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住了额头，好半晌：“我想告诉她。”

    霍都点点头：“无论如何，实话总是没有错的。”

    他顿了一下，又推翻了自己：“可实话也要分情况，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实话的。”

    霍都看出来了，这回是真的犹豫了，不分上下，没有倾向，十分犹豫。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感觉出来供他参考：“具体不上那句话，可能是那天晚上她问了太多问题，总叫我觉得她在疑心什么，而这种疑心并未随着我的解释而消失，否则她就不会不跟我走。不过今天她松口，又肯走了，想必是没什么疑心了。若我是你的话，她足够相信我，我就实话实。倘若不够，那我就等水落石出之后再，反正人也不是我弄死的，她总不至于因为这个一直闹吧。”

    相城还是没话。

    房间里有很长的静默。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不大，但破了静默，烛火适时的爆出灯花，霍都问：“谁？”

    步长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霍公子，是我。”

    霍都看了一眼相城，他一动未动。

    霍都压低声音问：“你要见她吗？”

    他摇了摇头。

    霍都又道：“那你先进去躲躲？”

    见他还是纹丝不动，叹了口气，走到门口，隔着门道：“家母今早突感不适，在下近旁侍疾，精神萎顿，不宜相见，不知公主找在下何事？”

    步长悠道：“无事，下午我听公子的长随，公子家中出了事，有些担忧，要紧吗？”

    霍都道：“不是什么大疾，让公主挂心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步长悠见他似乎没什么心情与她话，就道了告辞。

    霍都回身看他。

    他下定了决心，起身道：“你们先走吧，等我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派人去追你们，到时候你替我告诉她。”

    霍都点点头：“那行，我们明早就走，琮安附近的官道都有关卡，不好走，我们得从山里绕，会慢一些，到卫国估计得十来天，到了后派人给你来信。”

    霍都送相城出去，两人走远后，步长悠从廊下那一丛芙蓉花中站了起来。

    半道上遇到她刚才发回去拿披风的侍女，两人就一块回去了。

    霍都送完相城，回到房间洗漱一番，然后换了衣裳，去西角楼找步长悠。

    他为自己刚才没有开门表示歉意，又简单了下自己母亲的病情，无大碍，他们明早就出发，让她今夜好好休息。

    步长悠见他不，只好自己问：“霍公子，相城今晚还能来么？”

    霍都戒备的看着她：“怎么了？”

    步长悠垂着眼，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想他。”

    霍都放下心来，笑：“他听了这话一定很高兴，不过今晚大约是过不来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公主暂且忍耐一下吧。”

    步长悠点点头，没再其他话。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到了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叫起肚子痛，陪夜的侍女被惊醒，见她疼得死去活来，赶紧去找霍都。

    霍都赶紧叫人到山下的庄子里去请大夫。

    大夫隔着帐子诊脉，觉得她的脉象比上次稳健多了，按腹痛会慢慢减弱，怎么会突然厉害起来？他问步长悠的饮食起居。侍女傍晚出去走了一圈，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大夫点点头，那就是了。他起身开了新的方子，其实就是比上次的方子加了一味肉桂，产留下来的毛病，也没速成的法子，只能慢慢养。

    等天亮后，霍都见步长悠还疼的厉害，就着人进城去请大夫。

    步长悠嘱咐他去请宫中退下来的那个梁大夫。

    梁大夫从宫中退下来后，经常为城里的达官贵人瞧病，霍都自然也是认识的，就立刻派人去了。

    梁大夫问病症时，步长悠把侍女叫进帐子，声自己还有其他隐秘的症状，有旁人在，她不好，想叫霍公子和她回避一下。

    侍女心领神会，同霍都隐晦的了，霍都就撤出了里间。

    侍女也没进来，而是停在了隔扇的屏风外。

    今年春天，裴翼和夫人以及裴炎带梁大夫为步长悠看过伤，为防梁大夫认出她，步长悠不敢掀开帐子看里间还有没有人，就道：“梁大夫，他们都走了吗？”

    梁大夫听声儿知道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以为她脸皮薄，就道：“人都走了，姐吧。”

    步长悠压低声儿道：“梁大夫，没其他病症了，就腹痛，尤其夜里，常常痛的睡不着，您就照这个病症开方子吧。不过我把他们支开，的确有事要问您。我产后一直在这里静养，连房间都不许出，更别进城，都快闷死了，好不容易遇到从外头来的人，您能跟我最近城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么？”

    梁大夫被她这么一问，一时还真想不起，竟然语塞了。

    步长悠就道：“我之前听文庄公主被人绑架了，驸马爷去救她，结果两人一块失踪了，现在找到了吗？”

    梁大夫一听她问的是这事儿，就叹了口气：“别了，昨儿下午老朽去给安国君的夫人瞧病，路过武平君府，瞧见门上挂了白幡，还以为是武平君驾鹤西去了。到了安国君的府中后，无意间又起这事，才知道是武平君的长孙——也就是驸马死了。听是在河边找到的，身上十几道口子，人被河水冲泡的都腐烂了。”又叹息，“时人都那孩子像武平君，将来会有大作为，没想到没就没了，真是造化弄人。”

    步长悠本以为是自己多疑，为了不让自己的疑心持续一路，持续到卫国，她才做了这番试探，她都做好了落空的准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她被震住了。

    她震惊之余，其实又不那么震惊。昨晚相城来了，却没见她，霍都也没告诉她相城来了，她其实就往这方面想过。甚至在更早，早到霍都像她坦白一切时，她就想过这种可能。可那时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没想到会真的这样。

    梁大夫在帐子外头叫她，她也不应，他老就自顾自的起身去开方子去了。

    开了方子交给霍都，吃药是一方面，还要多进一些补身子的东西，比如鸡汤、鱼汤、骨头汤之类的，但要清谈，不要太油腻，慢慢养着吧，养一养会好起来的。

    霍都着人付了诊金，亲自将梁大夫送出去。

    到底是担心，到了外头，霍都仔细问病情，梁大夫笑呵呵道：“该的老朽方才都了，其他的倒没什么，公子不必担心。”

    霍都问：“那她刚才跟您……”

    梁大夫道：“太年轻了，坐不住，估计也是闷坏了，知道老朽从城里来，问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霍都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在下也久未进城，城里有什么事么？”

    梁大夫嗐了一声：“城里最近的大事也就公主被绑架这一宗，正巧老朽昨儿在安国君那听了几嘴，是驸马爷的尸体找到了，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啧啧，可惜了。”

    囚禁

    送到大夫后，霍都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

    真没想到公主这么敏锐。

    他才稍微一不正常, 她就识破了。

    他觉得头疼, 也替相城头大。

    他决定先回去试一下公主的态度。

    霍都回到楼上, 侍女已挽起了帐子, 步长悠背对他们躺着, 看不到神情。

    霍都给侍女使了一个眼神，侍女会意, 将房间里的人都撤了出去, 并且将门掩上。

    霍都走到床尾, 接着病事：“公主好好养着吧, 去卫国不急在这一时, 什么时候身子养好了，咱们再启程。”

    步长悠一动未动。

    霍都见她不话，就道：“那在下就不扰了，先告辞了。”

    完正欲转身，忽然听到步长悠问：“裴炎真的死了吗？”

    霍都顿住步子, 回身瞧她。

    她仍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