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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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淮刚要把一个馄饨放在嘴里,听到钟仁这句话,调羹里的馄饨险些掉了下来。

    好在钟仁正歪着头看向钟信,他急忙坐稳了身体,心里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

    钟信收住脚,回过身来,“多谢哥哥嫂子的美意,我饭量大,那些点心都吃了个精光,老七见识少,只觉嫂子的东西,样样好吃,样样都是好的。”

    秦淮一只手在几下面,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为的是让自己不至于因为狂喜和惊恐叫出声来。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回答。

    自己没有去他的住处,更没有把点心捎给他,而他竟然吃了个精光。

    为什么?

    钟仁似乎对钟信的回答饶有兴致,喝了口粥下去,放下手里的筷子。

    “既然觉得味道好,你倒看,都吃了一些什么,以后可以让厨房多做上一些。”

    秦淮的心又一次跳到了嗓子眼儿。

    方才晚饭时的点心,钟仁虽然没吃多少,可是每一种,却又都略动了动。没有见过那几样点心的人,便是想胡乱猜测,在钟家厨房常做的不下百十种点心中,也不可能猜得到。

    钟信的目光似乎在无意中掠过他的脸,却没有任何表情。

    “嫂子给我带来四样点心,老七没见过世面,也不懂叫什么名字,就知道一样是芝麻*果仁馅的酥饼,一样是绿豆粉做的凉糕,还有一个是夹了肉松的果子,对了,还有一样我倒识得,是灌了鸡汁的笼包!”

    钟仁似乎回想了一下什么,笑着点了点头,“你饭量确是不,这些东西我和你大嫂两个人也没吃下什么,你倒能全部包圆,还是年轻力壮体格好啊!”

    秦淮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快要痉挛一般,手脚发麻,心跳加快,掌心里全是冰凉的冷汗。

    在钟信完笼包三个字的时候,他既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被一块新的巨石压在了胸口。

    这个里最腹黑的男人,刚刚帮自己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关口。

    可是这关口后面,却像是又多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火坑。

    钟信告辞出门了,秦淮勉强从慌乱中起精神,却听见钟仁在一边问道:“你怎么才吃了这么一点?”

    秦淮忙假笑道,“我可比不上老七的身子骨,要不是大爷喜欢吃宵夜,我原本这点子东西也是吃不下的。”

    钟仁一边剔着牙,一边点了点头。

    “老七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自是吃得多一点。起来他也不了,我像他这个年纪,早已经娶过两房妻妾。今天我见钟晟家那个寡妇生得不错,还真动了给老七撮合的念头,他伺候我这么多年,虽没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肯给他,若给他寻个寡妇进门,倒也不难。”

    秦淮心中暗骂这人居心果然不良,明明都是钟家的儿子,在他心里,钟信却沦落到只配娶寡妇进门的程度。

    他心里虽如此腹诽,嘴上却笑着接道,“还是大爷想得周全,可大爷既有此心,为何还坚持要将那寡妇送返娘家呢?”

    钟仁了个饱嗝,道:“一是那寡妇性子有些难缠,未必甘心嫁与老七,二则我这里有不少事还用得着他,他若在寡妇身上耗光了气力,有些事儿,我怕他会有心无力,嘿嘿,你可是不是呢?”

    这句话钟仁虽然得有些微妙,可是秦淮却瞬间了然于胸,不禁便感觉有些耳垂发热。

    眼前这个钟家大少,难道真的biantai至如此,一定要看到自己妻子与叔子做出些不才之事,才会满足他的欲念吗?

    “对了,今天老太太提起去宝轮寺上香还愿的事,你进钟家的日子还短,不知就里,我且与你知道。”

    两个人一边往卧室走,钟仁一边脱着长衫。

    秦淮接过来,“嗯”了一声。心里莫名跳了跳。

    虽然在书里并没有印象太深的情节,可是这宝轮寺三个字,听起来却偏偏有些莫名的熟悉。

    “那宝轮寺是咱们钟氏族人的家庙,自来便有香火供奉,并连庙里的僧人,都吃着钟家的供养。每年差不多这个日子,阖家人众都要去庙里进香,并会在那里盘桓两日,既还了愿,也玩赏些家庙周遭的景致,因此宅中各房人等,没有不爱去的。”

    秦淮笑道,“后宅里的女眷不像爷们儿天天在外面忙,平常出门逛得时候终是有限,既有这样的机会,自是都爱图个热闹。便是我,也是一样的。”

    钟仁捏住他的下巴,淫*笑道,“你是不是在家里呆得闷了?也难怪,我初见你时,你成日家在花船上拉琴唱曲,游湖逛景,浪荡开心得很,现下每天守在后宅,心里面觉着有些憋屈,倒也是常理。”

    秦淮斜了他一眼,挥手掉他的手,“大爷饶是会拿人开心,人家哪里像你的那样。对了,老七燉的参茶那会子送了来,我去端来你喝。”

    钟仁斜靠在床头,“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去逛逛的,不过我这几天被老二和公司里的事缠磨,恐怕没有工夫去家庙那边。你若要去,我便让老七跟着。要知道,那些趁乱揩油、专在后宅人身上占便宜的人实是不少,我都是知道的。有老七在你旁边照应,我倒也放心些,你看可好?”

    秦淮面对眼前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钟家大少,实是不知这话该如何回答,便只“嗯”了一声。

    钟仁将他端来的参茶喝了下去,舔了舔嘴角。

    “老七这道茶燉得火候味道不是一般人可比,这些年我是吃惯了,便因为这个,也得多留他在身边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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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起,钟仁一直在外面忙碌,很晚才回。

    而钟信自那日和族中人等去送遣那寡妇,也在外耽搁了两日,才回到钟家。

    这两兄弟都少在泊春苑出没,别人不知怎样,秦淮却只觉满身的轻松。

    钟仁自不必,秦淮恨不得少见一时是一时。而钟信,自他帮自己度过了那场难关后,却更让秦淮悬起了心。

    他也曾在背后反复推理,到底对方是如何知道,那天晚上自己送出的是哪四样点心。

    根据多年来看宅斗文的经验,秦淮最后断定,钟信一定是在自己给了他母亲要被断粮的消息后,晚上也偷偷去了丁香那里,并看到了那些点心。

    他记得自己回到泊春苑时,刚巧看到钟信去往厨房的背影。现在想想,如果他看到有人给母亲送来食物,自然要猜测是谁所为。丁香虽然疯癫,但出送食物者是个青年男子,大概还是能够。

    而以他的心计,联想到自己暗中透露消息一节,自然会推想得更深,很容易想到送点心之人便是自己。

    只不过他可能很难相信,明明风骚下流试图勾引他的嫂子,为何会突然大发善心。因此,才会到泊春苑的厨房去求证一番,听一下少爷奶奶晚上用过的点心,到底是不是在母亲处看到的几样。而求证的结果,自然就再清楚不过了。

    如此一想,那天他能不着痕迹地遮掩自己的谎言,便不难理解。只不过,面对自己忽然间动的善心,对钟信来,究竟是觉得自己为人本善、还是觉得自己是在变着法子示好勾引于他,可就真的不可知了。

    一年一度去宝轮寺上香还愿的消息让钟家后宅整个热闹起来。

    几房太太往年参差不齐,总是去的不全。今年何意如这边张罗上香,二房三房虽各有心事,却出奇的一致,都是要去的。

    而姑娘媳妇这边,更是没有人退堂鼓,便是有了身子的于汀兰,也一再强调要去给肚子里的孩子求签问卦。而身在邱家的长女钟毓,也早早就回了信来,是要和邱墨林一同前往。

    这样一来,钟家女眷几乎是倾巢而出,不仅人多事杂,还要在家庙内外盘桓两日,实是近两年钟家的一件大事。

    因此上,原本对于去庙里上香无甚兴趣的三少钟礼、六少钟智,都被几房太太下了死令,不管爱与不爱,务必都要前往。

    阖家上下,便只留下钟仁钟义两房少爷,忙着处理最近有些愈演愈烈的香水变质事件。

    秦淮虽不知那事件究竟闹到了何种程度,但是听钟仁在电话里已和钟义发过两次脾气,似乎每次都要提及秘方、检验等字眼,不过又都是以钟仁的拒绝为收尾。

    这晚钟家各房都在忙着收拾行李,以备明早的出行。

    秦淮在卧房里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正站在窗前对着月光出神,却听见钟仁在客厅里吩咐雀儿,让她喊人将老七叫来。

    秦淮竖起耳朵,未几,便听见钟信进了房来,给钟仁请安的声音。

    “老七,这两日我去不了家庙,你嫂子这边,你就要多照看点了。”

    “大哥放心,老七一定尽心尽力,家里两位兄长还有大姑老爷都一同过去,一定会照顾好家里女眷和大嫂的。”

    钟仁冷笑了一声,“家里人倒还好,你哪里知道,家庙那边的一堆和尚,素日在人前吃斋念佛,私下里却偷鸡摸狗,胡作非为。有胆子大的,勾搭女香客不,更有几个专挑俊秀的男人下手。我早就得到些消息,只不过一时没抽出空整治那些秃驴罢了。”

    钟信连连点头称是。

    泰淮在卧室却心中暗道,“什么叫家里人倒还好,家里人想干那些龌龊勾当的,难道还少了吗?”

    钟仁便又道,“所以到了家庙,夜间休息时,你便睡在你嫂子外间,关闭门户时心着些,可知道了?”

    钟信似乎迟疑了一下,终还是点头应允了下来。

    “还有,我那本春宫,你也一并带了去,山中无事,正好多给我描画两幅回来。”

    秦淮心里格登一下。

    这钟仁既让钟信住在自己隔壁,又给他那般下流东西随身带着,其中深意,令人心颤。

    只是如果他别有用意,biantai到想让自己与钟信发生些什么,那自己身上这守贞锁,又该如何处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