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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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复耳朵里塞着宁宁送他的耳机, 从他戴上它的那一刻, 他就知道她是用了心的。

    音质很好,隔音效果也不错, 阻断了浴室内引人遐思无暇的流水声。

    这让他不至于被她牵引的那么深。

    沈复想强硬压制心底的念想, 结果反而适得其反,他心里的阴暗面就像遇了水的海绵一样不断膨胀着。

    他垂眸, 看着自己手腕上系着的红色的窗帘绳, 绳子被拉得很长,穿过门缝,跃进了浴室内,时不时轻微的动一动。

    他知道, 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在宁宁的手腕上, 随着她沐浴的动作, 而轻缓自然地颤动着。

    这条红红的绳子,仿佛月老的红线, 牵引着他们两个。

    他脑海里甚至已经在私自脑补构建着她站在花洒下的画面:细腻的水流在她身上细细流淌蜿蜒,她腕上的红色绳子, 衬得她的肌肤如雪……

    沈复甩甩头,他特别反感这种情绪上的不受控,这让自制力很强且追求自控的他非常不适。

    他闭上眼, 另想他法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放空了两秒,他决定去想鬼屋里经历的那些狰狞骇人的鬼怪们。

    从镜子里伸出来的手、浴池甬道里追杀他们半层楼的护士鬼、棺材里蹦出得僵尸、楼顶上飘过的吊死鬼,地板里钻出来要拉他们下地狱的冤魂……

    一系列的恐怖画面电影一样成祯的闪过, 他终于成功地赶走了心里那点儿事关风花雪月的荡漾心思,总算冷静下来。

    而且是透心凉。

    沈复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特别怕鬼。

    因此从不看恐怖电影、恐怖,惊悚片都不看。

    他对灵异相关的东西恐惧感格外强烈,身处其中时,他自我保护的机制是硬碰硬,比如上次把宁宁当贞子那回,毫不犹豫便甩了棍子扔过去砸。

    这次在鬼屋,他面上端着冷静,没像其他人一样大吼大叫,其实好多次看到出来吓人的工作人员还有诡异的画时,他都忍不住想要动手去赶走他们……

    得亏了宁宁抓着他的手又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分出了攻击鬼怪的精力去照顾宁宁的情绪,这一路下来,他才得以没有毁坏物品……

    浴室里,除了水声再无其他。

    宁宁听着水滴滴落在地的声音就响到了血池甬道里的女鬼,她眼睛都不敢睁,除了挤洗发露之类的洗漱用品时才会睁下眼,其他时候都是闭着眼洗。

    当她洗完身体准备冲掉头发上的护发素时,忽然觉得洗澡水好像变稠腻了许多,她动作猛地顿住。

    不知道这温热黏稠的触感是因为混合了护发素的缘故,还是水变成了鲜血……

    这念头一闪而过,理智告诉她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但想法一起,就停不下来了,总觉得自己身上这些湿漉漉的不是水还是血。

    她紧闭着的眼皮又紧了紧,因为太过用力,导致眉头和嘴唇也紧绷起来。

    她想和沈复聊一聊,好缓解一下恐惧:“沈复,你还在吗?”

    一秒。

    两秒。

    三秒过去了,他那边迟迟没回复。

    宁宁闭着眼处于黑暗中,等待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她以为声音太他没听见,于是加大音量,再次喊了声:“沈复?”

    他依旧没有搭腔。

    宁宁有点害怕了,按照恐怖片里的套路,一般鬼怪出现时,都是会自带结界,让外面的人听不见受害人的声音……

    此时她的耳边只有水流声,滴滴答答很是瘆人。

    她伸出手摸索到开关处,停了花洒的水。

    等室内安静下来后,宁宁再次提高了嗓门,几乎是用吼得:“沈复,你别吓我,你听得见我话吗?听得到就句话好吗?”

    一片死寂。

    回应她的是室内微风,席卷着凉意从她身上抚过。

    宁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半是被夜里的凉风激的,一半是吓得。

    她嗓音都变了:“沈复——”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硬生生颤成了好几个音符。

    她本来想扯动系在她的手腕和沈复手腕处的窗帘绳,但又感觉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不太好。

    虽然有吊带护体,但是这么湿淋淋站在花洒下确实不太雅观,也显得自己轻浮。

    而且之前宁宁追沈复追得那么轰轰烈烈,很容易会给沈复造成在有意引诱他的错觉。

    宁宁思索了会儿,放弃扯动绳子的想法。

    她迅速开花洒,胡乱把头发上的护发素洗掉,而后微微睁了一点点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勉强能视物的程度。

    她一把扯过旁边的浴巾,直接包在吊带外面,也顾不上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匆忙走到浴室门口。

    她站在门后,两只手紧紧攥住浴巾,免得浴巾掉下去。

    宁宁通过门缝往外看了看,第一眼,没看到沈复。

    她只得稍微加大点门缝,把门拉到半开,这才看到了沈复,他大半身子靠在门上,一半靠在墙上,他耳朵里塞着耳机,闭着眼表情凝重,不知在沉思什么。

    宁宁不满,好了守着她的,结果自己听歌听得起劲儿根本就不带理会她的。

    她问:“你怎么不理我的?”

    他神色没有半点起伏,似是没听见。

    宁宁:“……”

    耳机质量也太好了点吧!早知道就不送给他了。

    忽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这么近没道理听不见,难道是真的被鬼怪设置了结界,他和自己看似离得近,其实并不在一个空间么?!

    宁宁大声喊道:“喂!”

    一边喊,一边伸出手去,试图去触碰他,看看能否摸得到,看看他是否真的存在。

    她手搭上他的肩:“你别吓我啊——”

    手下传来温热坚硬的触感。

    她心里一松,总算踏实了一些,也有了点真实感。

    沈复正在鬼怪的幻想世界里历劫,被她这么陡然一碰,吓得七魂没了八魄,以为被鬼抓住,即刻间就炸了毛,受到了万分惊吓,发出一声极其低的:“啊——”

    充满了浓浓的戒备和恐惧。

    宁宁被他这么一叫,刚刚消散的惊惧立即卷土重来,她吓得身体僵住,难道他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沈复挂着一脸的惧意惊慌转身看过来。

    他是倚着门站着的,门本来就被宁宁了半开,此时没多少支撑力,他这么骤然一转身,门被他甩开,失去了支撑力,他没来得及调整好在站姿,歪歪斜斜踉跄了了一步,一条腿踏进了浴室内。

    沈太太爱美也追求美,她喜欢平滑的事物,觉得那样视觉上很舒适,所以浴室没有做防滑处理,地板特别光滑。

    而浑身湿漉漉的宁宁在门口站着,此时地板上已经有许多从她水上流下来的水渍,湿漉漉一片。

    沈复一脚踩上去,不可避免了滑。

    整个人直挺挺跌了下去。

    整件事发生的很快。

    从他被拍到跌倒不过短短几秒。

    他摔倒在地,睁开眼时还是懵着的,不明所以。

    他愣愣地抬头往上看,这一看,愣上加愣了……

    宁宁……

    她是穿着裙子的,酒红色的裙子长度到大腿中段,上半身裹了浴巾,围得严严实实,单从造型上看,是很正常的装束。

    大街上所穿衣料比她少的人多了去了。

    只是——她因为要洗澡,所以内里什么都没穿。

    仅穿了个吊带裙来做遮掩,以免被他看了去……

    其实她现在这么穿完全没问题,正常地看她比如直视或者俯视都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但现在的问题是——

    他是摔倒在地面上的,以绝对仰视地角度看着她……

    在他的角度,她裙底的风光,是一览无余的……

    沈复:“……”

    宁宁:“……”

    事情发生的太过意外且突然,沈复猝不及防,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宁本来正担心他有没有摔伤,可是当触到他古怪的表情时,她恍然想到了什么,顿时也跟着呆住。

    时间在尴尬中游走着。

    一秒,两秒,三秒……

    两个人就保持着遥遥对望的姿势许久,最终,是宁宁反应过来。

    “你看什么!”她低声呵斥。

    她连连退后几步,双手紧紧按住裙摆压住。

    她是护住了裙底风光,但一直被她双手攥着围绕在上身的浴巾因为没了她的手做固定,瞬间就掉了下来,因为她动作幅度过大,肩上的吊带也斜斜垂到了上臂,导致本就低领的衣服垂得更低,前胸半截的光景泄露了几分。

    宁宁:“……”

    沈复:“……”

    他将将才从方才的春光里抽身出来准备回避,紧接着便被她第二次乍泄的风情砸得始料未及,思绪再次出现怔愣……

    “你还看!”宁宁吼他。

    宁宁本人的声音是甜美的挂的,就算她此时在凶他,可是话从宁宁嘴里出来,软糯糯的,乍一听,竟有几分娇嗲的意味。

    宁宁:“……”

    没能表现出心里的愤怒,好气!

    好在沈复很配合,他立即别开视线。

    为了自证清白,他没先起身,而是先扭过脸去,向相反的方向看去。

    宁宁飞快抬起左手把衣带整理好,然后弯下腰迅速捡起浴巾重新披在身上,包裹好自己后她把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取了下来。

    沈复等了会儿,问她:“你好了么?好了我就起来了。”

    地上又湿又凉,在上面趴着对谁来都不是件愉快的事。

    回应他的却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

    “流!氓!”

    沈复:“……”

    他觉得自己被这么称呼很冤枉,但他还是决定先稳住宁宁再。

    他道歉:“对不……”

    眼睛下方和颧骨上面的位置忽然被一个坚硬沉重的东西砸到,疼痛感骤然出来。

    沈复的声音戛然而止,改为了一声痛苦地:“嘶——”

    宁宁刚才一时情急,看到旁边的置物架上搁置的高尔夫球,随手抓过来就对他丢了过去……

    沈复直起上半身,跪坐在地上,右手捂着眼睛,疼得低着头倒吸凉气,他问宁宁:“你在做什么啊——”

    很平常的一句询问,许是大饱了眼福的原因,他心情得以安抚,此时并没有很生气,情绪还算平静。

    宁宁焦虑,她发泄性地跺跺脚:“你太讨厌了!”

    她转身跑出了浴室。

    沈复听着她离开的动静懵了一瞬,而后转过身冲着门外吼:“你等会儿!你倒是扶我出去啊——”

    脚步声顿了顿,不到一秒就接着响起。

    很快,她跑没了影。

    “……”给沈复气够呛,沈复一手捂着眼,一手把手上的绳子粗鲁地扯下来后发泄似的狠狠摔在一旁。

    宁宁回了房躺在床上,把杯子拉得高高地盖在头顶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这是沈太太走得第三天,沈太太要一星期后才能回来。

    她和沈复,还有继续单独相处四天……

    整整四天啊,太折磨人了!

    她还是云云时,都没被人这么看个彻底过。

    现在可好,在一个不是自己男朋友的人面前,走了那么大的光,或多或少是有些难堪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沈复相处。

    她在被窝里滚了好几遭,最终决定掉牙齿活血吞,当没事人一样继续和他相处。

    也没其他法子,总不能为这个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次日,清。

    宁宁早早地就起了床,给自己做好了早餐,在还没到沈复起床的时间点前就背着书包出了门。

    她也没有给沈复做饭。

    昨晚她刚吃了大亏,她认为最近不能再向从前那样事无巨细地照顾沈复,不然太没自我,显得倒贴他多厉害似的。

    宁宁到教室的时候教室人很少,只有几个勤快的住校生在。

    她昨晚睡得晚,又起得太早,睡眠时间不够,怕上课的时候会犯困影响学习,她把校服外套拿出来搭在身上,趴在桌子上睡了会儿觉。

    等她再醒来时,教室里人已经来了一半儿。

    宁则玉也来了。

    他在后面沈复的位置上和池奔一起吃着早饭,见宁宁醒了,兴冲冲和她了句招呼:“宁宁,你来啦。”

    宁宁回头,对他笑笑,回应:“早。”

    宁则玉看到她脸的时候愣了愣:“宁宁?!”

    他:“你昨晚也没睡好吗?”

    宁宁捕捉到了也这个字,她第一反应是难道宁则玉得是沈复也没睡好,她抿了抿嘴,有些忐忑,难道是沈复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宁则玉了?

    不然宁则玉怎么会用也呢。

    “还有谁没睡好?”她问宁则玉。

    宁则玉指了指自己的下眼睑:“你看看这儿。”

    他又分别指了指乔妹儿、池奔和勇子:“还有咱妹儿,奔奔,勇子,哪个不是挂着熊猫眼来的啊。”

    乔妹儿听到自己名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宁宁在,颠颠儿跑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她盯着宁宁的黑眼圈看了会儿,:“宁宁,你也是被鬼屋闹得吧?”

    宁宁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所的没睡好是因为被鬼屋给吓得夜不能眠……

    她松口气,为了不让他们深究她失眠的点,点点头表示她也是和他们一样:“嗯。”

    宁则玉好事儿,有事没事喜欢观察其他同学,时常会往周围看看,他到处扫的时候远远看见沈复走进教室。

    他抬了手,对他挥着手臂,热情道:“阿复,你来了啊——”

    宁宁正想低下头假装看书,免得和沈复对视,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乔妹儿身体一僵。

    她凑过去点,嘘寒问暖:“你怎么了?”

    乔妹儿直勾勾盯着她,似是有意别开视线控制着不去看其他地方,声音也有浅淡的慌乱:“我先回去了啊宁宁。”

    周围人太多,不适合聊些私人的东西。

    所以宁宁暂时没多问,她:“嗯。”

    宁宁低头看书本,避开了和沈复对视的可能。

    不是对他有怨气而产生的赌气行为,是因为一时冲动自己了他,完后觉得他完全是情有可原的行为,而自己过于暴力了。

    想要道歉,但他又的确把她看得够够儿的,对不起的话她就怎样都不出来……

    万千情绪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卡着,内疚有余,道歉的高度却又达不到。

    她纠结的空档,有温润不刺激的柠檬香味传来,那是和她衣服上一样的洗衣液味道,她知道刚才走过的人一定是沈复。

    沈复来了,宁则玉也刚好吃完早饭,他拿着食物垃圾袋站起来,给沈复腾地方,在看到他眼睛的时候愣了愣。

    他惊呼一声。

    “哎呦我去,明明咱们几个眼下都带着鬼屋后遗症,怎么单单到你这儿就升级了呢?”

    ——还升级的那么厉害。

    瞧那儿颜色深的噢,淤青一片、肿胀不堪,仔细看,还有血丝……

    26、0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