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片刻后,泊春苑东跨院钟信的房门前, 竟站了一群丫头婆子, 而为首叩门的, 却是一个身形娇的女子, 正是今天二房刚刚送过来的掌事丫头, 碧儿。
“七爷吗, 我是碧儿, 看你房内灯还未熄, 这会子麻烦七爷开开门话!”
碧儿的声音依旧甜美,却隐隐可听出一股极力在压制的兴奋。
“这么晚了,我已经脱衣准备睡了,有什么话,姑娘不如便请隔着门罢。”
房间里传来钟信略有些低沉的声音。
碧儿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嘴角却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七爷,这会子泊春苑竟出了件大事, 阖家上下,忽然遍寻不到咱们家大少奶奶。正房后院, 都找过了,却还是人影不见。我这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可是半夜三更,又不敢这会子便去回禀了二爷, 故而便先带人找了大半个院子, 恰巧方才有丫子, 好像看到大奶奶朝七爷这边院子来了, 所以才找到七爷这里,问上一问。”
钟信似乎愣了愣,迟疑了片刻,略提高了声音道:“这工夫大嫂子怎么会忽然不见,倒是怪事。只不过他便不在,又怎会在我这里,想来那丫头必是看错了。”
碧儿听钟信的回答,似乎早有预料,便回头对身后众人道:
“我便罢,大奶奶断不会在七爷这边。方才依我的心思,便觉得七爷这里根本不用查找,谁都知道大奶奶与七爷是叔嫂之亲,避嫌还来不及,哪里有做寡嫂的,半夜三更倒往叔子这里跑的道理。七爷既这么,咱们还是快点往别处寻去,这会子大爷刚刚殁了,大奶奶情绪不稳,咱们做下人的,倒千万莫大了意。”
她话音刚落,一个半老婆子的声音便接了上来。
“姑娘这话的很是,现下宅子里的主子殁的殁,病的病,伤的伤,家里头也算得上是多事之秋了。这大半夜的要是找不到奶奶,不出事倒好,若有了什么纰漏长短,咱们个个儿倒要跟着吃不了兜着走。依我,也不论是哪里,这会子找就找个清楚。七爷这里有或是没有,不如开门让大家看上一眼,也死了心,再往别的地方寻去,七爷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婆子这话乍一完,还不等钟信答言,便有几个婆子随声附和,都“很是,原该这样,如此大家倒都避了嫌疑。”
这阵仗,倒像是这起人早就有了默契,必要在钟信这里查到什么才肯善罢甘休。
房间里的钟信一时没有言语,碧儿便又朝众婆子道:“素来在二房时,便听人七爷最是老诚厚道,极好话的,你们既这么了,七爷自是不会让你们为难……”
她这句话尚未完,钟信房间的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
众人皆住了嘴,倒把几十双眼睛,一齐往门里面看去。
只见钟信站在门边,后背略佝偻着,身上只穿着一套粗衣短褂,露着结实的胳膊,光脚趿着双布鞋,一副现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他抬眼看了看碧儿和众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朝里指了指。
“既这么,老七虽然没什么嫌疑好避,倒也别让大家心里结了疙瘩,便赶紧到房里查验查验,莫耽误了时间,终是这会子找到大奶奶才是正经。”
碧儿和几个婆子对了下眼色,便对钟信道:“七爷果然爽快厚道,如此大家便略看看,也就是了。”
她嘴里如是,此刻却放下矜持的作派,转过身,倒第一个进了屋去。
众婆子丫头见她这样,更无忌惮,便一哄尔地涌进了房间。
只是钟信这两间房舍实是窄得很,入目处不过粗陋的几样器具,除了室内一股子煮了香花香果的味道,又哪里有第二个活人的气息。
碧儿脸上的神色在暗处变了又变,这会子,竟完全不是像她自己的那般略看一看,而是用眼色指点着众丫头婆子,床下桌后、掀帘揭被,简直倒像是要把这的房间翻上天去。
钟信站在房门之外,一双眼睛根本不往室内看上一眼,只把目光落在对面那株四时锦上。这会子将近午夜,那满树的花朵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褪去了玫瑰色调,即将变成鲜嫩的淡红。
半晌,碧儿和一众人等终是从房里走了出来。
那一干婆子你看我我看你,目光却都落在碧儿的后背,脸上都有了些气急败坏之色。
碧儿却还是勉力挤出一脸浅笑,对钟信福了一福,又回头对众人道:“看我的是什么,七爷这里,大奶奶原也不会过来讨人嫌疑,咱们略看看,也不过是解个心宜,倒是扰了七爷这会子夜里休息了。”
钟信把目光从那花树上收回来,神色间并无气恼,倒多了一份忧虑与焦急。
“既是在找大嫂子,又有何扰可言,只是我这里既看过了,现下便赶紧再去其他地方找寻,我也同你们一起各处看看,若是出了泊春苑,这园子既深又大,倒要好好找找才是。”
碧儿刚要答言,跨院的门口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个少年的身影,还未到众人面前,便高声喊道:
“碧儿姐姐,找到大少奶奶了,找到大少奶奶了!”
跑进来的,原是钟仁生前身边服侍的厮,菊生。
众人皆是一惊,唯有钟信却不知不觉挺直了后背,目光飞快地和菊生在空气中对视了一下,便又各自分开。
碧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去了,却又在几秒钟后被她强行堆上了嘴角。
“你快,大奶奶现下在哪里,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菊生正在擦着腮边的汗珠,听她相问,刚要开口作答,身后跨院的月洞门处,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现下人便在这里,安好得很,只是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院中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被那声音吸引了去,却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静立月下,面白眸黑,却不是泊春苑大少奶奶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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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秦淮和钟信正看着书桌上那两幅画,各怀心事的当口儿,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不等房内的秦淮和钟信作答,敲门之人便已经低声喊道,“七爷快快开门,我知道大少奶奶现在这里,正有急事要与你们听!”
来人是钟仁的厮菊生。
钟仁生前的时候,身边最常用的男丁,一个是半兄弟半仆役的钟信,一个便是出门在外时日夜点大爷起居的厮菊生。
这菊生是个父母双亡的家生子,虽然已过了十八岁,但生得又瘦又,看形止倒像是十三、四岁的青涩少年。
他原本只是在马棚里帮忙,并不在钟仁身边服持。却在钟信年纪渐长,长大成人后,被钟仁冷眼选中,跟在他身边。
菊生温和寡言,因便服侍钟仁,倒磨练得进退间极有眼色,只是毕竟守着的是个乖僻暴虐的主子,时不时便会被钟仁连带骂,落个鼻青脸肿。
尤其有时钟仁喝多了酒,便会叫他到书房里陪上一夜,也不知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第二天出来的光景,菊生虽是一言不发,却弯腰分腿,行走艰难,往往倒要躺上一天半夜,才能行动。
而每每这样的光景,为他端饭送水,细心照料的,便只有身边的钟信。
两个人年纪虽差不了几岁,又都是在钟仁的淫威下夹缝中求生,可钟信虽然也在挨受骂,却不似菊生般柔弱,在残羹冷炙中仍坚持吃饱肚子,天天拎着石锁练习气力。在两人渐渐长大后,一个长成了结实高大的身子,一个却犹似未发育的孩童般,瘦骨伶仃。
只这二人形容虽则变了,又都是沉默寡语的性子 ,日常言语便也依旧廖廖,惟心底里却都有一番情谊装着。
因此见素来温软的菊生声音里如此急切焦急,钟信看了秦淮一眼,便快步走过去开了房门。
“七哥,先别问我什么原由,快想想让大奶奶怎生出了这院子,这会子那个二房的碧儿,正带着丫头婆子过来,想是要堵住这房门口,出大奶奶和你的丑呢!”
钟信和秦淮闻听此言,心里都是格登一声。
菊生这句仓促间出的话虽然有些不成方圆,可是其中之意,却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将之前被月下花香薫得有些心思松软的人,都拉回了现实。
虽然秦淮心里早就知道,这个由钟秀亲自派来的丫头碧儿,绝计不会是庸常俗物,可是自己今天当头给了她和众人一记下马威后,本想着她必定会收敛一些,还不至于早早就和自己为难。
可是现在看,自己分明还是低估了碧儿的心计和胆识。
这会子,她竟然能挑自己刚巧身在老七房中的时候,兴师动众,带人过来,毫无疑问,显是之前便一定瞄住了自己。
不定自己从正房中出来,一路玩花赏草,直至遇到钟信的种种,都落在了她的眼中。直到看见大少奶奶跟随赤着上身的叔进了卧房,她才找准时机,堵到门口来找人。
眼下这种情况,且不管自己和钟信在房内究竟做了什么,便这般时辰之下,自己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却跑到叔子的卧房里,在钟家二房三房坐等看大房笑话、誓要将大房彻底碾压的时候,恐怕也是百口莫辩。
这丫头,还真是厉害啊。
当然,这丫头心机厉害固然是一方面,自己失了防备、掉以轻心才更是眼前这个事端的源头。
秦淮在心里对自己狠狠地埋怨着。
一向在泊春苑里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自己,在钟仁归天、雀儿出事后,确是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应有的防范。
要知道,这里可是泊春苑,是钟家修罗场中的修罗场,而自己在今晚走进钟信卧房的那一刻,就已经实实在在的,失虑了。
一边的钟信已经欺身到窗前,贴在窗户上听了听,低声道:“这门已经出不去了,那起人来得倒快,已经进了月洞门了。”
秦淮站直了身体,伸手将钟信搭在椅子上的长衫抓过来,一边穿一边道:“她们过来了便又怎样,现下我们有三个人在这里,清清白白的,倒怕她们做什么!”
钟信眼睛眯了眯,摇头道:“今天原是老七犯了疏忽的错,千不该万不该,没能拦了嫂子进我的房。嫂子还是不知这起人的厉害,便是现下咱们三个人在这里,也证不了清白,倒会被这些人编出更多污秽的花样,这在钟家,早就屡见不鲜了。”
秦淮的脸一下子又涨又红,既有四分自责羞愧,更兼有六分气恼。
他听懂了钟信话里的意思,若是现下自己三人被堵在房里,大概即刻传出的,便可能会是青春寡妇为人放荡,夜里找了叔子却还犹嫌不足,又找了厮来共同厮混这样的劲爆言语了。
只见钟信纵身跳到木床上,推开后窗,原来这房间紧挨着跨院的高墙,看上去约有一臂之隔。
“嫂子只管委屈些,快些跟着菊生顺着这墙跳将出去,这会子,实是别无他法了!”
耳朵里已经能听到一众丫头婆子刻意压在嗓子里的叽喳声,菊生第一个跳上床,钟信俯在窗棂上,躬起自己的右腿,让菊生踩上去,托着他的身体,从窗子里助他爬到外面,直到他踩到墙头上,稍稍犹豫了下,便跳了下去。
秦淮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下已别无他想,便也抬身上了床。
门外已经传来碧儿压着兴奋的敲门声,钟信顾不上许多,一把将秦淮抱起来,一只手掐在他的腰侧,一只手托着他挺拔的后身,用力往窗外的墙上送去。
秦淮只觉得他有力的大手在仓皇急切中,掐得自己的腰身又酸又痛,尤其是后身被他的手指托举之处,竟像是被通了电流一般,引得全身的神经突突地跳,在一片混沌之中,便已爬上了墙头。
待朝下一看,心里不自禁便叫了声老天。
原来这墙修得甚高,夜色中看起来吓人得很。
那菊生正站地上,扬着头看着自己,手上比着让自己向下跳的手势。
在这样紧张而又慌乱的瞬间里,秦淮在心中忍不住对自己,“看了那么多的宅斗和穿书,可是能把自己逼到跳墙头的主角,大概也就只有自己这独一份了吧。”
“嫂子快跳!”
身后传来钟信极低的一声呼喝,秦淮深吸了口气,眼睛一闭,猛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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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儿在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与讶异后,迅速堆起笑容,快步走到秦淮的身前。
“阿弥陀佛,奶奶在这里便好了!这夜深如此,忽然间寻不到奶奶,真把我急得什么似的,若再找寻不到,便要去禀报二爷和二姐,发动全家来寻了。只是奶奶方才那会子,究竟去了何处呢?”
秦淮微微笑了笑,朝她点了点头。
“我不过因在房中见了大爷的诸多物事,心中伤感,实是夜不能寐,便趁着天上大好的月亮,到外面走走,左不过是那河边凉亭等处,吹了会子风才回来。原是我偶一起意,没想到竟让你们操了心。只是你方才遍寻不到我,倒是提了个醒,我因出去时,便发现院子角门既无婆子上夜,又无厮值守,竟是混乱得很。今时你既来这里掌事,便认真把泊春苑管起来,也免得我出进之间,你们看也不看,这会子倒东查西访,竟找到叔叔这下处来了,明烛夜杖,推推搡搡,知道的,晓得你们是在找主子奶奶,那不知道的,倒以为是在搜查奸盗之辈。这若是有长舌妇给别的院子听了,可不再是只笑话我大房没有规矩,便连你这二房出身的大丫头,也一并要丢了你原主子的脸!”
碧儿脸上本是强堆的笑意,此时被秦淮这番软中带硬的言语在人前,脸色变了又变,终还是勉强笑着答道:
“碧儿知道了,日后一定谨记奶奶的教诲,把泊春苑好生协理起来,人尽其职,物尽其用,便是奶奶身手矫健,腿脚再快,也不能再有找不到奶奶的时候。”
秦淮哼了一声,知道这丫头话里话外还是在跟自己较劲,但无论如何,今天晚上终归自己才是最终的赢家,因此便也不再与她计较,只对碧儿及众人道:“折腾了这么一大晚上,大家想来也都乏了,这会子便各自散了,离了这里,让叔叔也早点休息罢。”
他完这话,便转过身去,向正房便走。
钟信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极是挺拔。可是再看下去,钟信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因为他看出男嫂子走出月洞门这几步,虽然乍看一如寻常,然而细看之下,却似乎走得极是艰难。
见众人都跟在秦淮后面出了院门,钟信朝一边看到他暗示后没有离开的菊生摆摆手,示意他过来,并低声道:
“大嫂子这脚,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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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在从墙头跳到地面的那一刻,右脚站稳,左脚却“咔”地一声,扭了一下,登时便痛入骨髓。
他拼了命让自己没有叫出声响,而是咬着牙根儿站起来,刚走了两步,便只觉左脚掌疼得钻心一般,只得轻轻喊了菊生,让他扶着自己,尽量朝前挪动。
菊生这才知道他左脚扭到了,因担心他伤到骨头,便提议自己背了他,先回去正房。
秦淮心里也担心自己的脚,但看着一墙之隔的东跨院,却不知道此时钟信正如何面对一肚子心机的碧儿。
他既有七分担心,又有三分想看看腹黑的老七究竟会如何机变,便还是要菊生陪了他到跨院的月洞门处,才放开自己。
而此刻尘埃落定,自己在朝正房回去的工夫,才知道古人创下“步履维艰”这四个字,当真是一个无比贴切的好词。
只是就算脚掌疼到额头见汗,在身后碧儿等一众人的眼中,自己却还是要咬牙坚持下去。
这份罪,就当是自己穿书以来犯了一个极大的失误后,得到的惩诫吧。
这会子,秦淮眼看着自己的左脚越发的红肿,不过在菊生偷偷送过来一副膏药,并帮他弄好后,便慢慢没那么疼了。
他朝默默站在一旁的菊生笑了笑,“今天晚上那事多亏了你,这会子,我这脚又多亏了你的膏药。”
菊生瘦削拘谨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略有些羞涩的笑容,轻轻摆手道:
“这泊春苑里,唯有七爷和奶奶是从来没有骂过菊生的人,便是帮到了奶奶,也不值什么,而这膏药,更不是菊生所有,原是七爷看出奶奶脚受了伤,特让我给奶奶送来的。”
秦淮一愣,看着脚上那方贴在肉皮上的膏药,不知是不是药力催生得紧,此刻竟透出一股不出的热度来。
菊生这便要告辞,在门口的当儿,忽然又收住了脚。
“奶奶瞧菊生这记性儿,方才七爷还让我捎了句话给奶奶,我倒险些给忘了。七爷,那株四时锦要想生得繁盛、一天四变,便离不了养花人的将养扶持。而若将养得好了,四时皆变,想来自然便会花开富贵,锦绣前程。便是那养花之人,也会跟着锦上添花、竹报平安。”
菊生完这句话,便躬身去了。
倒只有秦淮一个人,不知是因为脚面酸疼,还是被钟信这句颇富玄机的话所困扰,竟一时忘了这房间里钟仁带给他的压抑。
他躺在紫檀木的大床上,不知不觉间有些睡意朦胧,便在刚刚进入梦乡的那一刹,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一个久违的成语:合纵连横。
清,有风吹过,泊春苑飘了满院的清芬。
掌事大丫头碧儿为大少奶奶张罗好了早餐,并亲自监督人送进房里,却被那送饭的丫头回禀,大奶奶昨晚在房内扭伤了脚踝,此刻常用的早餐一概不吃,只留了清粥和菜下来。
碧儿有些意外地点点头,着人将那些东西都送回厨房,眼睛却暗自转着,想着昨夜和现下发生的种种。片刻后,她和丫头了个招呼,竟自匆匆出了泊春苑,直往二姐所在的院子去了。
待走到园子路上不久,却迎面看见几个粗使丫头,在一个二房的管家婆子带领下,推搡着一个衣服已经脏污破烂的丫头,直往园子中来。
碧儿眼见那丫头一张脸上被人得青肿交织,脖颈和手上也是伤痕累累,原本乌溜溜的一根辫子,此刻却散了一半,在脑后篷着,形止极是悲惨凄凉。尤其是她脸上的神情,此时便如木雕泥像,眼睛一动不动,全无半点神采。
碧儿因识得二房的婆子,忙拉了她道,“这不是大房的雀儿吗,怎么一时之间,竟变成这个样子,这又是要送她到哪里去?”
那婆子知道她是二姐的人,便在她耳边低声道:
“这丫头大闹了钟家一场,被二爷下重家法审了半夜,是要问出钟家什么方子出来,谁知这丫头竟像是被谁下了降头,问她有没有那东西,她便有;问它那东西藏在哪里,她便直忘了,倒像是得了疯病一般,闹了半夜,也没个结果,所以竟被二爷了个半死。眼下是二姐的主意,是绝不轻易放她出去,也不能让她寻死,先把她关在钟老七亲妈住的那个地方,更要增派人手严加看管呢。”
碧儿看着雀儿的惨状,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如此来,那疯婆子此时竟也有了伴,不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那婆子四下看看,忙又贴在她耳边道:“姑娘你不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早起听大房太太的陪房丁婆子,大太太今天身上好受了一些,醒来便跟大家起,原是老爷给她托了梦,让她把老七的生母接到大房去,好生将养,是从此以后,还要寻医问药,帮那疯子治病,你这事可稀不稀奇!”
碧儿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一时间竟真得接不上话来,好半天才点了点头,道:
“主子们的事,咱们哪得清楚。大娘你便赶紧去吧,我也要回二姐那边点子事,大家都别耽误了工夫,你看这天,变就变,竟像是要来一场暴风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