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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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不是学政大人么?”江堇姝故意疑惑的反问,随之又道:“昨晚本该出席诗会,最后却是由章老先生代替先生,我听夫君提过,乃是先生给了章老先生一封信。章老先生是夫君的先生,为人品性很受敬重,既然章老先生仅凭一封信便能帮助您,我便是不信先生,却信章老先生的。”

    穿了,江堇姝的意思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季文扬失笑,这番缘由听着令人发笑,却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江堇姝的行为胆子更大些。

    若在以前,他定是要好好儿查查江堇姝,但眼下……

    总归局面已是如此,搏一搏吧。

    半个时辰后,两个护卫回来,果然置办了两车货物。江堇姝又给这两人装扮一番,把肤色弄的更黑更暗,又带着半旧的宽檐竹帽,各自赶着装货的板车,充作车夫。

    日头越发高了,季文扬心焦,不再耽搁,当下就要走。

    “先生等等。”江堇姝叫住他:“一会儿我坐着车跟在你们后面出城,到了城外,马车借给你们,你们把这些货物留给我来处理。”

    季文扬眼神微动,点头:“那就劳烦顾娘子了。”

    那些东西只是用来遮掩身份,顺利出了城就用不着,带着累赘,随意丢弃,惹人怀疑,很快就会被袁升发现。现今江堇姝的提议解决了这个麻烦,且以赶路来,马车自然比双腿更快,毕竟出城后再想置办马车比较麻烦。

    江堇姝这才对许叔解释:“这位是四爷老师的京中旧友,有仇家盯住了他,既然遇上了,帮一帮吧。”

    文会开始的时候,许叔在看马车,并没有看到季文扬,昨晚季文扬又没再诗会出现,因此许叔并不知道季文扬身份。虽看不穿其身份,却能从气度举止判断非一般人,哪怕此时听了江堇姝的话,心里的一份戒备依旧没消失。

    许叔只当江堇姝心善,又念着是顾庭老师旧友的关系才援手,便也没什么。

    正午出城的人也不少,大多是周边百姓。

    季文扬排着队,努力不朝袁升的人望,当顺利的出了城门,半步也不敢歇,反而速度更快。

    江堇姝就跟在后面。

    她的目的是借着季文扬此行脱身,自然不能让出城受影响,因此方才她短暂的影响了城门处的衙役。

    按照事先商定,江堇姝跟着季文扬等人走一段路,到三里外的路口。那个路口是个岔道,路边有茶棚,来往之人常在此歇脚。

    在江堇姝的“视线”里,自然看到茶棚中早有袁升安排之人。

    不得不,袁升的确精明老道,看似已然将永阳府围困的水泄不通,依旧不放松,还在出城门的四条道路上埋伏了人,以防万一。另一方面则反应出季文扬此人的重要,亦或者,是季文扬携带了某样重要的东西,很可能对袁升之主有毁灭性击。袁升不是不敢直接杀掉季文扬,而是担心季文扬暗度陈仓,因此必须先确保东西到手。

    季文扬对此一无所知,尽管心情依旧紧绷,却因出了城门,眉头松展许多。

    “歇歇吧。”季文扬招呼着拉车的两人。

    那两人将板车放在茶棚旁边,就近选了个桌子,要了三碗茶。

    许叔驾车紧随其后。

    在靠近茶棚时,她悄声嘱咐许叔:“别停,把那位先生叫过来。”

    许叔听着她声气儿不对,便知不妙。

    “这是谁家的车?挪一挪。”许叔扬声一喊,脸上带着不耐烦,就像故意找茬儿。

    季文扬一愣,心下一提。

    待过来后,却听江堇姝道:“先生快上车,茶棚里有人不对劲。”

    季文扬不及细想,茶棚中已然桌椅翻倒,跟随的两名护卫大喊:“大人快走!”

    季文扬也不是犹豫之人,当即上了马车。

    许叔早在那边乱起来就抽了鞭子,马车一颠,快速奔跑。

    季文扬栽倒在车内,顾不得其他,脸色十分难看:“怎么会……袁升,是他!果然狡诈精明,出了城都不放松。”

    江堇姝眼波微转,问道:“不知先生能否告知,袁升是谁的人?”

    季文扬看向她,目光锐利。

    江堇姝淡淡一笑:“我帮了先生一回,不求回报,毕竟原也不是为了先生。只是这么一来,倒是得罪了人,我夫君往后是要读书科举的,被人盯上,却不知是谁,岂能安枕。”

    倒也是常理。

    季文扬收敛了目光,倒是有些愧疚:“连累了顾娘子。此事尚未公开,我乃奉旨办事,不好跟顾娘子言明。不过顾娘子放心,只要我能顺利回京,一切便尘埃落定。退一步讲,顾公子有恩师指点,不会有事。”

    言外之意,便是季文扬不,彰泰也会告知顾庭防备。

    看来,袁升背后之人非同一般。

    也罢,总归这回结个善缘,总要回报在顾庭身上。

    “先生算怎么回京?”江堇姝问道,毕竟不可能一直靠马车,袁升等人真要追,骑马更快。

    “送我到前面的渡口。”对于回京事宜,季文扬早就做好了准备。

    现在虽然和两个护卫分散,但季文扬也不慌。季文扬算先坐船离开永阳,再走陆路,一路留下记号,护卫会跟上来。

    大概是那两个护卫的拖延,季文扬很顺利的上了船。

    送走了季文扬,许叔才一脸忧急的道:“娘子,我们也快些走吧。”

    私心里,许叔不赞同她卷入这样的朝廷大事里面,又以为她是为了顾庭将来的官路,也不好劝。

    江堇姝没解释。

    两人准备返程,谁知马车刚离开渡口,许叔便感觉马车猛的颠簸,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从车辕摔下去,什么都没看到,就觉得后脑一痛,人就昏了过去。马车没停,马犹如受惊般狂奔,整个车厢东扭西歪,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这里离渡口不远,附近又有村子,正好就有附近百姓经过,发现了昏迷的许叔。

    此时江堇姝就隐在暗处,看着许叔被人救走,这才放心。

    大概昏迷的许叔以为是袁升等人追来了,实际上,是江堇姝出手将许叔弄晕。

    接下来,是她的戏份。

    *

    许叔醒来,已是霞光满天。

    当想起昏迷前的事,整个人脸色大变,连忙问救了自己的人家:“你们救我时可看到我们家姑娘?她还在马车上,马车呢?”

    “你那辆发疯的马车?跑了,就看到你摔下来,别的不知道。”

    “跑到哪个方向去了?”许叔急出满头大汗。

    这家人一问三不知。

    许叔谢过对方相救之恩,不敢耽搁,连忙跑出去听。

    好在马车是大物件儿,还是很好找,只是找到的时候马不见了,只剩摔倒在地的车厢。车摔在道路旁边的大沟里,里面并没有人,也没看到什么血迹。许叔只能抱着侥幸,又去查找。

    这时有个妇人道:“你要找的姑娘,是不是穿着紫衣白裙?”

    “正是!正是我家姑娘!”

    妇人脸色顿时变了,看许叔的目光满是同情:“我今儿在河边洗衣裳,看到有两个人追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喊着‘救命’,大概是被追的急了,一头栽进了河水里。当时那两人就跑了。我喊了人去救人,但是这条河那么宽,每年都要淹死几个人,那姑娘掉下去就没上来。”

    许叔脸都白了,不敢置信。

    妇人又道:“倒是从水里捞到一只绣鞋,在里正那儿呢,算明天去报官。”

    许叔又去找那个里正,但许叔不清楚绣鞋到底是不是江堇姝的,得找许大娘柳叶儿来辨认。

    当下里又赶回城。

    此时顾庭已经回来,得知江堇姝出门一直没回来,心急的左右转悠,更是派常乐出去望了好几回。

    许叔是借车回来的,脸色很差,见了顾庭等人,不知该怎么开口。

    许大娘迎上来,见他神色不对,又不见马车,心里就犯疑:“老许,娘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们去哪儿了?”

    许叔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姑娘、姑娘出事了。”

    当许大娘柳叶儿确定了那只绣鞋的确是江堇姝的,又再三找人确定,江堇姝的确掉进了河水里,所有人都慌乱无神。

    “只是掉在水里,兴许被人救了呢。”唯有顾庭看着很冷静,冷静的反常。

    顾庭去章家请了假,也明了缘故。

    彰泰没什么,借了他人手,还让章铭陪着去找人。

    永阳府外的那条大河叫白水河,水运繁盛,来南北往很多大货船也会从这儿走,因此水很深。每年总有意外溺水的事情,亦或者抛尸河里,但凡这种,很难将尸身捞上来。

    顾庭从江堇姝落水地点开始,一路往下游搜查,还花银子雇佣了十来个水性极好的村民。花费了七八天,捞上来的只有江堇姝头上所戴的发钗,尽管没捞到人,可包括章铭、许大娘柳叶儿等人在内,都认为江堇姝已经死了。

    “顾师叔,事已至此,节哀顺变。”章铭按照辈分比顾庭低,便称其师叔。见他没日没夜耗在河边上,光是雇佣人的银子都撒出去二三百两,不得不劝劝他。

    顾庭也是撑着一口气,这时最后一丝侥幸被破,当即往河边一蹲,骤然痛哭:“堇姝……”

    章铭瞪大了眼。

    章铭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人,还是个读书人,往日顾庭在他眼里温润如玉、翩翩出尘,然而此刻却像个孩子似的大哭。不少人在旁边围观,哪怕围观的不是自己,章铭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尴尬。

    当即不顾其他,强行扶着顾庭回城去了。

    已然“身亡”的江堇姝,实则一直在暗处观看,见到顾庭那副孩子气,不仅失笑,又有些感慨。其实布置这次死局,最对不住的大概就是许叔,许叔是陪着她出门的人,结果……难免因此负疚。

    若非不得已,江堇姝也不愿如此。

    城中的家里,顾孟成带着高氏亲自过来了。

    见到恹恹而回的顾庭,顾孟成叹口气,谢过章铭,把顾庭带回去休息。顾庭这些天一直没好生歇息,又哭了一路,积压的情绪一朝宣泄,挨着床就睡着了。

    高氏吩咐柳叶儿去炖补汤,私下里叹气:“四宝虽是脑子好了,到底经历的事少,心思纯净。庭儿媳妇到顾家日子虽浅,却陪着四宝从懵懂走过来,难免感情不一般,不知多久才缓得过去。好好儿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关于江堇姝出事的内情,顾家人并不知道。

    这是彰泰特地提醒顾庭的。

    若在平时,顾庭也能想到,但江堇姝出了事,他脑子里乱了套。得了彰泰嘱咐,顾庭就跟许叔交待了,因此对顾家、对外,都称江堇姝出城上香,结果遇到抢劫的歹人,许叔先被昏了,江堇姝被追到江边,避无可避才掉下了河。

    出事后,直过了两天,还是许大娘想起来给镇上的许家送信儿。

    顾孟成得了消息,怕顾老太受刺激,暂时瞒着,亲自带着高氏来处理。见着顾庭不死心的找了一天又一天,知道劝不住,再者,他们也有点儿期盼,事到如今……

    “庭儿媳妇这事儿……”高氏可惜那么年轻水嫩的人没了,眼眶红了红,问道:“这都半月了,怕是人真没了,也不能再由着四宝闹腾下去。虽没找到人,也得立个衣冠冢,总得让人入土为安,否则不成孤魂野鬼了?既如此,就得发丧,亲戚家都要通知,老奶奶那儿也瞒不住。”

    “等回去再。”

    “那、江家那边……”按理两家断了来往,但生死是大事,若不报丧,怕人嚼舌,倒似他们顾家没礼数。

    对于江家曾主动修复两家关系的事儿,高氏并不知情。

    次日,顾家便锁了院子,回镇上去了。

    顾庭等人一并回去,这回就是回去办丧事。

    江堇姝见这边事情已落定,便追着季文扬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