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儿前夜
生与死,最简单的一种区别就是生的在地上,而死的在地里。
生人与死人的会面,就是隔着这厚厚的一层土。
李云欢和两个兄弟站在外头,林老三一家葬在里头。
一家人是葬在一起的,在一个让人心悸的午夜。村长叫来了各家的丁壮,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厚厚的麻布外衣,用毛巾捂住口鼻,从那三间草房里抬出来四具尸体。
在这片墓地里挖了一个很大的坑,把那苦难的一家人都埋在了里面。
没有立碑,只是寻了一块木板,在上面写着一家人的名字。
李云欢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二妹儿的哭声。那哭声撕心裂肺,像是要撕开那黑暗的天空。
天空是不会裂开的,它本身就是一种虚幻的概念。再悲伤的人也没有那神话里仙神的伟力,神话是神话,现实是现实。没有那些死人复生的戏码,有的只是一场哀鸣。
黄纸在火焰里燃烧,短短的时间里就化作了一团灰烬。
李云欢很想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些什么。
李云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二,咱们走吧。”
“我还想再待一会,大哥你带老三先回去吧。”
“也好,别待太久,家里等着你吃饭。”
“嗯。”
李北望看见二儿子没跟着回来,倒也没多问。有些事情本就心知肚明,又何必多问。
何况就算是他自己,此刻的心情也是分外的压抑。
死的人一了百了,生的人却还要承担下去。
风吹动了地上的积雪,在坟前打了一个旋。有些落在了已烧成灰烬的黄纸里,有些落在了李云欢的里。
万事万物都是一场无止尽的流离,而一场幸福的梦,在这个冬季缓缓生成。
李云欢并没有吃午饭,晚饭也只喝了一碗粥。
没有去老道那里,也没有去谁家吃新杀的猪肉。他就是一个人回了房间,躺在冰冷的火炕上发呆。
狗子不敢去打扰他,就自己抱着干柴进来烧炉。
李云喜来了两次,也只是看了两眼,就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新年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意味着之前故事的告终。在新年的前夜,许多回忆都会随着窗外的北风呼啸而来,凑进一个人的脑子里,咣当咣当的作响。
张庭榆扔掉了中的笔,又合计了一下去年的帐。他是有田地的,只是自己不种。总往外面跑的人,没办法按着时节进地里劳作。他的田地都是租出去的,每年收一些租金。
他主要收入还是靠着给人帮闲和代写书信,算不上什么正经的差事,但总归能赚到些银钱。加上在外面的一些门路,倒是也有不少的结余。
所有的结余加在一起,倒是足够他去天津的花费。只是这一去,不知要在天津停留多久,他还是有些没底。
把账本收好,穿上厚厚的棉袄,带上一顶狗皮帽子,张庭榆就出了门。他要去找老道,求他给自己算一卦,看看他这场出行,到底是凶是吉。
张庭榆闯进屋子里的时候,老道正在打坐。
双腿盘坐在炕上,平放在膝盖处,双眼闭着,嘴巴微微开合。
他的呼吸声很重,频率却很缓。
张庭榆呼吸了五六次,才能听见他吐出一口气。
他只当老道在修行,没敢吵闹,只静静的坐在炕沿儿上,等着他结束。
张云清没动,呼吸的节奏也没变。只是把眼睛睁开,问道:“你找我有事?”
张庭榆听见他话,又赶忙从炕沿上下去,转过身,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道长,我年后想要去天津一趟,有些事情要办。不知是吉是凶,想求道长为我算算。”
“你想算什么事?”
“我”张庭榆有些不出口,快三十的人了,哪好意思是为了一个女人呢。
“屋里只有你和我,还有什么讲不得的,难不成信不过我这个化外之人?”
“没,没有。哪能信不过道长呢,我我是想要去寻一个女子。我们我们本来是一对儿,只是他爹不愿我们在一起,就把我赶出了天津。我想回去找她,就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记着我。”
“如果她已不记得你,嫁给了旁人,你还愿意去么?”
“我愿意!”张庭榆想也不想的给了回答。
他已踌躇了两年,犹豫了两年,后悔了两年。两年里,七百三十天,一万七千五百二十个时,已足够他认真的做出一个决定。
“如果你会死在那里,你还会去么?”老道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张庭榆沉默了片刻,还是答道:“去,死也要去。”
张云清笑了,道:“你自己心中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找我来算。吉凶都在你自己上,你又何苦外求。”
张庭榆又是深深一拜,道:“道长真是高人,我不算了,过了这个年,我就走。她记得我也罢,忘了我也罢,我总是想看看她的。”
“你心中有数就好,走时记得到我这里,我给你配些药,你路上带着,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也省的再去寻大夫。”
“道长就是不这个,我也是要来的。云喜儿成亲那天,您可是答应了要给我一道护身符的,一文钱我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给我呢!”
“哈哈,好,等你走的时候一起给你。”
老道笑的爽朗,张庭榆也开怀了不少。有些问题,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想的太多,反而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
要问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张庭榆又提起了别的话头。
“道长,明儿就年三十儿了,您这打算怎么过?要不去我那里,我家里反正就我一个,咱们一起过个年?”
“不了,我去云欢家里,跟他们一家子一起吃年饭。完了还要回来做个道场,祖庭去不了,该拜还是要拜的。”
“您这祖庭,是北平的白云观么?早些年儿我还去过呢!修的气派!”
“不是白云观,那是全真派的祖庭,我是正一道的,我这一派祖庭在江西龙虎山,汉代的时候就有了。”
“那可够远的,您是江西人?”
老道摇头道:“不是,我是北平人,打就没爹娘,被我师父带着。他活着的时候,我就跟着他四处走,等他羽化了,我就自己四处走。现在就快走不动了,也不知道死前还能不能再回北庭去看看。”
他这话的有些悲切,叫张庭榆也生出了少许伤感。
“要不,年后您跟我一起走?天津离着北平近,您再回去看看?”
“不回去了,我还得留在这带徒弟呢!你要有心,就代我去北平的火神庙拜一拜,我当年就是在那遇见的我师父。现在想想,都快七十年了。”
“我一定去,您放心。”
“我放心着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