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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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少爷钟智人从广州回了钟家, 随身带回来的,还有满满一大皮箱的粤式礼品。

    他刚到家的光景, 便赶上母亲三太太去探视钟礼,善于逢迎的他, 自然便要一同前去,在大太太面前露一露脸。而当钟礼当真醒转过来的时候, 他们母子俩表面上急忙贺喜何意如, 心下却是另一番滋味。

    回房的路上,三太太几次想同他些什么,却迟疑着又咽了回去。毕竟于汀兰产的事, 在钟家已传出了各式花样, 在三太太耳中,也听了与儿子有关的版本。只是这会子,面对刚刚进门,尚还一身倦意的钟智,母亲的天性让她犹豫了片刻, 觉得还是让儿子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跟他细细攀谈。

    回到自己房中,钟智翻了翻带回的礼物,从皮箱夹层中找出一副极其贵重的深海珍珠耳环, 还有一个十分精美可爱的泥塑大娃娃。

    这是他带给于汀兰和她腹中孩子的礼物。

    虽钟老六生性风流,年纪轻轻的, 便不知勾搭过多少丫头和风流的仆妇, 对女人可是手到擒来, 从来不缺。

    可是这男人的心都很古怪,玩的女人再多,却总有一种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感觉。尤其是偷到手的又是自己兄长的嫂子,而嫂子竟然又给自己怀上了孩子,那滋味,简直让他有一种无法言表的、biantai般的刺激与舒爽。

    也因此,他对于汀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便实实在在很是另眼相待。尤其知道这几天大约便是孩子要出世的时辰,他便紧赶慢赶,匆匆回了家来。

    这工夫眼看天色大变,似乎要有场大雨将至,他却终是按捺不住,知道钟义在家的时候极少,这会子去了,正可以和嫂子甜言蜜语一番,便带了这两样礼物,又随便挑了两样送给钟义的东西,急忙往仲夏苑而来。

    待到了二哥的正房里,却心中一沉,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二嫂子不在客厅,却是钟义靠在沙发上,正抽着香烟出神。

    钟义见他带着一包东西忽然出现在门口,先是一愣,继而眼睛里便闪过一丝极诡异的光芒。

    “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六。”

    钟义抽出一只烟扔过去。

    钟智接过来,笑道:“刚刚进门不久,听老三得了好大夫,便先去了太太那边,果然他运气不错,竟果真醒了过来,现在正和九叔那孙女在一块亲热,看样子,钟家要有好事了呢。”

    钟义点点头,钟礼醒来的事,他方才已经知道了,听钟智如此,便淡淡道:

    “钟家这些日子,倒背运得很,也确是该有些好事了。”

    钟智吐出口烟,将那个大泥塑娃娃拿在手里,笑道:“好事自然是有,你这边,不是马上就要当爹了吗。”

    钟义的眼睛眯了起来,慢慢吹了吹指上的烟灰,竟忽然笑了笑。

    “当爹?我倒也不急。对了,你这程子出门久了,大约也很想家里人了。我让丫头把你嫂子请来,多日不见,大家坐在一起,亲香亲香。”

    他着,便喊了丫头过来,低声交待了两句。

    钟智心中兴奋,并没有留意他的什么,一双眼睛,尽是期待与喜悦的光。

    半晌,客厅外忽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拖拉与撕扯声。钟智有些意外,刚一转身,却见嫂子于汀兰正被两个粗使丫头夹裹着,半拉半拖地进了门来。

    他在惊恐中站起身,不敢相信地看着差不多披头散发的嫂子,目光落在自己印象中高高隆起的腹上。只是此刻,那地方却早已是平坦纤细,仿佛少女一般。

    “嫂子…嫂子你怎会这般模样,我…你那腹中的孩子呢?”

    于汀兰此刻像是已经脱了相貌,面黄肌瘦不,整个人目光呆滞、口舌间流着涎水,竟似有些痴了。看见面前的钟智和她话,眼睛直直地,倒像是充耳未闻一般。

    一边的钟义站起身,走到于汀兰的身边,用手指着她的腹,对钟智笑道:

    “你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吗?我告诉你老六,那孩子根本就没有生下来,而是她产时直接死掉了。不过死就死了,倒也落得干净,要真是活了下来,大约便连老七那个贱种还会不如!”

    钟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却还在竭力维持着镇定。

    “这是怎么?我倒是不明白了。”

    钟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间凑到于汀兰的身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指着她中衣上被勒住的痕迹对钟智道:

    “你不明白?那我便与你听。因为你嫂子身上怀的,原不是我钟义的种,而是不知哪个野男人留下的贱种。你是最知道我的,我既知道那贱种不是我的,他死了便罢,若真生下来,难道我还会让他好过不成?所以你现下懂了,原是你嫂子背着我偷人,造了孽出来,所以老天便让她的贱种胎死腹中,她自己也变得疯疯癫癫,倒也算是对她的惩戒。只是我担心她淫心不改,一犯再犯,所以便特意寻了一件守贞锁,让她穿在身上。从今以后,哪个野男人再想要碰她,也就趁早死了他的淫心。”

    钟智听他完这番话,慢慢调整了呼吸,沉静了会脸色,方道:

    “二哥这么,我便明白了。想不到嫂子有二哥这样的丈夫,竟然还不知足,当真是淫*贱之极,连我也看她不起。罢了罢了,既然那孽种已经没了,还要这物做甚,拿在手里,倒惹我一肚子的闲气!”

    他嘴里着,便举起那泥塑娃娃,手指微微颤抖中,猛地砸在地上,登时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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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智略有些落寞地走出了仲夏苑,这会子的他,脚步明显有些不稳,在大门外的树下站了半晌,直看到天边越来越重的乌云,才直起身去了。只是在离开的光景,他却回头看了看钟义的房门,目光中闪过一丝透着阴寒的怒气。

    他没有看到在一边的拐角处,一身素淡装饰的钟秀,却隐在一带花墙之后,正静静地看着他。

    待他走得远了,钟秀便轻盈地走进钟义的房间,略量了下,抿嘴笑道:

    “瞧这满地的狼藉,总不会是兄弟两个,仇人相见,便大出手了罢。只是这样粗鲁的事,在咱们钟家,却一定做不出来。所以这满地碎片,却又是如何?”

    钟义见她进来,便好像心情大好一般,一边唤了丫头来收拾,一边笑道:

    “妹妹倒知道来取笑我了,这碎片,原是老六听那贱人产,孩子没了,又被我暗损了一番,故而假模假样,掩了他心中的闷气,才故意摔了他给那贱种带回的泥娃娃。”

    钟秀听他之言,点了点头,冷笑道:

    “我方才在门外倒瞧见了他,原是一脸恼恨的模样,看那心里头,自是已和咱们积了怨。想来他和二嫂子都是一路货色,不去想自己做了什么腌臜事出来,偏会觉得是别人对不起他们,这样无耻之人,倒教我瞧他不起,便是积怨又能怎样,便是起了坏心,与你我相斗,我却不信便斗他不过!”

    钟义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却没有拿下手,倒在她肩上按了按。

    “有你在,我心里也有了底气,这会子,原也该来上一场暴风骤雨,冲一冲你我心中的闷气了!”

    钟秀的目光转向窗外压境的乌云,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我这工夫过来,原便是要和你商议碧儿所的那事,既然她已确定老大将那秘方藏在大奶奶的守贞锁里,我倒是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用那偷鸡摸狗的办法,反倒应该当面锣对面鼓,直接上门抢过来便是。原本咱们家这方子,祖训便是只传嫡子,而如果遇到嫡长子亡故后没有血脉,祖训里从来就没有定下什么现成的规矩。所以现下,凭什么老七和那男寡妇占了方子,我便是女儿身,不稀罕它,却也要帮你这个当家人争下它来!”

    钟义听她这样,便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柔声道:

    “我知道妹妹心中总是有我这个哥哥,总之这一世,你我都相互扶持,莫失莫忘,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钟秀微微笑了笑,唇边现出一对梨涡。

    “所以待明日风雨过后,咱们倒要带齐全宅的人众,一起去泊春苑走上一遭,令他二人将那东西交了出来。若他们只交了便罢,要是推搪起来,咱们倒也不要再顾忌太多,便有一个算一个,搜他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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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风雨依旧,断了电的东跨院睡房内,却已漆黑如墨。

    暗夜中,忽然传来钟信低低的声音。

    “嫂子,这光景风大雨大,今晚这电路怕是修不上了。”

    秦淮口里“嗯”了一声,脑海里却并没有留意老七了什么。这会子,他还在为自己方才那个奇妙的想法所困扰,倒像是回到了上学时,遇到难题不攻克便不肯罢休的阶段。

    钟信见他不作声,一时也不知些什么。这卧室不比正房,里面只有一张大床,两张木椅,连沙发也无,自己的地铺已经湿得精透,这漫漫长夜,却该如何应对。

    在思索中,秦淮的眼睛已慢慢适应了黑暗,下意识地,便踱到床边,顺势靠在了床头。

    他的脑海里好像有一排试管、试剂和无数的分子式,在不断地闪动着,却又不停地被自己的大脑否定,再否定。

    钟信的目光慢慢落在秦淮的身上,朦胧的暗夜中,男嫂子的脸半明半暗,像是被黑色锦缎包裹的玉石,散发着淡淡的清辉。

    这个名义上已经是自己妻子的男人,在容貌和身体上,委实是个销魂的尤物。不过时间越久,他倒是慢慢觉得,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还有许多比身体更吸引他的所在。

    钟信不得不承认,正值壮盛之年的自己,每一个在嫂子床下度过的夜晚,都是一种身心的煎熬。

    尤其是午夜梦回之际,偶尔会听到,床上传来嫂子在沉睡中呻*吟般的呓语,那光景,钟信每次都有要折断自己的冲动。

    好了,只是养花人与花的关系,可是为什么,却越来越有想攀折花枝的冲动。

    这样的夜,殊是难熬。

    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死死压抑的灵魂深处,或许并不反感这煎熬的过程。

    可是今晚,却连这份煎熬,也不能有了。

    看着在床头一声不响,似乎有些冷淡的嫂子,钟信终于留不住了。

    “嫂子,今晚你便一个人睡在这里,记得反锁了门,我去那边调香室,在桌案上混一夜就是。”

    钟信着便抬起了腿,做出了要离开的架势。

    秦淮在他的声音里愣了一下,才从满脑的分子式中反应过来。

    窗外的风雨这工夫像是拉开了铺天盖地的架势,愈发地猛烈,砸在门窗上,发出“呯呯”地声响。

    这光景,自己若让他一个人顶风冒雨跑出去,在那屋的桌案上躺上一夜,也未免…太狠心了罢。

    在秦淮的心里头,这工夫并不是在担心,书中的老七原是睚龇必报之徒。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时候,自己不该、也不想让他走。

    “叔叔不用出去,还是在这里将就一夜罢,这么大的雨,我倒是有些担心,不准何时那院里的积水,便又会冲进门来。”

    钟信听他这话,的倒是十分有理,一时间便收回了脚步,低声道:

    “那嫂子便早点歇息,我坐在那椅子上个盹,留神着些,也就是了。”

    秦淮看了眼自己身下的大床,那红香锦被下,若是躺上两个人,应该也是够的。

    “那椅子上又如何睡得了觉,叔叔便到床上来吧,你和我各占一边,地方也是尽够用的。”

    钟信原以为自己会拒绝嫂子的这番心意,毕竟在他心里,曾经这钟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除了菊生,都是不可接近,更加不可亲近的。

    可是让他感觉吃惊的是,在嫂子完这话之后,自己稍稍犹豫了下,便默默走到了床边,掀起被子,紧贴着床边躺下了。

    或许有时候,人的身体,总是比理智来得更直白一点。

    秦淮见他无声地钻进了被窝,反倒怔了一下,便也轻轻在另一侧钻进了被子。

    一张黄花梨的大床,倒被两个各守一边的人,空出中间好大的一个位置。

    夜色越来越浓,两个人在一张床上,已经睡了很久了。

    可是独守一边的秦淮,却觉得今夜的自己,似乎完全找不到一丝倦意。而失眠的人最是知道,越是睡不着的光景,越是控制不住想要翻来覆去。

    秦淮已经尽量控制着自己少翻动身体,可是时间久了,却还是不可抑制地要翻转过来。

    他轻轻在被子里挪动着身体,尽量用最慢的动作,让自己转向了钟信这一边。

    昏暗中,钟信结实的脊背隐隐可见,从他钻进被子到现在,那个天生便有些冷硬的姿势竟然一动未动。

    秦淮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正一步步向心中目标迈进的男人,到底什么时候,留给自己的,不再是眼前这个冷厉的背影。

    鬼使神差一般,这工夫的钟信,竟然翻了个身,不知是不是合衣而卧的原因,在沉睡中似是觉得热了,竟然在翻身的同时,滑掉了身上的锦被,一条结实的长腿和一条手臂,完全不似他白日的拘谨,而是极其放松地伸了过来。

    终究是腿比臂长的缘故,那手掌离秦淮还有一定的距离,可是那腿和结实的脚掌,竟然已经压在了秦淮的身上。

    这一刻,同样合衣躺在被子中的秦淮,瞬间便觉得自己的脸,变得又涨又热。

    钟信压在自己身上的腿,虽然并没有乱踢乱动,却像是带着一种奇怪的热能,将一个男人身上滚烫的热力,一点点传递到自己身上,无处遁形。

    而随着钟信滑掉了半边被子,他的身子也几乎全部露在了外面。大约是在被子中捂热了身子的原因,在屋内微凉的空气里,竟让秦淮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眼前的老七,倒像是调香房里一块珍奇的香源,正在不断向外散发着身上的热气与味道。

    那味道带着男人身体上自来的雄性气息,热而奔放,充盈在床榻锦被之中,仿佛有一种随时要昂身而起,将身边人吞噬般的威猛。

    这一刻,秦淮微微闭上了眼睛,用力吸吮着空气流动的、只属于男人的味道。

    忽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之前纠结在脑海里的各种仪器和分子式,此刻又重新跳了出来。只是这一刻,他兴奋地坐起身子,用力在腿上击了一拳,“我想通了!”

    被人重重在腿上了一记的钟信,猛地在沉睡中惊醒。

    黑暗中,只见嫂子正半坐在自己身边,似乎才从噩梦中挣脱出来,脸上隐约还带着惊慌的神情,一双眼睛却睁得老大。

    那一刻,让他想到了在宝轮寺等侍官差查验的空屋子里,嫂子在沉睡中突然发出的惊叫。

    或许,这个曾经在钟仁身边艰难度日的男人,还是忘不了在宝轮寺中,与那个冰冷的尸体相拥在一起,孤独等待自己带人回来的可怕光景。确实,那个阴狠biantai的大哥,便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偶尔梦到他时,也会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在一阵恍惚的感慨或是同情当中,钟信好像并不真正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便轻轻伸过手臂,想把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人揽在身前,用自己的体温,去安慰和保护一下他被冰冷的心。

    毕竟,他和他一样,都是在泊春苑里,被人伤透的人。

    秦淮正在惊讶于自己方才灵光一闪的念头。

    要知道,自己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忽然就把由四时锦带来的启发,和老七身体给自己的提示,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会子,他睁大了眼睛,目光中一片空明,只有一个奇妙的香水调制方法,在脑海里反复地运行和推测。

    而这时候,一只男人有力的手臂,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到了自己身后,又顺势便将自己揽到了他温热的怀中。

    哐当…

    雨中的东跨院里,忽然从漆黑的睡房中,传出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闷响。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