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战
熊熊燃烧的野心又在他的胸膛里复苏,他忽然非常庆幸为自己安排了这样一条后路,逃生的通道也可以变为进攻的利剑,而宗祠党也没有错过周氏之中一个有着这样经营天赋的个体,大量的金铢流入青王中,再通过青王流进东陆各个隐秘的角落。青王的经营才能没有让宗祠党们失望,他们的投入获得了巨大的回报,尽管这种回报不能很快地兑现,但是仅仅看着数字的增长就足以让他们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身为东陆皇室,天下都是他们的钱袋,周氏一族并非没有见过大量的金钱,可是那是属于胤朝的,而不是自己的,现在通过青王,他们掌握了被转移的国库,还是一个会自己增殖的国库,这又怎能不让他们兴奋。但是更兴奋的人是青王本人,只有他控制了这头不见阳光的商业巨兽,只有他能够独立驾驭它,那些自负的周氏宗亲以为自己不过是一件工具,他们将他当作一个会自己生钱的口袋,他们随时可以将从口袋里抽走,里还攥着满满的金铢,可是他们错了。这个口袋会自己关上,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从这里拿走哪怕一个铜锱。愚蠢的周氏宗亲们已经被他利用了还毫不自知,现在,他要用这些愚蠢的宗亲的资助,来打败他的弟弟。
青王面对的是一个绝佳的时,一个偶然发生的事件给了他极大的会——一场蔓延整个宛州的猪瘟。大量的瘟猪在被瘟病弄死之前就先被烧成了焦炭,浓密的黑烟从乡村一直传到城镇,只有不多的猪活了下来,不幸的是,活下来的猪里,有许多已经被青王通过期货的方式买下了。伴随着猪肉紧缺的,是猪肉价格的急遽上涨,两个月前只需要八个铜锱就能买到的一斤猪肉,迅速地涨到了四个银毫。猪肉还只是一个开始,很快地,淮安的居民发现牛羊肉、鸡蛋等常见食品的价格像坐了将风一样地增长。
老百姓开始骂娘,酒馆也纷纷提了菜价,甚至经常光顾青楼的大豪客们也突然发现,他们在花酒上的支出甚至超过了合夜之资普通的民众不能理解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因此所有的过错都被归咎于商家的贪婪,而宛州最大的商人“江云天”江棣,自然首当其冲。好在“云天驿客”在宛州地界还略有几分名声,但是市井间的不满确是一天一天在增加了。与一般百姓不同,江棣一眼就看出了价格上扬的根结所在并不在于偶然的猪瘟,更不是商家的贪婪,多年商场的摸爬滚打让他了解到,一定有大笔的金铢流入了宛州的市场,这种影响力在猪肉上爆发出来,明这些钱已经进入宛州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联系到之前为周清做的计算,江棣很轻易地知道了他的对,在站上周清的战车之时,他就已经准备接受这样的挑战。尽管如此,江棣还是难以做出反击,原因很简单,他头几乎没有可以调动的资金了。江家的产业遍布宛州,但是此时只有江棣自己知道他有多脆弱。面对青王的咄咄攻势,他并非没有办法破解,江家屹立宛州数百年,自有它生存的道理,文帝时期曾有一次大规模铸币,江棣的祖父就曾遇到类似的情况,并将对策写在良家遗录里,问题是,江棣缺乏完成这个对策的实力。江棣“云天”了周清,可是谁又能在这时候“云天”江棣一把呢。
李景龙能,江棣将女儿许给李景龙是淮安老少皆知的事情,当然谁都看得出来,这样的安排很有商业联姻的意思。李家借着开发西陆的生意,短时间内迅速积累起了一笔仅次于江家的财富,李景龙也一跃成为淮安城的二号人物;他出帮助江棣,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一点私情,而是为了宛州公益。当然,在这个不见硝烟也不见主将的战场上,李景龙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百里羽。
商人最讲求的就是效率,于是第二天早上,江棣刚走进书房,就在自己桌上发现了一封夹着印章的信,仆人信是由李景龙亲自送来的,送到之后李景龙也不多留,径直走了。信中李景龙以未来女婿的口气提出要让江棣多多指导提携,而附上的那枚印信江棣见过许多次,正是柳时李景龙贴身携带的那枚,凭它可以调动李家上下一切人力物力财力。中有了武器的江棣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半天,根据良家遗录里的记述,一旦决定开始这场仗,则不到最后分不出胜败生死,半日之后,江棣走出房间,开始指挥江家的账房前去李家调阅帐目。
江棣开始了和青王的对局,赌上的不仅仅是江、李两家的身家性命,更是宛州、东陆甚至天下的命运。江棣祖父留给他的办法起来也不很难——既然局面已经被搅乱,那就以毒攻毒,同时从景气与不景气中获得利润。他的祖父在良家遗录中特别注明,此法恐于阴德有损,不到紧要关头不得使用,但是正如某代邢万里所写,淮安看上去是一团好看的棉絮,但是当它被压得太紧,藏在棉絮当中的匕首就会露出来,割伤压它的人,江棣眼下面临的局面,正是紧要关头。
既然青王从期货上入,江棣也选在期货上还击,他首先用多次抵押使自己能够调用的金铢翻了几倍,随后将别家抵在江家上的部分期权一次性地沽了出去,这样使那些原本就为原料涨价而头疼的各商家的状况更加雪上加霜。但是江棣赌的正是这些商家的损失,他要从这些亏损中获利。于此同时,江棣还购入了那些被他看好的期权。这一步打乱了青王的打算,他忽然发现即使在这样有利的时局之下骤然发难,他依然漏算了两点:李家的援助与江棣的反应。在他的计算中,江棣应该努力撑起局面而不是反过来从破坏中获利,他始终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商人的江棣会主动破坏市场。于是攻守之势反了过来,要努力维护宛州局面的反而变成了青王,因为若是要打垮江家,就要努力让那些不被江棣看好的商号局面好起来。为此,青王不得不把分散在宛州的投资集中起来,投入期货市场中与江棣缠斗,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沸沸扬扬的涨价。
然而还没等青王做出反应,江棣已经把那些期权买了回来,带着并不是很多的收益,而此时,青王的努力正把局面往于江棣有利的方向推进。青王像一个初生婴儿一般被江棣玩弄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挑选了一个错误的战场,江棣的策略使得无论利好或是利空,他都能从中获利,而青王若要打垮江家,就必须在每一步上针锋相对,还必须及时且迅速,否则就会变成为使江家获利而努力。到底,青王其实只是错估了两个人的决心,宛州的商人并不是靠着一味隐忍获得今日的成就的,为了达成目标,他们一个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产,一个可以放弃商人的原则。商场上的战争僵持住了,青王无法在这里击倒江家,反过来也是一样,双方又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在特贷会上。换了另一盘棋,也就换了一个对,青王对面作着的人已经由江棣换成了百里羽,这盘棋和上盘不同,赌的不仅是身家,还有生死。沁阳惊变青石城主叶勋业时年42岁,当下正在淮安城中的馆驿内和其他城主商讨宗税会议。
当听楚公使遇害时,他第一个叫出不好。青石是宛州门户,唐国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如果楚国也搞这么一出,青石危殆。但坏事总是很灵验的,当楚国大军也到了青石时,叶勋业急忙找上其他城主,要求派兵增援青石,同时又恳求其他诸侯的使节帮助项。其中他最下心力的自然是沁阳城主齐隐。齐隐是柳国国主的堂弟,沁阳又是宛州十城中离青石最近的一座,若沁阳发兵协防,至少可以稳住唐楚二国,相信他们也不会定要开战。筱勋业的想法本是不错,唐国和楚卫发兵本非为了打到淮安,屠戮报复,只是想延缓这宗税特贷会,一旦会议不成,商会无法借钱给诸侯,诸侯也就可以公开生成无钱可缴,十一宗税法便只是空中楼阁。
这一点,叶勋业想得到,百里羽自然也想得到。但此刻青王已经开始了他的行动,青王周礼之并非一个简单的纨绔子弟,虽然难免地有心高气傲的缺点,但心思也很敏,他一方面派人安抚楚卫副使,一面则召来李景龙,严加叱责,矛头直指主持会议安排的江棣。江棣虽然是淮安城主,江家商会主人,但面对盛怒的青王,也无法出面为李景龙什么。青王要求李景龙立即找出凶,同时一一会见各国使节,行以宣抚,实则暗示百里羽一行难脱干系。虽然有些使节难以置信,但青王毕竟多年巡行各国,他的话服力还是相当可观。青王又会见各城城主,特别是他曾参与投资的一些商会主人,此刻在他的蛊惑下也大有动摇。就在此时,噩耗传来,沁阳城主齐隐被毒毙在房间之中,面色乌青,肌肉僵硬,七孔流血,死状甚是可怖。这下就是涵养最好的柳国公齐建也对李景龙发了狠话,若不能破案,便要重重治罪。
齐隐本是齐建的堂弟,据因修行秘术,柳素十分低调,深居简出,若非宗税特贷会,柳时就是沁阳的官员亦很少亲眼见他,此时肯来淮安开会,可是给足了商会和周清的面子,如今死在淮安,一时议论纷纷。李景龙十分慌张,去找百里羽求计。百里羽自从入了淮安,神出鬼没,有时住在李景龙那里,有时则在公馆之中和各城主密谈,与沁阳城主也曾交谈过,得了他允诺借款的口风。而童子却百里羽先生一早出去,不见回来。李景龙如何放心得下,便去找林放,林放此刻却和叶望在一起,三人本都是年轻才俊,相互早有结交,便凑在一处分析。林放业提出要去验看尸首,三人来到归义馆,却发觉百里羽从中走出,见李景龙到来,只是冷笑,了一些“过不久必没人治罪于你”的话,便先自走了。
淮安的医馆相当发达,其中归义馆别有一番特色,虽归医馆行会节制,却从不给活人看病,只是集中了最了得的仵作,衙门遇有凶案,亦多送尸首前往验看。归义馆管事见是李景龙到来,忙迎入去。此刻沁阳城主齐隐的尸首已经被剖开,资格最老的仵作苏罗纯将李景龙叫到一边,对他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齐隐是被一种特别的毒素毒死,而使用这种毒素的人,最常见的就是天罗杀。
李景龙面色大变,匆匆离开归义馆,把叶望和林放叫到自己的宅邸,闭门谢客,向他们请教之后的应对。叶望指出,齐隐一死,沁阳势必无法增兵青石,青石一城断无法阻挡唐楚联军,就是青石自己也会动摇,宗税会议势必不能完成,而得益的就只会是反对北伐的势力。林放则认为,柳国国主大有可疑,周清已经允诺如果十城商会给予诸侯贷款,皇帝将力挺天衡通柳契,使得十城商会自治更甚,柳国国君权力更加架空,齐建反对宗税会议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可能不惜杀害自己的堂弟,毕竟熟人下毒也会比较容易。叶望本是一个武人,思路直接;
林放业黑道出身,想法难免带了江湖之气。这三人中,本应是李景龙思路更加慎密,但李景龙自从知道自己的红颜知己可能是天罗中人,又听齐隐被天罗常用的毒素毒杀后,心神大乱,竟无法静心分析。就在此时,一个意外的助力到了。这个人就是明国的使节朱毅,朱毅时年三十六岁,年富力强,论辈份还是明国公朱庭慎的族叔,曾带领明国骑兵对抗蛮蝗,乃是一个主战派的强力人物。敖庭慎与周清一见如故,特意派这个族叔来参与会议,以示对北伐的支持。
论及品秩,却还是叶望的上司。朱毅轻车简从来到李景龙宅邸,叶望知道自己虽然被明国公委以重任,但真正统领明国军马的还是这些宿将,忙以军中下属之礼见过。朱毅开门见山地:“如今北蛮未定,东陆诸国只为私利,不惜自戕足,无所不用其极,当真令人齿冷。”李景龙等三人对他顿生好感,将朱毅延至席间,虚心请教。朱毅立即抛出了一个消息:柳国公齐建是一个印池系的术士。
这个消息让他们吃了一惊,朱毅笑了一笑:“我知道叶指挥使枪法惊人,我国主赞叹不已,若非公副使看破印池秘术,只怕唐国张少卿的命案就算在叶指挥使头上了。”李景龙赞道:“朱将军真是消息灵通。”朱毅:“几位固然是国之俊才,但如今淮安城中龙蛇混杂,唐楚诸侯,江家云天客,还有你们公副使,哪个不是城府深沉,我能知道的,他们想来也都早就知道了。”
几个年轻人凛然称是。原来朱毅是明国皇亲,曾在军中与秘术士来往,有秘术士讲过柳国国主的印池系修为不低,他觉得此事该当给叶望等人知道。叶望再次谢过明国的好意,将朱毅送出。此刻淮安的会议已经不得不中止,在已经接连死去两位诸侯使节和一位城主的情况下,先头对集中保护很不满的使节们接连提出抗议,毕竟沁阳城主就死在了驿馆之中。青王在其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货殖府的钱财有相当一部分通过层层官员转移到了他的中,而他则在多年的游历中在周水、通柳、沁阳、云中等城市进行了各种投资。有史料记载,柳国国主派人慰问,江棣更亲自前往温言相劝,加上几个年龄地位都高的使节斡旋,勉强将这股乱子压服下去。其中居功至伟的就是唐楚的使者。
张藏时年五十七岁,是唐国的柳良侯,纵横捭阖,多年来为唐国赢得庙堂之中不少好处,风度翩翩,虽然年老,依然颇具魅力。他凭借高明的话术安抚了不少想搬出去的使节,休、陈、彭、息等国本就维唐国马首是瞻,自然也就不再多言,而他作为使节中地位最高的侯爵,其他人也会给他一些面子,这可算帮了江家一个大忙。
唐国本抱持一个中立态度,蛮蝗虽然还没肆虐澜州,但唐毕竟也北临瀚海。十一宗税法固然会让唐柳空多了一笔赋税,但唐富庶冠绝一方,长久来看,只怕还是要借支持十一宗税法来在东陆增添些政治筹码来得值得。会议既然已经暂停,城中更暗潮汹涌,林放业便携了近侍出门调查。却见到张藏与楚的副使正在争执,见了林放业便都停口,林放业也未在意。因为近来使节们住在一处,诸侯国间本非铁板一块,因事摩擦时有发生,林放业也就当作是常态,没有去理会。此刻叶望和李景龙又来到衎乐楼,既然听毒素与天罗有关,李景龙心下忐忑,便带上叶望同行。
别离出来与他们相见,李景龙屏退从人,欲言又止,但叶望却是一个直来直去的好汉,只是开口就:“姑娘是天罗山堂的什么人?”天罗山堂是天齐的全称,而天罗则是这整个九州最为可怕的刺客组织,很多人都知道天罗的存在,但没有人敢自己了解天罗,它曝露在世人面前的永远只是冰山最的一角。别离并没有否认,只是表示天罗在这个城市中亦只是如同普通商家一般,并没有参与到这场权势的争夺中。
李景龙便详述了沁阳城主的死状,别离承认那确实可能是天罗毒药,但亦委婉指出,天罗也会将自己的毒药高价出售,而此刻的淮安城中就有买主在,只是由于职业道德,不能提供是谁人购买。叶望磊落,不肯逼问女性,李景龙尚且还暗自留情别离,也问不出什么,两人只好告退。李景龙想起通柳城主窦远曾与别离会面,而通柳城主窦远也与柳国国主有关系,本是齐家的一个分家,后改宗姓窦。线索又回到了柳国国君的身上。此刻的青王周礼之还住在柳国国主的别馆,他虽然曾被很多诸侯所看好,但和柳国的关系也只属一般,而淮安的戒备加强,使得他和宗祠党的联络在很大程度上遭到了削弱。
周礼无疑曾是一个有个人能力的人,但周清即位后,青王与宗祠党的交往开始增加,这使得他在一定程度上养成了依赖性,当和宗祠党的联系发生困难后,他虽然在情报和人上有些吃紧,但反而迫出了他一直潜藏的爪牙。此刻的百里羽依然在一家家地和城主恳谈,最有效果的一次会谈发生在他和叶勋业之间,百里羽作出了揪出凶,让唐国、楚撤军的承诺,叶勋业则表示若能保住青石,他愿意在宗税特贷会上站在百里羽一边。这是百里羽到淮安后第一次对这些案件表示了解决的意思。
当天晚上,叶望和百里羽来到了柳国国主府邸。在民间传中,这是一段富有戏剧性的描写:周武文武双璧的百里羽与叶望身着周衣周袍,踏月而来,在柳国公的宫殿房顶上走来走去。这无疑把两位重臣写成了侠客一般的存在,但其中也未必没有一丝真实基础。在周史中,对他们这次探查用的词是“探”而非“访”,也足以明这不是一次正规的拜见,而是带有一些私密色彩的行动。
柳国公已经被基本架空,但王城大并未缩减,那数量缩水的侍卫根本没有能对百里羽和叶望造成任何的困扰。他们大致花了一个对时,然后离开了那里。但是他们并没有着意掩饰痕迹,甚至可以有意露出了一些行迹。第二天,百里羽再次拜见周礼。百里羽指出,目前柳国公齐建有很大嫌疑,但身为一国国主,非皇帝无资格面述其罪,而周礼为皇帝全权使节,掌令符,理当担负责任。周礼之随百里羽前往王城,随行的还有唐的使节张藏和明国的使节朱毅,一方面是由于他们地位过人,但另一方面,他们都是支持宗税特贷会成功的主力。周礼无疑对这两个人有一些忌惮,但尽管如此,他依然一同前往了柳国国主的府邸。这不能不是有相当的胆色。
百里羽也许就在那时决定了如何处理青王。柳国公齐建在自己的大殿再次正式会见了这个使团,但这次他们的来意显然不善,百里羽抬出周礼之皇室宗亲身份,要求齐建对他的嫌疑进行解释。齐建走到百里羽面前,使出了一个郁非系的法术。这几乎可以是最有利的证据了,印池系和郁非系的法术无法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而身为秘术大家的百里羽亦无法在这个法术中看出任何破绽。
曾提出齐建益是印池术士的朱毅非常吃惊,而且立即地遭到了周礼的斥责。明国在夺嫡之争时曾经是周礼的支持者,但现在则站在了支持周清北伐一边,因而此刻周礼的斥责也含了借表示愤怒的意思。但是这个斥责无疑将朱毅继续地推到了情绪上的反青王一边。但是仅仅这个证据还不能完全抹消齐建的嫌疑,齐建做出了非常配合的姿态,他指出自己非但没有直接或间接向天罗购买毒药,而且反而发现了有刺客在宫廷活动,意图不轨的痕迹,话锋指向前夜前来探查的百里羽和叶望。
周礼虽然很希望会议不成,但此刻他依然表现出了对柳国国主的不满,他要求自己的侍卫协助防御宫廷,摆明是为了监视。但就在他们出门后,一声惨叫传来。时间之紧凑,几乎可以是故意示威。柳国公齐建被发现死于会面的殿堂中,现场地面似乎被刀割裂,尸体四散,死状极惨。百里羽当面邀请青王与他们共同入住商会的会所,以利保护,青王深忌惮叶望,不敢答应,只自己别馆也算安全,推却了百里羽的邀请。
事实上,青王心中已经知道齐建之死的真相,自然认为自己不会有不安全的可能。柳国公既薨,无有子嗣,便只有由其侄子齐慎暂代柳国公之位,只等上报朝廷,正式继任。齐慎之前从未登上政治舞台,但甫一就位,便下令宗税特贷会继续进行。柳国公齐建虽然已经被架空,但在民间口碑不差,成百上千的民众持农具、工具包围了各国使节开会的会所。会所本是各商会集体搭建的场馆,外有高墙,因此只能从正门攻打。
但叶望持虎牙,傲立门前,下毫不留情,刺倒了数名乱民。百里羽事先交代过叶望,这些乱民中定有鼓动者,绝非普通基于义愤的民众,不可留情。叶望遂一夫当关,乱民均逡巡不敢前。此刻青王周礼正在从别馆前来会堂,柳国的乱民却将路堵死,周礼之心中焦急,知道百里羽必然已经开始会议,自己坚持住在别馆虽然行事方便,但却在时间上难免捉襟见肘。青王便站出来呼喝下驱赶乱民,突然从街角飞出一支羽箭,劲疾无比,青王虽只探出半个身子,但羽箭如有神助,正中咽喉,当即毙命。这支箭的法,与四年前太清宫前夺取朱王性命的箭如出一辙。
乱民大都持粗陋兵刃,长弓雕翎断不能有,青王护卫大惊,持刀扑前,却被乱民所阻,连行刺者人影都不能见,空砍伤了一些民众而已。次日统领无计可施之下,求教于百里羽,此时百里羽已经在会所中大显奇能,风头无两,便教他们“匿实以脱罪。”统领遂以“青王英勇果决,率部驰援会所,殒于齐逆,幸将士用命,得击杀恶徒”云云上报。在青王被刺时,会所之中,特贷会正开到最紧张的时段。虽然青王是皇家使团名义上的团长,但是经过这几天的私下交谈,这些老奸巨猾的城主和使节已经知道兰台令百里羽才是这个会议能否通过决议,通过什么决议最关键的人物。因此当百里羽没有等青王前来就要求开始表决时,他们并没有表示什么诧异。在前次会议中。
周水本持着观望的态度,但百里羽到来后已转为支持,现在和淮安、衡玉、云中一起成为赞成一方。柳南与和镇在百里羽斡旋之下,也已经从反对转为松动,而青石则表示只要找出凶令唐国和楚退兵,就一切好商量。而通柳城主窦远却一反常态,大力支持会议。现在抱持反对态度的也只有沁阳,沁阳是以城主死于非命为借口,拒绝表态,更指出柳国公被刺杀足以证明有关柳国阴谋的推测都是无中生有,矛头直指百里羽。
沁阳的临时代表刘武更提出要把百里羽交给乱民处置,虽然被江棣喝止,但也在会中掀起不波澜。百里羽却在此刻走到大堂中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凶此刻就在大堂内。此刻大堂内开会的人只有各国使节和副使以及十城城主,列席的还有柳国的代国主齐慎和百里羽的皇室使团。
这无疑在一切都是内部有人作乱,顿时会场一阵骚动,众人大都知百里羽不是虚言诳人之辈,不由得紧张起来。几个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的诸侯代表已经互相怒目而视,但百里羽却走到张武面前,在他耳边:“齐国主,没有用了,现身吧。”刘武的茶杯坠落地面。众人大惊。“刘武”猛然发难,茶杯中的水迅速凝结成巨大的冰刺,但却没有刺出去,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百里羽使用了暗月系的秘术,击碎了他的心智。
会场大哗,百里羽从怀中掣出令符,宣称此人先后杀死唐国、楚使节,后毒杀齐隐,然后诈死试图引发暴民围攻,对全体使节不利,更有证据他意图对皇室不利,罪大恶极。通柳窦远、唐使张藏也站起来指证,百里羽上前将变化外观的秘术破除,发现这个人的确就是柳国国主齐建。楚副使率先表态真凶既然已现身,楚将即刻退军,唐国也只好如此表态。青石叶勋业大喜,愿意支持特贷会决议。这时李景龙从外面进来,告诉众人,青王在来此路上被刺杀身亡,而江家的私兵已经开始柳息民乱,一切都在控制中。
齐慎大惊,百里羽安抚一切都是齐建的阴谋,他不知者无罪。宗税特贷会在血腥中结束,诸侯们得知商会将会借款给他们,带着不同的心境各自归国,但十城的城主并没有离开。淮安的主人,胜利者江棣则让李景龙宣读了他精心拟定的天衡通柳契条文。江棣选择了这个时看似行险,但事实上十城从未有过似如今这样的需要团结,李景龙每宣讲一条,众城主便纷纷称是,之前只是雏形的天衡通柳契就在镇远四年的淮安正式通过。但事实的真相并不是如百里羽在会议上指出的那样。柳国公齐建早已不满被商会架空,一旦十一宗税法通过,则商会权力将在皇室默许下更加扩大,自己的势力会愈发被架空,因此他一心破坏会议。
而宗祠党则暗中给它下了布置,第一个除去的是唐国的使节。唐国本与王域有财产纠葛,张仲俾又缺乏能力,因此很容易被齐建益亲自除去,也给宗祠党示了好。宗祠党知道叶望是使团人员,因此特意让齐建下,一方面他的秘术可以模拟枪法,二来也有让齐建不得脱身之意。但楚的使节之死却不是齐建下。楚是周家分家,处处听从周家宗祠指挥,特地临时提拔了一个吏作为使节,原本就是要下自行除掉的。青王通过宗祠党的支持知道周清在暗中筹划兵甲勤王制,故而透露风声给楚,楚卫在军力的掌控上一向自把自为,听闻兵甲勤王制十分不满,因此安排下这个死人。楚卫的宗祠党有一些年轻人,他们对同样青年才俊的青王周礼之很有好感,周礼的这个计划得到了他们的首肯。前两个死者可以是都在宗祠党安排之下进行,唐国楚兵临青石,目指淮安,若无法解决,宗税特贷会就会胎死腹中,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已经不在宗祠党的掌控之中。
齐建已经六十余岁,无子嗣,加之多年的架空让他的心理已经产生了扭曲,他并不是一个会计算利益,按照严密逻辑做事的人,更不是一个甘心被摆布的人。宗祠党没有想到他会再搞出自己的花样来,让局势更加复杂。但百里羽此刻则已经找到了线索,唐使的张藏对他暗示楚死去的使节从来没有见过。楚虽然忠心于王域,但更主要是忠心于周家宗祠,而非周清本人,虽然他们对北征有一定的需求,但并不希望自己的军力会由皇室——特别是周清——来掌控。百里羽相信他们如果有可能,会抵制会议在自己的主导下召开。而一个可以牺牲的傀儡,就是楚做出的布置。
这个布置并非十分大气,但和唐国使节之死几乎同时出现,却打了百里羽一个措不及。周礼瞒着齐建安排的楚使节暴死,不但震慑了齐建,也让百里羽的游工作束束脚。但百里羽在张藏的提示下,领悟了楚的立场,他开始从其他方面下,他知道楚只是牺牲自己的一个吏,这正明他们并不敢直接与周清对抗,只要十城的会议正常召开,楚的关节就可迎刃而解。
他找到了通平城主窦远,对他陈明厉害,因为他知道,窦远虽然是柳国国主的亲戚,但他有一个更加隐秘的身份,就是天罗的外支,而一旦十一宗税法通过,虽然柳国主家势力渐弱,但自由商业的十城对天罗则大有好处。钦天监和天罗时友时敌,但却对对方有着特别的认知力。窦远告诉他城中还有一位天罗弟子,和李景龙有深交,而且天罗曾经出售过一种毒药给人。百里羽于是安排林放业想办法带叶望与李景龙去见别离,希望他们能从明处找到线索,自己则继续隐身幕后。沁阳城主齐隐是齐建的堂弟,但事实上却是他很早就开始埋下的棋子,齐隐和齐建相貌颇为相似,因此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齐隐将体格相仿的刘武用天罗的毒药毒毙,此种毒药杀人面目僵硬,难以辨别真容。
齐隐毒杀此人后,于是就冒充齐建在柳国府邸内生活,而齐建自己则化身沁阳的副使刘武。此事有三种效用,一来齐隐所学为郁非法术,便于洗脱罪名;二来沁阳城主死后,沁阳可顺利成章反对会议继续;三来可以瞒过宗祠党。齐建对齐隐许下的诺言是将来他就是柳国国主,虽然不再能用本来面目,也无法声名显赫于世人眼前,但是却换来了尊崇地位,齐隐名字虽然有个隐字,却被这个璀璨的前景迷住了。答应了这个计划。但这个计划虽然瞒过了宗祠党,却没有瞒过精通秘术的百里羽,他从刘武的尸首上没有发现修炼过秘术的痕迹,让他心中起了疑惑。于是接下来,百里羽大张旗鼓夜探柳国府,只是故意给齐建和周礼看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