个过来,想着太妃娘娘许是也喜欢吃。”
一听都是些让人上火的吃食,周津延转头看他:“你成天帮她搜罗这些?”
孟春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忙道:“卑职瞧您送过去的,娘娘都喜欢吃,便多嘴问了几句,娘娘宫外有几家更好吃,卑职便想着给娘娘稍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您要是不同意,卑职就不送了。”
“送,怎么不送了,”周津延笑了一声,“她让你买的先放着,胡同口有个老翁在卖苦瓜,你亲自过去全买下来,你和她一人一半分着吧!”
苦瓜?
孟春垮着一张脸,太妃娘娘怎么惹他了?而他又做错了什么?
*****
熹园内
徐闻站在书案前,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插在笔架上的五彩风车,心中着实奇怪。
周津延从外头阔步进来,看见他的动作冷声喝道:“别动。”
徐闻笑着收了,好奇地问:“什么人送的,这么宝贝?”
这花里胡哨的风东西出现在他屋里,真是吓人。
周津延把斗篷丢到熏笼上,没理他:“开个败火的方子。”
徐闻一惊,上下打量着他,眼睛亮得惊人:“你要的。”
周津延眉心一跳,指抚平身上的袍子,弹开并不存在的灰尘:“不是。”
徐闻桃花眼滴溜溜转了转,从风车看到他,再从他看到风车,眼睛一亮:“莫不是给容太妃的方子?”
周津延没话,算是默认。
“这风车也是她送的?”徐闻追问道。
周津延轻咳一声,脸上闪过尴尬。
“难怪!难怪!”徐闻朝他挤眉弄眼,调笑道:“还是督公有本事。”
周津延扯唇,不自在地轻啧一声,不耐烦地道:“快些!”
徐闻从笔架上拔了一只笔,在头转了转,笑笑道:“给这位娘娘就别开药方子了,我调个凉茶给她。”
周津延没有多想,只点点头,对他是信任的。
徐闻拉了圈椅坐在书案前头,埋头写凉茶所需食材料,忽然抬头看他,开口问:“认真的?”
周津延臂支在扶上,十指交叠随意搭在胸前,凤目幽深,削瘦俊美的面庞格外沉静,
徐闻点点头,低头继续写,再次开口,语气一反方才不着调的模样,十分正经:“那你平时多注意她的身体。”
“什么意思?”两人交好多年,就像徐闻从他眼中读懂他的回答一样,周津延也能从他语气中察觉到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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