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对于秦淮来, 当今社会里男色当道,无论是明星网红,还是素人草根,身材好并且敢于秀出好身材的, 实在不要太多。
按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对钟信的身材有免疫力的。
更何况在前晚智空那淫僧来胁迫自己之际,老七赤着上身冲进来救护, 精壮的上半身一览无余, 虽和他素常佝偻驼背的样子相比, 确是雄健英武, 但对见过世面的自己来, 却也不至于在今天这会子,一下子便瞠目结舌。
秦淮紧闭着双眼,其实他心里, 是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吃惊的。
因为以他目光的精细和敏锐,方才那无意地一瞥之中, 不仅看见一个男子堪称伟岸的整个身形, 更在他行动之间, 看到了绝不该看到的地方。
……惊骇!
便只有这两个字, 才好形容眼下秦淮心中最直接的那份感触。
虽身处眼前这样一个堪称尴尬的环境, 身后的官差还在查验着二人脱下的衣物, 可是秦淮却发现自己的脑海里, 竟完全是那触目惊心的、让自己羞耻难当的一眼。
他不得不感慨老天爷造物着实是不公平的。
同样是钟家的后代, 同父异母的钟仁和钟信兄弟两个, 怎么竟会有着那样巨大的差距。
一个瘦如螳螂,虚软如泥。一个却健壮阳刚,天赋异禀。
不知道为什么,秦淮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明晰并理解了钟仁生前的种种古怪。
这个后期有了生理缺失的男人,之所以会在从前近乎残忍地虐待老七,却又偏在他成年后,一改从前的做派,表面上亲近不,还总想让他在自己面前和嫂子做那些败德风化之事。现在想想,既有他骨子里biantai无耻的一面,恐怕也有他艳羡老七惊人的天赋本钱,下意识想在他身上寻找能代替自己的那种快感吧。
一个是惊骇,一个是biantai。
这钟家的两兄弟,还真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那个头目忙于搜检二人的衣物,这边便有两个属下过来检验秦淮和钟信的身体。
这身体的查验倒不复杂,主要便是通过抽取血液,用官家自带的仪器进行分析,并将结果同钟仁的检测结果进行对比。大约是真的在钟家这边已经有了多次查验的经验,官差的行事很是轻车熟路,时间不长,便完了事。
那为首的官差点点头,交待手下加快去查验钟仁的尸体,这边便让秦淮二人将衣服穿起来。
秦淮见自己的衣物被那查验之人扔在一边的桌上,若过去拣取,势必便要在钟信眼前走过去。
他这会子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眼睛看着那衣物,便有些迈不出脚。
钟信也不作声,只用手遮挡着,走过去拿了自己的衣衫,又朝秦淮这边看了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窘态,便将他的衣物也拎在手里,两步走了过来。
“嫂子快穿上吧。”
秦淮眼见他走到自己身前,虽遮挡了身体,却挡不住身上青年男子那独有的阳刚气味,便连眼睛都不敢抬,只伸手去接他手中的衣物,却偏生抓了个空。
秦淮心中奇怪,终还是抬起头来,却见钟信微侧着头,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只手遮挡着身体,另一只拿着衣服的手已经歪在了一边。
秦淮忙伸手接过自己的衣物,却隐约听到钟信似乎长出了一口气。
两个人这工夫倒像是有了默契,都背转过去,三两下便将衣物穿上了身。
钟义一直陪着钟九在花厅等着里面的消息。
这会子,嘴里虽然和九叔天南海北地聊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那空屋子的方向,只等着里面能有自己关注的消息传递出来。
大姑爷邱墨林自从探视完昏倒的大嫂后,整个人倒像是吸了口上好的鸦片,兴奋得两眼放光。
他虽也坐在花厅里陪着二人,却早就魂游天外。嘴里喝着菊花香茶,却全不知味,只一只手时不时偷偷伸进怀里,把那极香艳的物事摸上一把,恨不得马上把眼前这些杂事办完,好能和寡嫂及早回到钟家,寻到机会后,亲手把这物事给他穿在雪白的身子上。
几个人正各怀心事等待,花厅外一个钟义贴身的厮却匆匆闪了进来。
这厮受钟义指派,方才起大早特特去寻了附近的电报局,去给家里面一通电话。这会子钟义见他回来,便推要出去方便,朝他使个眼色,两个人又出了花厅。
待到了僻静处,钟义见四处无人,便急忙问道:
“电话可通了?二姐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没?”
那厮一边擦汗一边低声道,“回二爷,已经和二姐通了话了,二姐让我告诉二爷一句话,泊春苑里现下闹得乌烟瘴气,麻雀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还若家庙这头没什么要事的话,便请二爷抓紧时间回来,是看那麻雀叫得如此欢腾,不知会不会是窝里藏了什么让它不安份的东西。”
钟义听罢他这番颇有些古怪的话,眉毛紧锁,脸上顿时阴云一片,也不话,便速速回了花厅。
刚巧这会子,那伙官差不仅已经审验过秦淮钟信,便连钟仁那边该取证的,也都完了。
那为首的官差便差人来寻钟九钟义和邱墨林,让他们也都过到那空房子里,是有话和他们交待。
钟义心中惴惴,跟在钟九身后来到了那间屋子里。
秦淮和钟信都已经收拾妥当,此刻都静静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并无任何缚手缚脚的惩戒之举。
钟义一双眼睛不看别人,倒先往自己私下有了默契的头目看去,却见对方耸了耸肩,朝自己摇摇头,面上尽是无奈之色。那意思已十分清楚,显然在寡嫂和老七身上,都没有自己心心念念之物。
钟义略有些失望地坐下来,心里想着方才二妹钟秀捎来的那番话,便更加想着赶紧回到家去。
众人都到位后,那带头的长官与钟九客套几句,便转入了正题。
原来经过一番检测,这些官差已经基本上得出了结论,认为大爷钟仁之死,倒也和原先钟家几位大少奶奶的死因差不许多,实是太过于贪恋房中之事,用了过量的药物所致。
检验后,钟仁身上既无任何外伤,又无被人胁迫服药的迹象。并且在大少奶奶体内,查验后也一样有相同的药物残留,只不过用量略了些,和他讲述的过程,却也都符合得上。
至于老七钟信,他身上并无任何药物的痕迹,且他为钟仁燉的参茶,家庙别院的铜壶内还有一些,经过查验,亦是很正常的补茶而已。
听到此处,秦淮面色微变,用余光轻轻瞄了身边的钟信一眼。
他眼前仿佛又传来其时在别院的客厅里,钟信手持自己下过药的茶碗,这是他第一次品了参茶的情形。
想不到,虽然自己已经看过的结局 ,也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腹黑而阴险,却还是在千算万算之下,让他占了先机。
官差到此处,意思已经得很清楚,只要最后再核实一件事后,钟仁突然身亡这事,便差不多要尘埃落定了。
而他口中所言需核实之事,便是要认定钟仁所服药物,到底是否如秦淮所,是钟仁亲自从家中带了过来。若果如此,大少爷贪图房事,亲自从钟家带了miyao来找大奶奶欢合,并过量而亡的整个过程,便确系丝丝入扣,无可指摘了。
听到此处,秦淮心里却莫名加速跳了跳,非常奇怪地,眼前便浮现出雀儿那张刁钻刻薄的脸。
既有了初步结果,官差便告诉钟九钟义,这边家庙的人,都可以先回钟家,但在官方最终结果没有给出之前,钟家大少奶奶和叔钟信,是不得离开钟家的。
这一点,便由钟氏族长钟九亲笔签了保单,确保这二人随叫随到,不得有失。
官差了结了现下的事务,便先行离开。剩下钟义等人,忙着张罗回去的车辆。
秦淮见钟信一声不吭,只快手快脚将自己在这里的物事收拾好,而他那边,却仍是来时那个装春宫画册的包裹,里面方方硬硬,显然那画册还在其中。
眼见一众人等便要启程,秦淮远望那庙后苍凉的佛塔,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奇异的感觉。
他心中有一个很突然的念头,于内于外,于情于理,都觉得自己应该到钟仁灵前拜上一拜。
不管怎样,自己穿书过来的第一个身份,便是钟家大少的填房男妻。
而眼下他命归黄泉,自己的身份也随之变成了大房新寡。
虽然还不知未来又会如何,但是毕竟按照钟家规矩,无后的寡妇通常便要遣返娘家。假若果真如此,那岂不是和自己之前设想的一样,终于有逃离钟家的可能了吗?
阿弥陀佛!
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和给这个名义上的夫君道个别的。
他既如此想,便和钟九知会了一声,只想去大爷灵前再看一眼。
钟义满眼都是不耐烦的神色,钟九却捻须颔首道,“大奶奶对大爷情深意重,灵前辞行,天经地义。”
一边的邱墨林挑了挑眉,在胸口处的守贞锁上捏了捏,故意感慨道,“嫂子虽是男儿身,却有情有义,也难怪大哥生前如此惦记在心尖之上,罢了罢了,墨林也便和嫂子同去,给大哥行了礼再走。”
他这句话出口后,一边的钟信似是不经意地瞄了他一眼,眉毛紧锁。
既是这般情形,钟义也不好再别的,众人便一齐往跨院而来。
焚纸燃香,一一施礼,在宝轮寺和尚的木鱼声中,秦淮给钟仁施了寡妻应尽之礼。
一时礼毕,众人纷纷离去时,一直站在人群后面的钟信才走到灵前,也施了一个极深的大礼下去。
秦淮离他最近,隐约听到他似乎在低声着什么。
他心里砰砰直跳,便轻轻往钟信身后靠了两步,竖耳倾听,却只在一阵木鱼声中,听到零散的只言片语。
“…便只管安心上你的黄泉路吧……都将和你一样……一个也跑不了……”
虽然那些话听起来支离破碎,可是秦淮却在钟信低沉的腔调里,不寒而栗。
众人回到钟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到何意如所在的正房会客厅里,向几位太太回禀家庙中查验一事。
一日不见,秦淮只觉眼前的大太太似乎清减了许多,亦苍老了许多。尤其是前日在家庙时不怒自威的眼神,此刻竟似乎有些散乱,浑不似昔日的她。
钟九接过丫头进上的茶碗,眼睛却在何意如的脸面上扫视了一番,隐隐便有了几分怜惜。
他这几日以族长之位,为钟家也算是用尽了心力,此刻更亲自讲述,将官家查验的结果都与了三房太太并几房子女。
众人因听到整个结果和秦淮所言几无差异,便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感叹钟仁不自珍重身子,胡乱用药,终致出了大事。
只有何意如听到最后,知道钟仁之死终将尘埃落定,便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钟九完这些,便又将官差最后所言与大太太,让她抓紧查问一下,钟仁的贴身服侍人中,有谁知晓大爷日常服用药物等私密之事。
毕竟众人也都清楚,以钟仁素常被人服侍惯了的品格,那些药物、补品之类的东西,他自然不会亲自理,总不过要用些什么,便是贴身丫头或厮随用随取是了。
秦淮见何意如听了钟九这话,眉宇间竟瞬间拧出个疙瘩出来,而一边的钟毓等大房人众,也都是些异样的表情,却没人接钟九的话。
秦淮心中奇怪,不知大太太等人因何是这样的神色,正思量间,却听见一边传来于汀兰有些尖利的嗓音。
“怎么这会子毓姐姐倒这般迟钝了?大房里少奶奶不当家的事又不是什么稀奇,凡大爷有这些事,自然便是雀儿的手笔,怎么,难道如今那丫头这么一闹,竟无人敢去问她了不成?”
她这话一出口,在座的众人皆敛息屏气,皆把目光投向了大房这边。惟有钟九、秦淮并钟信等留在家庙这边的几人,还有些不知就里。
何意如看出钟九眼中的疑惑,又见秦淮亦是一脸懵懂之状,便叹了口气,道:
“九叔,既然官家已经查验出老大的死因并无异状,眼下老大媳妇这边,也自然还是要回泊春苑才是。可是现下那边出了点子事端,也关着方才你问我之事,来便是老大那个贴身丫头雀儿,这会子因听老大殁了,她便发了失心疯般,只叫着老大昔日应承了她,要将她配给钟家的少爷作妾,现今老大没了,她便撒泼装疯,满嘴里浑些瞎话,只仗着昔日老大宠她,想浑闹着遂了她的愿。”
何意如这番话虽然出了雀儿在钟家浑闹的事实,其实却了一半的折扣。
究竟钟仁生前应承她给哪房少爷作妾,这会子大少爷死了,她又了哪些浑话瞎话,大太太都是一语带过,明显是在遮掩着什么。
要知道,一个家生子的丫头,想靠昔日主子的宠爱便想借机上位,简直便是痴心妄想,倒是大太太一语带过的那些所谓瞎话,恐怕倒是她敢和主子叫板的资本。
秦淮在听到大太太出这番言语时,竟然并没有纳罕的感觉。
倒是一时之间,心里面像有一束光在黑暗处引着,一会儿透了亮,一会儿又有些糊涂,总觉得有个什么事情,就在雀儿的身上装着,随时就有可能爆出来一样。
反是钟九听毕何意如的话后,皱起了眉头,“我倒是不太懂你们府里的规矩,怎么一个少爷的贴身丫头,就敢这样和主子叫板,尤其还是老大的丫头,便钟仁昔日的脾气,如何竟会有这样霸道无赖的丫头,起来,我竟真有几分不敢相信,只觉有些纳罕了。”
一边的于汀兰不等别人开口,便在一旁冷笑道,“钟家大房里的事,九叔又有什么不敢相信的?这些年死了这么多位大少奶奶,又破天荒娶了个男大奶奶,难道在九叔眼里,还不够纳罕不成?我这人生来脾气就直,出话来或许中不了太太的意,那雀儿她算个什么东西,倒敢来叫太太的板!一个姨娘不姨娘,丫头不丫头的下流货色,还有脸张嘴要嫁钟家的少爷,我呸!起来,我只恨不是大房的当家奶奶,整个泊春苑竟让那丫头得了意,若是我在,早让她脚上的筋断了三回!”
她这话出来,若在平时,以钟毓的性格,哪还有容她的份,早就跳将出来,当面锣对面鼓地吵上一番。谁知今日不仅何意如面色萎顿,便连她也像哑了火的炮仗,只拿两只眼睛狠狠剜了于汀兰一眼,竟把火生生压了下去。
这边于汀兰牙尖嘴利,大房不作声响,那边三房的六少爷钟智却好像生怕没人给于汀兰捧场,忙接口道:
“二嫂子且消消气,你是有身子的人,犯不上因为大房的丫头动了肝火,人家大房奶奶便在这里,都像是与己无关,嫂子又何必置这样的闲气?只是方才太太的那句雀儿想嫁钟家少爷话,我因之前也听人了,心里倒好笑得紧,我便是真要纳妾,也必不会相中她。我只是奇怪,怎么大哥这一去不过才三天两夜的光景,大房的人心便散成这个样子,一个下人丫头便有这样不自量力的想法,那身份好的,更不知道怎么心急如焚呢!”
秦淮一愣,这六少爷最后一句,嘲讽得显然便是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秦淮早就发现二房三房之间,果然像书中描述的那样,因二太太三太太是亲表姐妹的缘故,向来同声同气,一直是联着手同大房明争暗斗。
便是自己从品箫堂初识钟家人起,这六少爷钟智便凭着一根天生的灵舌,总是明着暗着偏心于汀兰,加着劲地嘲讽自己。而眼下,借着指责雀儿之际,舌尖一勾,竟又把矛头递向了自己。
秦淮虽不知何意如与钟毓为何忽然间偃旗息鼓,竟然任由二房三房大放厥词。
但是这几日诸多事情接踵而至,本就让他一身焦躁,尤其是今日自己将守贞锁暗渡陈仓到邱墨林身上后,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生怕那花心萝卜大了意,竟被人发现了去。
因此这会子见钟智三语两语间便又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秦淮心中的怒火,便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他慢慢站起身,竟径直走到钟智的身前,盯着他的脸,半晌没有言语。
众人都觉得有些纳罕,但又知道方才六少爷话里话外,便是在嘲讽刚成新寡的大少奶奶,故而见秦淮忽然站出来,皆是心中一惊。有好事的,更是兴奋的睁大了眼睛。
钟智被秦淮看得有些不甚自在,用手理了理油亮的分头,讪笑道,“大嫂子为何这般看着我不动,虽咱们是叔嫂的情分,可是大嫂子刚刚寡居,便这样盯着叔子看,终不太好吧!”
秦淮淡淡地笑了一下,便将目光从他的面上移开,转向堂中间摆放的一只香炉。
那炉中原燃着檀香,此际天色已晚,香火早已燃尽,只微有余香袅袅。
秦淮看了看那炉口的香灰,忽然开口道:
“人死如香烬,剩下的,不过是死灰一捧。大爷方方离我而去,我现下这颗心,正如这炉里的死灰一般,便是多看六爷一眼,也不过是亲眷间惯常的情分,你又何必多心,出那些让外人见笑的话来?更何况我之所以这样看你,自是有我的缘由……”
秦淮到此处,顿了顿,一边的钟智正听得心中纳罕,忍不住问道:“什么缘由?”
“起来,我不过是想细瞧一眼,六爷怎么就自觉有那份量,能入了大房丫头的眼。要知道,人家雀儿口中要嫁的少爷,根本便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