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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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回城的人不多,毕竟城外正热闹,吃饭歇脚的地儿也不少。

    许大娘备着有热水,江堇姝到家先洗澡换了衣裳,柳叶儿和草珠儿收拾了残水,许大娘则在厨房张罗午饭。

    柳叶儿端了茶进来。

    “坐会儿,话。”江堇姝取出棋盘,让柳叶儿陪她下。

    柳叶儿以前在江家时,常陪她读书下棋,技艺虽不精,却也懂得。当下也没推辞,坐在对面儿陪她。

    几路棋一走,江堇姝状似无意的问道:“你比我大两岁,今年十七了吧。”

    柳叶儿笑着点头:“娘子记得不错。”

    “十七岁是大姑娘了,你爹娘怎么算的?”江堇姝又问。

    柳叶儿领会其意,脸色一红,棋也不好意思再下:“娘子什么呀。”

    “你我自一处长大,有什么话不得。再者,这儿也没别人。”

    柳叶儿心里自然也清楚,羞涩了一下,倒也如实了:“我娘在江家时就过,等我再大一些,往外面选个诚实可靠的嫁了。不求他家多富贵,人要本分,家里好相处,爹娘再给我陪嫁点儿钱,往后能做个买卖,或是买几亩地。”

    “你爹娘考虑的在理。”原主早在江奇对柳叶儿动心思时就问过许大娘,并且许诺过,往后柳叶儿的大事由她父母做主。

    午饭后,江堇姝从箱子里翻出一只匣子,上头带着锁。开后,匣子里放的是地契、身契,卖身契里边儿就有许青夫妻俩的。

    江堇姝已经计划脱身,顾庭脑子清明了,可以读书科举,变相算是偿还了因果,往后他若出息了,定然能再聘得一位好妻子。原主亲人倒没什么好,江家是那个样子,亲父母又亡故了,亲姐只是一份血缘上的联系,相反,倒是许大娘等人更让原主牵挂。

    之所以看卖身契,是考虑着是否销了大娘等人的奴籍。

    谁都知道做奴婢没有自由,甚至生死不由己,也都明白赎身的可贵,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赎身。很多人不是凑不够赎身的费用,也不是无家可归,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家不一定会是温暖的港湾,赎身后也不一定比做人奴婢过的更好。

    好比许叔许大娘等人,他们还算是好的,起码一家子老在一处。

    按照江堇姝的想法,销了许家奴籍,让草珠儿认许大娘做干娘,往后一起过,她再把值钱的私房东西给她们做嫁妆,许青照管的五十亩地给许大娘一家子。便是往后遇上什么难处,到底在顾家待过,求一求顾庭也不难。

    顾庭不是不念旧情的人,而凭着顾庭的师从及本身能耐,早晚有出息的一天。

    暂且倒不必跟许大娘等人提,免得她们疑心,只跟顾庭私下一,若往后自己“出了事”,顾庭想起她的话,也会把许大娘等人放出去。

    另外,找机会给许大娘一些银子,将来好歹能买个房子做个买卖。

    到房子,又想起现今住的房子,那对白家姐妹还记恨着呢。如今便是换房子也晚了,仇已结,若要她们消停,就得砍掉两人的依仗。早先顾庭提过,姚缙年底任期满,很大可能会改任。然而这只是一种推断,也有可能会继续留任,一留任,不出意外又是三年。

    姚缙留在永阳府,不仅仅是白姨娘的依仗,更甚者,姚缙会把对江堇姝的不满迁怒在顾庭身上,暗地里动了手脚,防不胜防。

    *

    暮色降临,永阳府灯火喧闹。

    今晚是竹山文会最受瞩目的斗诗会,江堇姝等人早早儿用过晚饭,顾庭陪着一块儿去东大街看热闹。长兴街离东大街本来就不远,还没到东大街呢,熙熙攘攘的行人就拥堵了街道。

    一边走,一边走着两旁议论:

    “听了没有,贺丰楼张贴了告示,斗诗会上拔得头筹的学子,可到贺丰楼三楼赴宴,还有花红银子拿。”

    “呦,茶楼酒楼免费摆席倒是常见,还赠银子,这可稀罕。”

    “不止贺家的酒楼,还有王家的食香酒楼、赵家的留仙楼、福家的聚福楼。”这几家都是永阳府内最有名的几家大酒楼,个个都是家底丰厚,遇上难得盛事,自然要为家生意谋划。

    学子们现今虽然还是白身,但能拔得头筹,要么是品貌出众、要么才学不凡,三五年后不知何样成就。现在就相当于投资,便是只借着现在学子们的风头,酒楼的生意就不会太差。

    又有人道:“我还听啊,芙蓉楼的水芙蓉姑娘,要在那些学子里头寻一位才学之士,求一副墨宝。”

    “水芙蓉啊,多少人想见都见不着,听想把名帖往她跟前儿递,少十两银子,就这,十天半月也见不着。”

    “十两人家哪儿放在眼里,没个上百两就想跟府城第一美人儿见面喝酒?做梦呢!”

    水芙蓉是芙蓉楼的淸倌儿花魁,声名远播。

    其实是淸倌儿,不过是奇货可居,最多两三年便会待价而沽。现今也不过是老鸨的推销手段,毕竟只选心仪郎君,两人可以喝酒论诗、品画抚琴,没非得春宵一度。但水芙蓉有一点的明白,求学子墨宝,既能给自己挣个清雅名声,又能得读书人的好感,往后是不愁“价儿”的。

    及至江堇姝等人赶到地方,诗会已经开始,上百学子齐聚一处,诗语妙句层出不穷。更有很多年轻姑娘朝中意的学子扔手绢、荷包、鲜花,最受欢迎的几个人脸都被砸红了,惹得围观之人大不已。

    “四宝,你要不要去?”江堇姝笑着问顾庭。

    顾庭摇头:“我现在诗做得不好。老师我现在正式读书了,往后也要跟读书人交往,为方便,给我取了字。”

    听着顾庭突兀的换了换题,江堇姝也没在意,顺口就问:“什么字?”

    “春迟。”

    “春迟?”江堇姝琢磨了一下,大概猜到几分意味。彰泰为顾庭取字“春迟”,在于顾庭读书的春天来的迟,许也有警示之意,要他读书勤勉,万不能自傲懈怠。

    “堇姝可以称呼我的字。四宝是名儿。”顾庭声音略。

    江堇姝侧头一看,眼尖的发现他的耳朵微红,可见是害羞了。倒也是,以前顾庭是个孩子,喊“四宝”没什么,现在却大了,一个十八岁的年轻男子还被唤“四宝”,着实挺难为情的。

    “行,以后我注意。”忍着笑应了。

    这时诗会越发激烈。

    学子们作诗是抽题,题目则是由评判们出。作为评判的乃是书院的院长、先生,城中德才之士,还有知府姚缙、通判,每人出一个题目,有学子们派代表抽取,抽到什么题目做什么。

    江堇姝本来只是随意看看,却发现评判的人里有彰泰,却没有季文扬。

    加个彰泰倒在常情,可学政不见踪影,不应该呀。

    “四宝,怎么不见学政季大人?”江堇姝忘了改口。

    顾庭颇为无奈的看她,倒也没再纠正:“不清楚。不过……”顾庭靠的近些,压低了声音跟她讲道:“下午在章家,老师收到一封信。原本老师要留我用晚饭,让我把写出的文章拿给他批阅完了再回家,但看了信就改了主意,让我回来。且先前姚知府就请过老师参加文会,老师婉拒了,今晚却出现在这里。我猜着,是学政大人给了老师信,老师才改的主意。”

    “你可知道学政来永阳住在哪儿?”

    季文扬是从京城派遣的,彰泰又是才从翰林院致仕归乡,两人认识有交情并不奇怪。

    江堇姝想的是,季文扬突然拜托彰泰代为出席诗会,绝不会无缘无故。

    而她关注季文扬,也是有所盘算。

    顾庭只以为她好奇,便道:“应该是住在驿馆。”

    江堇姝放出神识,将驿馆扫了一圈儿,根本没发现季文扬!不仅没有季文扬,也没见着季文扬身边带的人。虽如此,却也不是毫无收获,因为她发现在驿馆外面有两个人在盯梢,单凡进出驿馆的人,他们都仔细的查看,特别是从里头出来的人。

    江堇姝立刻将神识笼罩全城,注意着四个城门。

    又在此时,她发现有两个衙役去了驿馆,且是去找季文扬!

    从衙役和驿丞的对话才得知,季文扬称中暑了,请彰泰代替自己出席诗会。衙役是姚缙派去的,名义上是探望,可实际上……这举动却有试探之意。毕竟哪有晚上去探病的?姚缙又不是刚知道季文扬“病了”。

    果然,驿丞喊了半天没人开门,衙役们对个眼色闯了进去,这才发现人去屋空。

    江堇姝又去观察诗会上的姚缙。

    不大会儿功夫就有随从叫了姚缙,姚缙走到无人处,有个人侯在阴影里。阴影可以挡住肉眼,却挡不住神识,江堇姝对此人的样貌看得十分清楚,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白白胖胖,瞧着喜庆和气,穿着一身圆领绸袍,像个生意人似的。

    “姚大人,季文扬不见了,恐怕要麻烦姚大人了。”

    “这……不知阁下有何指教?”姚知府对这人很恭敬,一点儿不敢摆知府的架子,但他也有犹豫,不愿意掺和进两方人的争斗里去。

    中年人如何看不出姚缙那点儿心思,又想要好处,又不愿冒险。中年人脸上的笑一收,目中冷光如刀,气势大变:“姚大人,有舍才有得,墙头草可没有好下场。”

    “不敢、不敢,下官不敢。”姚缙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马上传令下去,封城门!”

    姚缙大惊:“不可!不可啊!无缘无故突然封闭城门,这、这……”

    永阳府城门是卯时开、酉时关,根据季节不同,略有调整。一年之中也有特例,像是每逢年节,城门几乎是不关闭的,就是为方便百姓们出入。

    竹山文会这样的盛事,一早官府就贴了告示,一月之内城门都不关闭,只是增派了巡城力量。

    现今无缘无故突然要封闭四门,岂不是引得百姓恐慌?如此一来,他辛辛苦苦经营三年的苦心就一夜白费了。眼看任期将满,他汲汲营营不就是想谋个好去处么?若非如此,他又何苦巴结眼前这位。

    对方可不理会姚缙的脸色,反倒警告:“姚大人,你可要知道,为了季文扬,我领着人追赶了大半年,若是让他成功的回到京城……哼,我如何暂且不,你的官儿是别想做了!”

    姚缙一个冷颤,擦了把头上的冷汗,牙一咬:“那、就听袁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