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三日后,江堇姝去了李家。
李家人口不多,却因李翰林先后娶了两任妻子的缘故,内里并不平静。如今的李家老夫人虽不管家,却明明白白偏心着大孙儿,乃因李正良的生母是她亲自挑的,又是娘家侄女,自是不同一般。
后来的这位李太太,不论内里如何,面上却是一碗水端平,端庄贤惠也是有名儿。李老夫人因此也没给她下过脸子,婆媳两个算是和睦,偏生进门儿的曾孙媳妇拎不清,让李太太失了颜面,那边儿的大儿媳妇隔着一层,不好重话,嫡亲的儿媳妇,偏左耳进右耳出。
李太太本就闹心,谁知前几日儿媳妇突然病了。
本以为是真病,瞧着人面色苍白,卧在床上起不来,着急的请大夫诊治,大夫的话却很是含糊,开的药方子也多是温补调养。在内宅里过了大半辈子的李太太还能不明白?这是装病呢!
前儿一晚,李太太派了人给其传话,若她的病再不好,少不得用些狠药了。
一早起,李家二奶奶无奈的撑坐起来,镜子里照出一张憔悴的脸。
“二奶奶病的这样,太太她也不太容情了。”这也是在私下里,陪嫁来的心腹丫鬟翠珠才敢声替主子抱屈。
罗茜知道,太太强硬的要她今日“病好”,是为今儿的赏梅宴。太太看了药方子认定她装病,那府里其他人也会这么认为,先时不管她,可在今日这样场合她也装病躲着不去,老夫人便先恼了。
可谁又知道,并非她故意装病,实在是真怕了。
自从听马道婆出事被拿到锦衣府审问,她便日日如坐针毡,生恐之前的事情败露。日夜忧思焦虑,她本就是病初愈身子还未调养好,这么一来,自然是起不来身。也是她以往骄纵太过,如今真病也没人肯信,内里实情她也不敢跟人。
等江堇姝到了李家,见到了李家几位女眷,很轻易就看出李家二奶奶粉饰下的真实脸色。
马道婆之事实在恶毒,罗茜之狠更是涉及幼儿,如今借此事吓一吓,长远不敢,起码近段时间她只敢安安分分。
在江堇姝看来,她想争也没什么错,但跟妇孺争有什么用?哪怕李正良妻子都没了,依旧可以续娶,她就这么一直循环下去?只是舍本逐末罢了。倒不如盼着李正和上进。
“这就是顾娘子?生的好模样,好气派,怨不得顾家子一直念着。”李家老太太亲热的托着江堇姝的手,毫不吝啬的称赞,又带着趣,可以看出李翰林的确很看好顾庭,因此老夫人才拿长辈态度称呼顾庭。老太太又对着其他受邀而来的女客道:“你们都不认得她,常跟着章老翰林的孙儿来我们家的顾庭你们或许听过,这便是他的娘子,今日热闹,我便请她一起来。”
这算是正式将江堇姝介绍出去了。
京城里各家有各家的圈子,如李家,交往的多是文官,或许不如荣国府那般门第显赫,却绝对清贵,其间既有后起之秀,也有百年传承的书香世家。
“老夫人的是那位顾举人?不是他早年丧妻了么?”有人脱口疑问,完忙歉意的捂了嘴,一副失口的样子。
在座众人谁也不傻,哪里看不出她是故意。
明年正是大比之年,早前京中便涌入各地学子备考,在座各家府上都有不少学子进出,时常相互些学子的事情。有些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在京中寻不着好亲事,少不得瞄准这些人。再者,读书科举不易,一般而言走到会试这一关,年龄多在三四十岁往上,三十来岁就称得上年轻了,可想而知,顾庭、章铭这类不到而立之年的考生多受关注。
顾庭尤其胜之,他跟章铭都年轻,且仪表不俗,虽章铭比他家世好,但顾庭学问更佳。再者,章铭已然成婚,顾庭却妻室空悬,虽是娶过一任,但若会试能取得好名次,未来颇可谋划。
当今用人,不拘一格,甚至偏爱寒门士子。
在座这些太太奶奶们,自家或许没有此等想法,但亲朋故交家未必没有。他们从中做媒,也是经营一条人脉,对于顾庭之事但凡有想法的,少不得听清楚,甚至消息就是从李家得来的,谁知今日冒出个顾庭之妻。
先前传闻她们也听了,今儿也是当着李老夫人求个明白罢了。
这一点,李老夫人清楚,江堇姝也清楚。
李老夫人笑道:“来也是件奇闻,顾娘子也是得佛祖庇护的有福之人。”
接下来,李老夫人便将事情原委又讲了一遍,着重便点出了清风道长和大德禅师,也是正面声援江堇姝的意思。
“果然是个有福之人!”
“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指不定这‘后福’就在明春。”
这时候不管心里做和想法,所有人都改了口,纷纷笑着夸赞。
清风道长在民间声望高,但多年未露面,是个只在传中的人物。大德禅师则不同,圆觉寺的和尚的确以做法事而闻名,但不代表佛法不好,宫中几次宣召,便是请大德禅师去给宫中的老太妃讲佛法。
这样的大德禅师分量自然不同。
赏梅宴后,江堇姝的生活没有太多变化。
李家释放了善意,表示了亲近,她一月登门一次正合适。顾庭常跟李正良来往,所以每次去了李家,见过李老夫人,她多跟李家大奶奶来往。对方是个诗意文雅女子,正经溜达社区教养出身,江堇姝陪着些诗书,倒也还不错。
不过,她对这类交际应酬还是不大感兴趣,若与人论道,她几日都不嫌枯燥。
恰在此时,一个意外访客到来。
“江前辈,晚辈玉素有礼了。”来人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何玉素,出自清心观。
江堇姝扫了一眼,便笑道:“恭喜玉素道友筑基成功。”
当初便看出何玉素离筑基之争一线,如今三个月过去,果然筑基。且看她此时出来走动,周身法力稳固,必是温养过了。观她修炼的势头这般顺遂,要么是先前积累深厚,要么是天资悟性俱佳,总归应该是清心观重点栽培的弟子。
那么,本没有交集的何玉素来寻她,必然是有话传达。
果然,何玉素尚未坐定便道明了来意:“自上回师尊与僧道交手,距今为止,观中一直在寻找二人,但始终没有踪迹。师尊,那对僧道只怕是所谋不,便是离开,也定会返回,根据观中搜集来的信息,僧道似乎很关注荣国府。本来观算派人近距离接触荣国府之人,又怕草惊蛇,江前辈与荣国府却有渊源,不知能否相助?”
显然清心观也查了江堇姝的来历,查到她跟荣国府的关系。
江堇姝淡笑:“至少在明春之前,我是不算跟荣国府照面的。”
若是可以,她自然想当那层关系不存在。但若顾庭会试不错,辗转间,消息总能被贾家知晓。有些事她有所感,那座荣国府,她总有一日会亲自走一趟。
何玉素似乎也不意外,点了点头,又道:“师尊尊重江前辈的意思,只是劳烦江前辈到时予以引荐,师尊安排玉素进荣国府。”
她们若要进荣国府,阵法会有反馈,不知徐清风可会出现?
江堇姝也明白何玉素的算,荣国府有座大观园,大观园内有座栊翠庵。栊翠庵现今已经住了一个妙龄尼姑,那么,再住进去一位也不是不能。
只不过……
“你可知道栊翠庵已有主人了?”这一点何玉素必然知道,江堇姝明知故问,也是提醒对方莫忘了考虑妙玉为人性情。就妙玉那个秉性,栊翠庵既有她在,是断不肯再让另一人来同住的。
何素玉嘴角掠过一抹极淡的笑,似有轻讽:“真正的主人是荣国府,到时候只要江前辈搭桥引线,荣国府不会不乐意。”
何玉素知晓妙玉的名声,但对方是否乐意接纳,根本不在考虑之中。何玉素不是妙玉孤身一个无处容身,也不是要讨好荣国府,她只要住进去而已,旁人的感官她根本不予理会。
江堇姝挑了挑眉,笑了笑没在多。
“既如此,那便依道友之意。”
转眼便到了开春。
春寒料峭,却正是会试开考,北方的考生都难以抗冻,更遑论南方的士子。现今顾庭倒是不惧了,他毕竟有修为在身,一大早就拎着准备好的竹篮与章铭、李正良一道前去贡院。章铭和李正良面对这样的气候,频频皱眉,担忧自身体支撑不住,或是因太冷写出的字不好,见着顾庭面色红润毫无异色,不由得十分羡慕。
会试共考三场,每场三天。
江堇姝是不为顾庭担心的。
常乐可不知晓内情,送考、接考,便是待在家也时时忧虑,甚至不时去贡院外面转悠。每当看到有考生昏倒被抬出来,常乐就心跳加快,看到不是顾庭,长舒一口气,不多时又开始忐忑。
江堇姝不好表现的太另类,只好躲在屋内,佯装诵经祈祷。
待得三场考试结束,贡院大门一开,江堇姝带着常乐雪去接人。
同样来接考生的人太多,车也多,离得老远就过不去。江堇姝留在车上,常乐则朝人群里头挤,过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常乐扶着顾庭返回。
“娘子,四爷出来了。”常乐一脸的喜气,老远就嚷嚷个不停。
雪立刻将马车上备着的热粥盛了一碗,笑嘻嘻的道:“四爷定是饿了,冻了那么些天,正好吃点儿热乎的东西暖暖胃。”
经过这段时间,雪慢慢儿懂得如何更好的做个侍女,起码是在人前不会露馅儿。
江堇姝伸手扶了一把,待顾庭坐好,常乐便赶车回家。
雪皱了皱眉,悄悄把脸扭开。
江堇姝笑道:“怎么,嫌味儿不好闻啊。”
雪嘿嘿笑着,低着头不吭声。
顾庭也是一笑:“怨不得雪,我这幅样子着实邋遢了些。”
在贡院里待了好几天,衣服没换,脸没洗,都有胡茬了。这也是在早春,若是盛夏,身上的味儿更大。顾庭虽有法子清理自身,但却不好动作,只能跟其他考生一个样子。所幸他不怕冻,到底强得多。
炼气期没有辟谷,这几天吃的都是冷饼子,肚子里也着实难受。顾庭接了雪端来的热粥,吹着热气儿几口就吃完了。
到家时常乐本要去请大夫,不论如何,总要大夫瞧过才安心。
这两天大夫紧缺着呢,多花银子也不一定请的着。
江堇姝也没拦着,由着常乐去,大半个时候后常乐回来,果然灰着脸。倒是不大会儿功夫,李家送来一个大夫。像李家这样的门户,日常都有常用的大夫,每年给着供奉,大夫自然要紧着李家。
大夫给顾庭瞧了,笑道:“举人老爷好体魄,只是有些乏累,吃些热食,歇足了精神就无碍了。”
顾庭道了谢,又问了李正良和章铭的情况。
大夫也知他们关系,否则李家也不会让他过来,所以也没犹豫便了:“那二位大爷都累得狠了,出了场便睡倒了,有些损了元气,幸而没伤着根底。如今已经开了温补的药吃着,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江堇姝给大夫封了一两银子谢钱。
大夫推辞不受:“顾娘子不必破费,李家已付过了。”
江堇姝笑道:“劳累您跑一趟,拿着吃杯茶吧,也是给我们四爷讨个好意头。”
大夫听闻这话,便笑着收了:“那就恭祝顾老爷高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