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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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颗笨重的,不知被哪个工作人员上班时偶然藏在吧台下忘记拿走的, 刚才临时充当了一把凶器的榴莲在地板上轻微滚了滚, 起初并未引起谁的注意。

    而后,它又发出轻轻的“咯噔”声。

    但那蝎子的主人已然无暇顾及这点细微的动静, 手腕内侧有一个鼓包形状的东西顺着血脉游走,经过之处,她的皮肤都从白玉般的颜色变作暗红色。

    那仿佛被什么灼烧而过的颜色, 令人一时间难以直视。

    沈棠坐在吧台上, 借着身后模糊的灯光窥见这一幕, 顿时有些胆寒, 下意识地提醒一句:

    “哎她炸毛了, 你心点!”

    谢曜灵作为那人最直接的对手,听了沈棠的话语,神情未改, 只将白玉杖节从左手换回了习惯的右手,再开口的语气仍旧似白开水那般寡淡:

    “王乐瑶, 你涉嫌参与重大刑事案件, 建议你放弃抵抗, 协助调查。”

    沈棠:“……”

    这心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生怕对方不想跟她同归于尽吗?

    那血色从女人的肩膀处一直蔓延到了手肘, 在这期间, 谢曜灵手杖散发出的光芒并未接近到她的周身。

    表情却让人看不出她这是不想, 还是不能。

    “咔嗒”一声轻响。

    那榴莲在光滑的地砖上往旁边动了动,碰到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沈棠作为目前全场最轻松的存在,余光便随着动静往旁边延了延, 见到那榴莲的动静,顿时从吧台上跳了起来,四下搜索更趁手的补刀武器。

    然而这次的结果却并不太如人意——

    酒吧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上班期间偷藏大型热带水果的奇葩了。

    沈棠生平头回学着她那致力于给玄学活动投资的老妈,在心底慰问着东西方各路神佛近来的香火情况,如果哪位能行行好给她一个去排队还愿的机会,她一定从此虔诚皈依。

    半分钟过后,各路神佛不知是不是被她念叨烦了,局势忽然出现了新的转机。

    舞厅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

    在紧张到令人尿流的决战前沿气氛包围下,这动静足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被稍稍挪开,比起缓缓被推开的舞厅大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是在瞬息之间——

    一道黑色的锁链从门外甩出,眨眼间便栓在了王乐瑶那只已经通红到半截的手臂上。

    仿佛玄冰遇上了火焰,她的手臂上瞬间“呲啦”一声,蒸腾出几缕细细的汽。

    还未见到来人,沈棠见到这举动,提前摁回自己跳到嗓子眼的心脏,以为有友军的帮忙。

    谢曜灵却并没有她这样的舒心,与此相反,若有人稍加注意,会发现她握着手杖的力气竟比之前更大,甚至整个人的身形都像拉到极致的弹簧,绷得紧紧的。

    唯有被挟制住的王乐瑶表现最正常,手臂大幅度地摆了摆,想将这铁链子甩掉。

    几下过后,除了令那锁链绑得更紧,并没有任何帮助性的动作。

    就在此刻,铁索的主人终于现出庐山真面目,从门外不紧不慢地踱来。

    一身带着兜帽的黑袍将人遮的严严实实,连下巴都没露出来,唯有搭着袖中黑索的右手手背上能看到一串诡异的花纹,左手藏在衣袖下,看不清虚实。

    那人慢慢开口了,略有些空灵的声音里含着点飘渺的笑意,好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谢,又见面了。”

    谢曜灵听到这声招呼,起初并没吭声,在沈棠试图开口让她对友军善良点的时候,她才慢半拍似的,念出来人的名姓:

    “王夭夭。”

    那人被她戳破身份,竟然放松地往门上一倚,没骨头一样地哼着话,好似多余耗费一分气力能让她折寿:

    “你知道我,那事情应该好了——这次是后辈不懂事,给同道添麻烦了,我们王家这就把人领走好好管束,不好耽误国家资源。”

    潜台词:您就哪儿来哪儿回吧。

    谢曜灵还没话,王乐瑶却握上冰凉的铁索,开口辩解道:“姨母,我没破坏规矩,是她手伸太长了,管到我们王家的地界上来!”

    沈棠见到这局势,哪还有不明白的——

    各路神仙看来是想死她了,竟然迫不及待地又送了个神队友加速她的冷却。

    虽然明知这时候缩在角落当透明才是最安全的做法,沈棠那张嘴却总是不忍心错过任何热身时间,丝毫没有作为全场最易碎物品的自觉:

    “咳咳,虽然这样加入你们的对话很不礼貌,但我还是想科普一下:我国土地法规定,城市土地归国家所有。”

    那两个偷的命案就发生在市区内。

    不知道这王家算是哪根布丁,居然狂妄地将龙城地界归到自己的山头。

    王乐瑶幽幽地转过头看着她,用恨不能将沈棠生吞活剥的语气开口道:“你提醒我了,在解决她之前,应该先弄死某只乱吠的狗。”

    沈棠抬手将额前一抹碎发挽到耳后,露出的倾城脸庞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谦虚的姿态,好似那低眉顺眼的模样正是她的真性情:

    “保护动物人人有责,而且我必须对你的话提出正式抗议,本人前两天刚领了证,目前正式脱离了犬籍。”

    王乐瑶因为动用体内蛊虫的力量,血脉力量激发到一半,被那铁索强行停住,这时候被沈棠的话一激,居然“哇”地一声,弯腰呕出了一大口血。

    门边的王夭夭“噗哧”一笑,看出来了沈棠那张嘴的杀伤力,不知是不是扬了扬下巴,兜帽的顶端稍往后落了些,却仍未露出她的相貌:

    “原来你喜欢这样喧闹的类型?”

    谢曜灵恰在此时接上她之前的话:

    “国有国法,她在王家做了什么与我无关,我只负责追查相关违法案件,王乐瑶目前是重大嫌疑人,特案一部有权将人带走审查。”

    王夭夭慢慢地从门边站直身子,兜帽下再次出现一道声音:

    “看来,你是不想遵循玄学世家的老规矩了?”

    国内玄学界有著名的八大世家,王家、谢家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在玄学式微的时代,为了避免玄学骨血的内耗,百年前曾出过一个规定:

    某家若是有辈得罪了其他家的人,只要长辈出面道歉,这件事就不能再追究下去。

    王夭夭是想将这事和普通的辈矛盾混为一谈。

    谢曜灵并未开口,只有右手里骤然光芒大盛、令人一时间不能直面的手杖变化作为回答。

    王夭夭却不见半点紧张的情绪,握着铁索的右手食指在锁链上慢慢捻了捻,竟有心思对王乐瑶开玩笑:

    “你看,因为你的缘故,现在我得和当代最有才气的玄学界后辈对上了,这阵势一摆,我都有些害怕了。”

    沈棠看出了谢曜灵如临大敌的表现,有些紧张地捏了下吧台的桌角,不知道她一对二能不能行。

    谢曜灵无视了对方所有的调侃话语,面无表情地开口提醒一句:

    “妨碍公务同样是违法行为。”

    王夭夭听罢,沉吟了几秒,似是在对谢曜灵的最后警告作考虑。

    她做足了“思考”的架势,拖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摊了摊右手,语气里有几分无奈:“虽债多不愁,但是违法行为我向来不做,不如这样——”

    王夭夭停顿了一下,语气里的笑意更盛:

    “我们将公事转为私事,你看如何?”

    沈棠从未见过这么骚的操作,顿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想要认真听听对方怎么糊弄谢曜灵。

    只见王夭夭捻着锁链的动作一顿,轻飘飘地话语从兜帽下流出:

    “你跟我结婚,我们从此就是自家人,到时你想怎么管束辈,我都没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沈棠:“……”

    她下意识地看向谢曜灵,想知道这位谢神棍会不会在不经过自己同意的情况下,就在自己头顶提前过植树节。

    谢曜灵的回答紧随其后:“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糟糕的提议。”

    归,也不知道她这么个冷面冷情的人是如何将语气里的嫌弃挥发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几乎在场长耳朵的都能听清她的情绪。

    沈棠突然觉得,谢曜灵不论看不看得见,都不妨碍这人的眼光——

    极高,极有品味。

    尤其是在娶妻方面。

    王夭夭被她拒绝,半点恼羞成怒的意味都没有,反而还自顾自地往下接了一句:

    “我觉得咱俩从名字开始就很配啊,很应和你的工作性质呢。”

    沈棠抬手卷了卷自己的头发,思考着对方所的配是个怎么样的合适法,还能比原味鸡配九珍果汁还合适?

    王夭夭、谢曜灵……

    在娱乐圈混迹几年,对于此类拿名字凑对的事情轻车熟路的沈棠三秒钟之内,对接上了这位反派的思维触角——

    夭夭灵。

    真是个充满浩然正气的吉兆。

    奈何谢曜灵对此敬谢不敏。

    见到她不为所动的模样,王夭夭的语气里多少带了些惋惜,兜帽的方向偏了偏,让沈棠感觉到那量的灼热落到自己身上:

    “虽然你差了点,不过凑合也能行,你要考虑一下我吗?”

    这退而求其次的态度差点让沈棠感动,如果要当备胎的人不是自己的话——

    她相当诚恳地回道:“强扭的瓜不甜。”

    王夭夭半点不介意:“我口味独特,就喜欢不甜的瓜。”

    这话一出,谢曜灵手中的白玉杖节便倏然脱手,气势汹汹地朝着王夭夭所站的位置袭去!

    她终于舍得抬起左手,另一道黑色锁链与谢曜灵的手杖直接撞上,发出清脆的金鸣声响。

    “看来是交涉失败了——”

    王夭夭气定神闲地下了个结论。

    很显然,今天的局面不是她袭击公职人员之后带走疑犯,就是谢曜灵将她们俩一网尽。

    王乐瑶看出了这点,有心想挣开手臂上缠绕的铁索,助王夭夭一臂之力,然而她一动,王夭夭的注意力随之而来,开口的语气冷下几分:

    “做事永远都这么家子气,乐瑶,要不是看在你母亲与我有交情的份上,我还会代长老们跟你算算去西南苗寨偷师的事情,王家的名声都因你蒙羞。”

    “现在安分点,别惹我。”

    沈棠十分乐于见到此类反派咬反派的剧情,偷偷替谢曜灵祈祷对方窝里反。

    毕竟敌人这东西,就像家里的蟑螂,最好一个都看不见。

    但是她的注意力光顾着放在谢曜灵那边,却忽略了自己周身还潜伏着的危险。

    被榴莲袭击了的那只赤蝎终于咸鱼翻身,从那压顶的“泰山”下挣扎了出来,尽管断了一只钳子,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坚强地想要弄死沈棠的意志!

    “咔咔”声响被地毯遮盖住了,沈棠没有看到,就在她的身后,一道的暗影悄然接近。

    在她从上衣兜里摸出那个在逃难中仍未遗失的墨镜戴上,算全程围观谢曜灵的狗棒法时——

    后腰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黑暗来临前,不知是不是墨镜从鼻梁上滑落的缘故,她竟然感觉自己周身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白光包围了。

    紧接着,她的视野慢慢收缩,那白光随着变、成为光圈,最后消失不见。

    ……

    沈棠是被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意识朦胧中确定了这并不是使人得到安宁的身后世界。

    “死胖子你赶紧的啊!都收工了,还能不能行了?”

    ……好像是谢曜灵手下那个叫昭华的。

    皱了皱眉头,沈棠睁眼时,先看到的是几道掌心纹路。

    中央那道和接近拇指的那道重合了,一路往下,像是将手心分成两部分。

    哪怕是不会看手相的人,也能知道这是断掌的纹路。

    听断掌的女生命都硬。

    沈棠心头莫名地跑过这么一句。

    紧接着她动了动脑袋,谢曜灵的手无法挡去旁边的日光,依然悬空放在原先的位置,让沈棠只觉眼皮一阵刺痛。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曜灵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对方在给她挡光。

    紧接着,沈棠意识到了自己从这个角度看着谢曜灵的手掌有些奇怪,她不再似之前那般挪动幅度极大,仿佛仅仅是用后脑勺蹭了蹭底下垫着的所在。

    谢曜灵立刻就想将大腿上挑起痒意的那人给抖落下去,最后还是用忍耐和理智强压下这股冲动,只姿态稍作僵硬。

    “醒了?”她低了低脑袋,因为不好判断对方此时究竟能不能习惯光线,所以手心还迟疑着未曾挪开。

    沈棠在她出声的片刻就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

    以至于她不得不去跟着思考现下的状况,只觉两人如此的姿态似乎显得有些暧昧,但是联想到她们如今的关系,好像又隐约有了些理所当然的意思。

    谢曜灵究竟是为什么想要和她结婚?

    就谢曜灵如今的工作性质,以及谢家在社会中的地位而言,她们俩本该一辈子都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沈棠眼眸虚虚地敛着,好似河堤边半垂的杨柳,弯而长的眼睫低低垂下,掩得眸中颜色在阴影中加深,似一方墨玉。

    她琢磨不通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想不到自己之于对方,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低低应了一声之后,沈棠依然躺在她腿上,半点没有要挪窝的算,任由思绪怅然发散,半天又想起之前舞厅里发生的事情,忽然问道:

    “哎不对,我之前在舞厅里好像腰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我得去医院瞧瞧。”

    谢曜灵自然知道她的伤是如何来的,听见她的话,只顺着应下:

    “我陪你去。”

    沈棠觑着她仿佛不知疲倦、依然悬在自己眼眸上方的手章,相当自然地接道:“那你是得跟我一块儿去,我这伤还得报销呢。”

    谢曜灵不置可否。

    沈棠抬起手,用一根指头抵上谢曜灵的手心,轻轻用了点劲儿就想把她的手推开,方便自己从这舒适的“躺椅”上坐起来。

    指尖点到那方柔软,又导电似的传来丁点痒意。

    谢曜灵好像摸过火堆里的烤红薯似的,被烫的一缩手,感觉却仍旧残留在手心,哪怕下一刻去摩挲那白玉杖的圆润头柄,都无法消磨那微痒。

    那点儿痒在她手心徘徊,又趁她不备偷偷渗进了血脉里,被悄没声息地运输到跳动的心脏那儿。

    谢曜灵忍不住捏紧了手杖。

    沈棠却对自己那细动作造成的威力浑然不觉,按着身侧的椅子一撑,上身坐了起来,发觉自己竟然保持着躺在长条板凳上的姿势,也不知道对方从哪儿借来的这个。

    分明是露天的场合,周遭却没有多少行人经过,只能见到路两旁房屋在绿植掩映下冒出的灰色砖墙和尖顶。

    偶尔还能看到哪家二楼处采光极好的阳台上伫立的遮阳伞。

    “半时了胖子,你再不恢复正常,老大都没耐心等你了!”让沈棠半昏半醒之间听见的那道声音再一次响起。

    沈棠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走了几步,顺着树木稀疏的方向,见到了“蓬莱客”的那栋大楼。

    这时候她已经没功夫去管自己站在咖啡店后头的哪家巷子里,注意力全被那栋大楼……或者,是大楼边上的庞然大物给吸引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只巨大的妖怪半张着大嘴,将“蓬莱客”的上半部分建筑吞入口中,白色的、略带了些斑点的鱼肚被撑得极大,圆溜溜的大颗眼睛在阳光下显出清晰的绝望。

    就像在生动诠释地用眼神表达:你开枪吧,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

    吞到一半的建筑物在它口中不上不下地卡着,却又没有牙齿能将它拦腰砍断的憋屈样子,活像是被器具撑开了嘴无法合拢的牙科病人。

    “河、河豚成精了?”沈棠指了指那栋建筑物,表情有些惊悚地回头去看谢曜灵。

    她不是很敢想象,前头步行街上人来人往的上班族要是见到这幅场景,会不会给今天市里各大医院的精神科增加负担。

    谢曜灵从扶手椅上站起来,握着手杖走近,听到她的问题,大略猜到了她所见到的景象,然后轻声道:

    “饕餮。”

    如此特别的发音,令沈棠立刻意识到了她的是哪两个字。

    “上、上古时期的大妖怪?”她伸手指着那头要吃掉会所的大怪物,语气里满是惊讶。

    谢曜灵顺着她的话稍加思索,给出了个模糊的答案:“算是吧。”

    就在两人的话间,那条河豚似的、在神话界有着赫赫凶名的大怪物,嘴巴又往下滑了一截,将大楼吞进得更多了。

    昭华的声音在楼顶上气急败坏地响起:“别往下吞啊!老大是让你吐出来啊喂!死胖子你是不是傻的???”

    不知是不是沈棠的错觉,她恍惚觉得,在听见‘死胖子’三个字的时候,那只河豚又变得气鼓鼓了一点。

    不过——

    死胖子这个称呼好像在哪儿听过?

    脑海中有道灵光一闪而过。

    沈棠蓦地拍手,话语里的惊诧意味浓重:“那个难道是……秦、秦先生?”

    谢曜灵的另一个部下。

    身旁的人点了点头,日光从上空笼罩下来,一时间映得她不知是人更白还是衣裳更白,好像连侧脸线条都在发光。

    “原本约定一时出来,王夭夭的出现耽搁了点时间,所以他准时启动计划了。”

    谢曜灵慢条斯理地给沈棠解释着。

    沈棠心中暗想:别人家的备用方案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暂时撤退以保全有生力量,轮到了谢瞎子这里,就变成了——

    如果我没出去,你就把这栋大楼吃掉???

    没有什么问题是吃一口解决不了的,如果没有,就两口?

    这与众不同的套路让沈棠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感慨比较好。

    半晌后,她只能咂么一声嘴,顺着谢曜灵的话往下接:“所以,最后结果呢,抓到人了吗?”

    然而这回等了许久,她都没再听见对方的声音。

    ……

    在沈棠所看不到的角度,“蓬莱客”会所的门前停了好几辆警车,还有一辆救护车和一辆消防车。

    扫黄大队的队长蹲在马路牙子边,从上衣兜里摸出烟盒,拇指顶开盖子,拿着烟盒抖了抖,一支卷好的烟嘴便从中脱颖而出。

    他张开嘴,有些发黄的牙齿咬住那烟屁股,之前给他传话的刘一溜烟跑了过来,及时地给他点上了火。

    别是他们俩,就是在会所门口进进出出忙碌着的人们也统统看不见,其实头顶有一张巨大的嘴巴,只要稍微一个嘴滑,他们这些人就得通通变成塞牙缝的下酒菜。

    刘侧过身,用一副分享不为人知的辛秘语气声道:

    “孙队,你还记得周老板上半年去西南那边旅游的事吗?我听公安支队的人,周老板应该是在那边搞了点不该碰的东西回来,想赚那些明星的钱,结果被那东西反噬了,死在了自己的会所里。”

    “我刚跟着法医那边的人偷看了一眼尸体,血都被吸干了,跟僵-尸似的,真邪门。”

    孙队听见他的话,抽烟的动作停了停,垂下手中香烟的同时,烟灰末子随着轻风卷了出去。

    这让旁边正努力收腹挺胸将会所吐出来的大怪物好不容易吐出三分之一了,闻见那烟味,鼻子略有些发痒。

    好像随时能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将对面站在星巴克楼顶的昭华急坏了,蚱蜢似的在楼顶上来回蹦哒,高声阻拦他:

    “忍住……忍住啊喂!再加把劲儿!马上就要好了!你不要转移自己注意力!”

    那“河豚”只能随着她的话,用力将“蓬莱客”这根卡在自己嘴里的鱼刺吐出来。

    在他的大嘴笼罩之下,刘和孙队的故事还在进行中——

    “他碰什么东西了?还能赚那些明星的钱?”

    孙队如此问道。

    刘不知想到了什么,了个寒颤,跟自家队长凑的更近了点:

    “孙队,您不是认识一些经常来这些夜总会的人嘛,其中有个叫王总的,卖保健品的老板,都他最近包养了个叫‘夏雨’的女明星,圈里都传她原本长得太普通,整过容之后也还是家子气的网红脸,红不了。”

    孙队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下意识地掐灭了手里的烟:“你是那夏雨……?”

    “人是在自己家里找到的,死的时候那张脸都烂完了,像是被什么虫子咬过。”刘附在孙队的耳边,压低了语气,用讲恐怖故事独有的语气慢慢道来。

    不知怎么的,孙队竟然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好像已经看到了当时那恐怖的画面:

    寂静的卧室里,一道婀娜的身姿软绵绵地倒在床铺里,雪白的胳膊和大腿搭在被窝上,乌黑的长发挡了脸庞,遮出一抹欲拒还迎的气息。

    极至旁人走到近前,悄悄地拨开那缕黑发,看到的却是——

    一张稀巴烂的脸。

    画面猛然被压下,孙队忘记自己已经掐灭了烟,夹着烟放到嘴边,却怎么吸都找不到那提神的快感,喉咙动了半天,只含糊地问道:

    “后来呢?”

    刘恢复了原先的距离,见到他的动作,赶忙又从兜里摸出自己的火机,给他们孙队逆风点烟,火苗子着了好几次才重新点燃。

    听到孙队的问题,他疑惑地了句:“没有后来了,这案子因为死的人太多,还上报到了省厅。”

    完了最正经的正事,他联想到之前听的事情,又露出个男人们都懂的眼神,对自家队长继续倒八卦:

    “不过夏雨那事情传出来之后,有人王总在家里刷了一天的牙,还上医院做了检查,最近几天都没见着他出来混的人影儿。”

    “我估摸着,他是想到自己亲过那么一张虫脸,被恶心的够呛,也不知道他以后对着漂亮的女人还能不能行……”

    话到后面就有些下流了,孙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作势要起身去踢他:

    “滚滚滚,尽听的什么玩意儿。”

    刘“嘿嘿笑”一声,快步闪开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这向来爱听这些八卦事情的领导为什么突然装出一份正经的样子,但作为下属,他自认为相当能给上司留面子。

    在他走之后,那孙队再一次摁灭了手头的烟。

    这次的动作里带了几分恶狠狠的意味,还抬手使劲用袖子抹了下自己的嘴,还嫌不够似的,咒骂了一声:

    “臭娘儿们……”

    他气急败坏地从原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着刚才被赶走的那个下属:

    “刘儿,去给我拿瓶矿泉水来!”

    ……

    在孙队嚷嚷的同时,就在他的头顶上,那只巨大的河豚状上古妖怪终于将“蓬莱客”的屋顶也给吐了出来,除了玻璃建筑最外面糊了一层疑似口水的粘液之外,整栋楼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他逐渐从气鼓鼓的模样缩水变,最后边做一只长着四个脚丫的蝌蚪,看似行走的速度极慢,实则下一秒就真正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咖啡店后边的巷子里,一个原本相当斯文的声音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我靠,谁动了我的西装?缺不缺德啊,衣服也能偷?!”

    下一秒钟,对面餐厅的厨房窗开了,身材似冬瓜的滚圆厨师冒出个脑袋,和颜悦色地回了一句:

    “兄弟,大中午的遛鸟,也不怕晒伤了蛋?”

    秦稹:“……”蹲在树丛里瑟瑟发抖不敢话。

    紧接着,那道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西装从窗户那边扔了过来,伴随着一声和善的提醒:“下回再干这么影响市容的活儿,我可举报了啊。”

    秦稹光速穿好衣服,一脸悲愤地了个响指,用障眼法将自己的身形再一次隐去,决定这辈子不再踏进这条巷一步。

    咖啡店门前。

    昭华抱着双臂,手指在胳膊上来回点,等人等得有点儿不耐烦,及至他走近了正想发作,却被对方脸上可疑的红晕给转移了注意。

    “你脸红什么?”她语气有些莫名。

    秦稹深呼吸了几口气,把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决定下次再出门跟谢曜灵执行任务时,能不变身就不变身。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很快就又恢复成了平时那副禁欲的精英脸。

    只就着目前情况问了一句:“这次的案子怎么……”

    昭华脸上顿时露出些不高兴的神情,踢了下脚边的台阶,叹气一样地道:“这些世家子弟真是欺人太甚,当着老大的面就把人带走了,我们还能怎么办,让对面那会所老板当替死鬼呗。”

    秦稹跟她从前几次的死亡案件一直追查到现在,却在已经见到犯罪嫌疑人的情况下让人跑了,论憋屈心情,他绝对不下于昭华。

    然而他只是眨了下眼睛,看公G众L号YuriA很快将自己的情绪隐没下去,视线追逐着远处的阳光,轻声道:

    “有些人肆无忌惮太久,总会栽跟头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还没到”

    听见他的话,昭华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愤怒消退些许,嘴巴抿了半天,竟然难得没了平时嚣张话的气焰,反而顺着他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总会有那一天的。”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忽然又听见昭华一改口:“不过,这次的事情可憋屈死我了,回头调查报告的文件你来写。”

    秦稹:“……”

    他无奈地应了,眸子左右看了看,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部长先走了?”

    昭华如实回答:“去医院了。”

    秦稹神情里立时出现稍许的紧张和讶异:“她受伤了?之前出来的时候我都没发现,怎么回事?”

    昭华想了想当时的场景,歪了下脑袋回道:“是她的心肝受伤了。”

    秦稹:“……”

    此时的医院内。

    谢曜灵站在诊室外的走廊边,面对着窗户的方向站着,来往看病的人抬眼见到她眼睛上的一块布,都会下意识地改了改自己横冲直撞的方向。

    甚至旁边在长椅上等待的人都稍稍挪了挪,友善地给她留了个最近的座位。

    然而她对周身发生的一切并不太关心,思绪里回荡着一句意味深长的,含着笑意的话语:

    “他们都不清楚你的底细,认为你才华横溢,可我却清楚得很,谢曜灵——你在这人世间盘桓,是在找什么呢?”

    柔软的白绸下,她的眼睫毛轻轻抖了抖。

    直至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身后骤然靠近,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在来人话之前,谢曜灵先问出一句:“怎么样?”

    沈棠看着手里的各项检查报告,隔着口罩都不影响对方听清她话里的茫然情绪:“医生我要是被蝎子叮了一下,这会儿绝对不可能竖着进去。”

    谢曜灵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确实。”

    沈棠表情疑惑地抬手挠了挠脑袋,有些懵逼地回忆当时自己到底是挨了什么玩意儿的一针,毕竟刚才还不信邪地跑去洗手间里拿镜子照了照后腰,愣是丁点痕迹都没找到。

    就像她挨扎的那一下是错觉。

    但是这怎么解释她的突然晕倒?

    她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我真要去挂个精神科?”

    “不行不行,我可不想上明天八卦版面的头条。”

    谢曜灵神情不变,淡定地回道:

    “没问题的话,现在就回家?”

    沈棠收起连个贫血都没有的、再正常不过的报告,拉了拉自己的口罩,跟着谢曜灵往外走,隐约间还能听见一句声的嘀咕:

    “都女人是水做的——”

    “难道就我是不锈钢的?”

    这么顽强,蝎子都扎不破她的罗汉金身。

    谢曜灵闻言,差点没握紧手杖,让它扎在自己的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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