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才7973拍过的位置，厚厚的灰尘被他的手掌带去大部分后, 桌面的情况变得清晰不少。

    就在他拍过的位置, 写着一个英文单词“START”。

    “开始？开始个什么鬼？”7973用手指将袖口卷住, 使劲擦起那厚实的灰尘，这被遮住真面貌的桌面终于被清理干净了。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桌面，而是一张操作台，所有操作都是触碰式的。

    就在右下角, 有一个醒目的“OPEN”。

    “你们看, OPEN的意思，是不是指可以开什么暗道一类的？我们能从这里出去？”

    “那快试试啊。”没有任何犹豫, 无璟抬手拍上去, 没想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将无璟的手拨开，7973亲自点上开关，那黑色的符号居然亮起了红色的灯。

    “红色，什么意思？”话落, 7973听见两边的舱体一下开，发出咔哒咔哒的奇怪声响。

    束璟心走进正中的舱体内, 她发现中间部分有两个圆筒, 里面有很多金属线，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八，别乱碰！”7973正在敲“OPEN”按钮, 突然发现八跑到了旁边的舱体里, 一声惊呼, 但还是晚了。

    还没走出舱体, 束璟就听到八吃痛地“嗷”了一声，哭丧着脸从那边舱体跑出来。

    紧跟着，他们头顶密密麻麻的管子里出现一抹蓝色的液体一划而过，机器发出启动的声音后，旁边的墙体开始抖动，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那边好像是门，”7973顺着刚才的机械声走上前，摸了摸那看似无奇的墙壁，“没错，是门，我想起来了！”

    “也就是，开这扇门，我们有办法离开基地？”这个好消息让束璟话的尾音止不住上扬。

    “没错，但是……该怎么开呢？”站在桌前，7973又摁了几次“OPEN”，那边再无动静，只是显示红色的提醒。

    盯着那些细细的管道发了会呆，束璟将八拉到跟前，问：“八，你刚才碰过什么？”

    “这个……”指了指舱体中间的两个镂空的圆柱，他委屈地撅起嘴，将自己的手指举起，“里面有东西刺了我一下，都出血了。”

    抓起那圆圆白白的手指看了看，束璟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声音压抑着惊讶：“八，你的血……怎么是蓝色的？”

    “是吗？”八惊讶地将手指举到跟前，仔细看了看后，眼睛瞬间放大，“怎么会，我和你们不一样吗？”

    下一秒，无璟已经抓住7973，一把扎破了他的手指。

    一滴蓝色的血涌出，像一颗宝石般在7973的指腹上成形。

    “卧槽，你他妈干什么！”7973气急败坏想要将手收回，又被无璟一把摁到了舱体的镂空圆柱里。

    手上像被很多东西扎了几下，痛得7973嗷嗷大叫，马上将手挣脱收了回来。

    无璟拍了几次“OPEN”，见没反应，又抓起一旁的八，抱起他，将他的手掌拍到“OPEN”键上。

    之前一直毫无动静的隐藏出口又震动了几下，头顶细细的管道里是7973的血液在快速流动。

    这一次隐形出口处的大门震动了好几秒才安静下来。

    “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璟的眼睛深处凝着一抹阴鸷，“需要他们的血。”

    7973被他的话惊得浑身发寒，一脚飞踹，趁着无璟阻挡的瞬间，他拉着八退到角落里：“你们想怎么样？想杀了我们，开出口？”

    “别紧张。”束璟看了看另外一个舱体，默默走上前，将自己的手臂放到了相同的圆柱之中。

    手臂上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开始往外流，好像有一道不明的力量在拼命吸取着她的鲜血。

    束璟点到即止，马上将手抽出，发现手臂上的血管有好几个针眼。

    这次，无璟又尝试用不同的人去拍“OPEN”这个按钮，他发现，必须由七或者八才能开启。

    隐形出口的墙壁又一次震动起来，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头顶的管道之中流着的是红色的血。

    原来不止是系统的血能让门有反应，演员的血也可以。

    “这会不会死？”7973吞了下口水，不安地问，“还是，只是需要一部分血？”

    望着头顶密密麻麻的管道，束璟的语气有些沉：“这个系统需要的可能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系统的血，而是……”

    “而是队长和他的系统，”无璟心里弥漫着的阴霾，像被一阵狂风吹开，但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反而被一种无法驱散的阴云笼罩，“而且，还必须由系统操作才能开。”

    “卧槽，让我死？我绝不。”7973拼命摇着头后退，他的眼睛里浮起普通人的恐惧。

    八一听要死，吓得哭起来：“树，是不是要我死才能救大家呀？”

    “别怕，现在……可能……只是……”束璟拼命想讲一些安慰的话，可她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骗八。

    如果真的需要队长和他的系统一起牺牲，八也逃不过这一劫。

    “7973，你真的要当孬种？”无璟的反应虽然暴躁，却是前所未有的淡定，“你不肯配合我的话，那就抓三去。”

    “喂，她就是个女孩子，你们别啊。”一扯到三，7973的语气一下就软了不少。

    “你不想三出事吧？我也不想她出事，”走上前，无璟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轻轻道，“我们不去试试，她们就得冒险，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不想她冒险。”

    八哭得厉害，束璟正无声地摸着他的脑袋安慰，视线时不时落向一旁交谈的两人，隐约觉得他们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我不想，可我也怕……”7973垂下头，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红。

    “怕很正常，我也怕，也许我们会死，也许不会死，但是……”从没这样耐心和人过话的无璟二号，将7973的手越握越紧，“我们都有想保护的人，不是吗？”

    “妈的，”7973突然咬牙将无璟推开，眼睛通红，“别犹豫了，再耽搁多一秒我都会后悔，走啊！”

    话落，7973快步跑进靠前的舱体，紧接着无璟转身径直踏入了房间正中的舱体之中。

    两人同时就位后，舱体忽得齐齐关上了。

    “你们干什么？”束璟起身，不知道该去顾无璟还是七。

    “我们做个实验，”很少微笑的无璟扯起嘴角，轻松地挑了挑眉，将双手伸入一旁的圆柱之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许，我和七一起，能让那扇门开。”

    “这太冒险了，你们先出来。”束璟顿了顿，知道他们不会听，立即去操作台找终止按钮，却怎么都找不到。

    这是一个开始就不能暂停的实验！

    “我过，我欠你一条命，绝不后悔。”虚弱到极点的语气，却是道着无比坚定的话语。

    头顶细密的透明管道流淌着红色和蓝色的血，无璟和七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开始还会回应一两句话，到后来两人都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踩在一个破旧的木箱上，八一边啜泣，一边将手拍上开门键，不远处的墙壁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抖动的声音很大，慢慢起开一条手臂宽的缝隙。

    缝隙仅止于这个宽度，再也没有增加，甚至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几秒钟后，厚重的门重新回落，原本在舱体里的无璟和七身躯滑落到舱体下方，不知道被这些机器运送到了何处。

    “树，七他……死了吗？”八抽泣着扯住束璟的衣角。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束璟直到最后一刻还抱着希望，等着无璟和七平安从舱体之中出来。

    可一闭上眼睛，她就会想到无璟和七苍白无力的模样，和她曾经见过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她甚至来不及保住他们的尸体。

    无论八哭得多么可怜，束璟也没有力气再去安慰。

    心里忽得很空，空到有些可怕，两条活生生的性命、曾经的朋友和队友，竟然就这么没了。

    他们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扇门始终没有开。

    “树，你看，”八有扯了扯束璟，瓮声瓮气道，“是血不够，是血不够。”

    在八着急的声音中，束璟抬起头，她发现无璟和七的血让大部分管道被填满，但始终还有空白的部分。

    如果要赌，她就必须赌让所有管道都被血填满，或许能有机会将那扇唯一有希望的通道开。

    “我……去试试？”八弱弱地问，“七好伟大，为了救大家，他什么都不怕，我也不能退缩。”

    束璟刚想什么，一旁出口沉重的金属门开，魔王着急地钻了进来。

    不等他看到八，束璟赶紧将哭肿眼睛的孩拨开，主动迎了上去。

    “刚才是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魔王刚想要张望，被束璟突然捧回了脸。

    “你怎么回来了？搜查结束了？”

    “还没，听见有动静，不放心，就回来看看。”魔王拧着眉头，他的身后跟着三，这个女孩正好奇地看向一旁无人的舱体。

    那是刚才七待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

    “咦？七和无璟没在吗？他们出去了？”果然，三看了一圈没找到他们，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绝世唐门 fo

    束璟还来不及回答，魔王带笑的脸一点点僵住，捂住嘴猛地咳嗽起来。

    像是故意躲着她似的，魔王一只手捂住嘴，另外一只手故意将她往后挡。

    三也急急忙忙上来，笑着把魔王扶住：“哎哟，被口水呛住啦？真是不心！”

    “魔王，”束璟没有硬往上凑，皱起眉头，“无璟和八出去了，刚才的动静也许是他们弄出来的，可能找到了别的出口，我们也去看看吧？”

    “不用了，我们去，你留下，这里得留人，”使劲抹了下嘴，魔王笑着将束璟往怀里一抱，唇在她的耳廓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等我回来。”

    “好，我在这里，哪儿都不去，等你回来。”乖乖地点了点头，束璟目送他和三走出去，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树，你的肩膀上有血。”八惊讶地指着她的后背。

    “我知道。”束璟的声音很轻。

    刚才魔王不想让她看见，可她还是看见了。

    他咳嗽之后，手心上是一片鲜血，努力不想让束璟发现，甚至还故意抱了下她，假装没事。

    心脏好像被狠狠割了一刀，好疼好疼，束璟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她深刻知道死亡的可怕。

    其实，最恐惧的是遗憾和失去，她不怕死，她怕自己活着，其他人全都死了，魔王也不在了。

    关于生的意义，束璟也好好想过，好像找不到一个绝对的答案。

    现在，将这个答案放置在某个人的身上，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八疑惑地昂着脑袋，没有出声扰她，乖乖地牵着她的手指。

    “八，轮到我们了，你怕吗？”束璟蹲下来，轻轻摸着八的脑袋。

    沉默了一会，八使劲点了下头：“我怕，但是，有树陪着我，我会努力不怕的。”

    束璟想得很清楚，她如果不这么做，就只有牺牲魔王和三。

    既然逃不掉，为什么不让自己主动选择这条路。

    基地里的氧气越来越少，食物也撑不住了，空气中似乎还有从变异者身上传播开的病毒在摧残着还活着的人。

    魔王没有告诉束璟自己的身体快要到达极限，拼命想掩饰自己咳嗽出来的血，刚才没敢和她多待。

    这也是束璟所期望的，魔王离开后，她正好可以进行接下去的计划。

    为了留下提示，束璟用纸笔写了一段话放在操作台上。

    “我们去找无璟和七，他们也许没死，我们去救他们回来，好不好？”束璟的话看似充满希望，背后却是脆弱如深渊的无助。

    红着眼睛的八努力点了点头，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束璟：“很高兴认识你，树！”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帮了我很多，谢谢你。”在八毛茸茸的头顶轻轻吻了一下，束璟站起身，发现八主动放开了她的手。

    像是怕自己会后悔，八随手搬了个破木箱到舱体之中，抽着鼻子大喊：“树，我准备好了。”

    “我也准备好了。”点了点头，束璟踏进另外一个舱体，舱门倏然合闭。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清八的表情，只觉得那个孩子坚决的身影是那么勇敢，那么无谓和坚强。

    刚合上没多久的金属门又一次开，魔王和三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

    一看见束璟和八在舱体里，他心口一紧，顾不上掩饰刚咳出来的血朝着束璟扑去：“妖精，你在里面干什么，快出来啊！”

    “我要做个实验，别怕，没事的。”扬起微笑，束璟的样子那么平静，好像只是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她越是这副模样，越让魔王的心脏被狠狠拧紧。

    顾不上舱体是最结实的材质，他狠狠踹了几脚，红着眼睛失控地咆哮：“你给我出来，马上，立刻！”

    “他们不是做实验，是会死的！”三捂着心口，上气不接下气地，“我听到了，我刚才听到了树精和八的话，无璟他们已经死了！”

    “妖精，开门，立刻出来，”对束璟千依百顺的男人，这一次没有了温柔，他的语气像在命令，最后声音越来越，变成无奈的恳求，“不要这样，求你把门开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不能……真的不能……”

    “傻瓜，我也不能没有你啊，所以，你得活着，”凝视着舱体外眉头紧皱的脸，束璟笑着抬起手，隔着玻璃轻轻抚着他的轮廓，“还是喜欢你笑着、嚣张的时候，特别可爱。”

    “你给我出来，求你了，听我这一次好不好？”魔王的双手拼命捶着坚固的舱体，最后，他直接抡出了自己的狼牙棒，毫不客气地咬着牙关开始猛砸。

    将贴着舱体的手指颤抖着收回，束璟闭上眼睛，双手放入两旁的圆柱之中，几道刺痛的感觉一下钻入手臂，跟着是源源不断的温热血液朝着外面流去。

    她很想不去看魔王最后的样子。

    在下定决心代替他牺牲的那一刻，束璟就知道他会是什么模样。

    闭着眼睛，屏蔽掉外面不断狠砸的响声，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也不在乎地离开。

    可原来只是闭上眼睛不去看他，都让束璟的心里像被刀刺一样难受，那压抑已久的不舍汹涌而出，在她的心上疯狂肆虐。

    睁开眼，在舱体外的男人几乎发狂，他红着一双眼睛嘶吼、咆哮，失控地不像她记忆之中的他。

    无助地像个可怜的孩子，又好似一个情绪不稳的疯子。

    三也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望着另一边舱体里歪着脑袋的八，泣不成声。

    也许是自私，也许是做不到，束璟最终还是舍不得闭着眼睛离开。

    她直直地望着他，无论是魔王眼底的痛苦还是他的绝望，她都照单全收，心翼翼地珍藏在记忆里。

    哪怕身体越来越冷，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努力睁大眼睛，试着让她最脆弱的样子晚一些到来。

    确终是躲不过。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让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束璟反复试了几次，但她只来得及再看他一眼，就再没办法睁开眼睛。

    “妖精……”魔王癫狂般拼命地砸着舱体，好不容易在侧面敲出一条裂缝。

    咧开激动的笑，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拼命去破坏、损毁，为的是将奄奄一息的束璟重新抱回自己怀里。

    “哗啦！”舱体终于破碎，魔王伸出手想抓住束璟的肩膀，手忽得一空。

    舱体下方的平台开一道机关，束璟毫无生气的身躯重重地掉落下去，那里是一片黑暗般的深渊。

    “不……不……”轻声的喃喃自语变成了失控的怒号，魔王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扑上去，手掌只是碰在重新合上的地板上。

    没有了，连她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三眼睁睁看着八弱的身躯掉进地板里的开关，强烈的悲痛让她的心口压抑地难受，好像被人抽走一块肉。

    三个系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最后一个人。

    八，七，他们全都没有了。

    魔王蹲坐在地上，手掌使劲摁在那堆舱体的碎片上，仿佛感觉不到疼。

    既没有哭喊，也没有愤怒，好像突然失了魂，怔怔地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金属门发出响动，其他队员陆陆续续走了进来，一见满地狼藉，心里都一阵不安。

    “出什么事了？”孤邈走上前，看见魔王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脏一紧，“树呢？”

    “没了，”三哽咽着摇头，她不敢强调死字，“七八也没了，无璟也没了。”

    “怎么会突然就……”太虚剑激动地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和飞烟一前一后挤上去。

    没有尸体，那怎么会“没”的？

    束璟在他们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大佬，哪怕在最危险、艰难的环境下，都可以化险为夷，怎么可能没就没了？

    无论别人问什么问题，魔王始终没有反应，就像一具有血有肉的雕塑，呆呆地望着地面，眼眶红得仿佛能滴血。

    “这些机器抽光了他们的血，”三举起手，愤愤地对准那些细细的玻璃管子，有红有蓝，“树和八，就是这样被抽干血的，连尸体都……”

    “闭嘴！”一声咆哮吓得三不敢出声，魔王缓缓抬起头，眼神恶狠狠地看向她，“什么尸体？她没死，她没有死，她一定在下面，我只要开这个开关，就可以救她回来。”

    “对对对，她一定没死，我们快找下开关。”不知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想顺着魔王的话安慰他，三马上改了口，抹掉眼泪在附近到处转圈。

    “你们看，这有一个桌子，不，这是个操作台。”孤邈走上前，看到了那张被7973清理过的桌面。

    上面那个“OPEN”的按钮不再是红色，变成了明亮的绿色。

    “这是……他们为我们换回来的吗？”雨萱早就泪流满面，视线一移，发现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是束璟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