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金发绿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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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影一下用力,将狗的腿接好,熟练的在它腿上绑上了纱布后,就放开了它,半蹲的身子又回到了原先的状态。狗试图踢了踢腿,见能伸直了,便站了起来。只是虽然能站稳了,却仍旧没有力气,往前迈一步都晃晃悠悠的。

    它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看着应影,毛茸茸的头往应影身上靠,上上下下的摩擦着,还乖巧的叫着,来表示它的感谢。

    应影顺着摸了摸它的头,清冷的声音道,“我走了。”

    林相思想,大概也是他看见这只狗被车撞了后,跟在后面进了这间店子的吧?

    倒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爱心,而且对于动物,这么的清楚。

    林相思带着玩味的看着应影站起了身,拍拍衣摆,目光不多做停留的往门外走去。

    身后,那个年轻女人发现了他所做的事,疾步上来想要挽留他,“先生,别走,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不用了。”应影没有回头,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就不跟我道下别?”林相思随之站起了身,跟着问道。

    应影脚步没停,“和你不熟。”

    笑话!难道他和那只狗就熟悉了?好歹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她跟他,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吧?!

    林相思悄声无息间已经将自己和那只狗做了比较,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张口又道,“你就这样对你救命恩人的?”

    应影终于有了反应,停下身子,回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她。

    “姐,麻烦你先回避下了,我跟他有些私事要。”林相思转而友好的对年轻女人笑了笑,年轻女人一个心惊,又了然般的点点头,俯身抱起那条被应影救治后的狗准备进内室。

    掀开帘子的时候,年请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来微笑道,“我在里面感觉不到外面的动静,如果有客人进来的话,就麻烦姐帮我招待一下了

    她的脸上还是百合花般纯真的笑容,可那笑里却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与刚开始纯粹的友善不同,像是掺杂了些不为人知道的情感。

    林相思觉得她的话与其是让他们帮忙,不如是告诉他们,她不会听到他们的话,让他们尽管放心。

    “谢谢姐了,不会耽搁太久,我们马上就离开。”

    这里有个密闭的空间,比起在大马路旁对话的私隐性好了太多,林相思也只能提出这样的要求了,所幸年轻女人很聪慧的没有多问。

    待她走进内室,林相思看向应影,解答刚才的疑惑道,“上次我放过你,还不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好歹他要暗杀的对象是她,她有个可以让他死的机会,都放过了,这是恩将仇报,还不算有恩于他?

    应影只觉得这女人胡诌的本领很强,却还是神情冷清的看着她,接着她的话了下去,“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

    从简宛歌死前的表现来看,她似乎还不知道夭庄的主人是她。不过她一个一直在上层社会活跃的人,又怎么会屑于知道黑帮的事情?哪怕猜到她与某个黑暗势力相勾结,也不会了解这些势力的划分与排名,所以,尽管黑道大会上应影见过了她,在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清楚知道她另一个身份,按照魁主帮的规矩,也没有将额外的信息透露出去。

    魁主帮认钱不认人,死守秘密,林相思很喜欢这些不成文的条例。

    “让我去完成你帮里的一项任务,就当做……”林相思点了点下巴,定睛看着他道,“把你的命转移了。”

    应影蹙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像在沉思。

    他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按理,魁主帮是要夺走她的命的,可是却两次失手,哪怕他出动了,也没有挽回局面,这已经破了魁主帮的记录。而又遇到了委托人死亡的情况,在帮内来,这代表任务的无效,也就是终结,所以他们没有必要再派人展开行动了,钱也已经退了回去,即使没什么意义。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从前有任务失败的情况的话,出使任务的人便会自裁,只是这种情况的鲜有,让这条规矩渐渐的被人遗忘了。由于应影是帮主,熟记帮内的历史,才会知道还有这一条,所以从另一个层面上来,他的命,倒还真的是林相思的。

    可是林相思提的这个要求……把他的命转移?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林相思又来了句补充,“我也有道德操守,我只杀该死的人。”

    她才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那会脏了她的手。

    “我以前差不多就是干这行的,只不过想重温一下曾经的感觉而已,刺激,热血,好久没体验过,还真有点想念了。”林相思自觉出了自己的内心话,这也是她真实的想法。那种为了一次暗杀而详尽谋划的激情澎湃的感觉仿佛还在昨天,渗透在她的血液里,让她心里痒痒的。她接着劝服道,“何况我这相当于在你们帮里工一次,还不收取分文报酬,对你们只有利没有害。”

    应影淡淡道,“我们不需要假手于他人。”

    “魁主帮不是万能的,不是么?”林相思以诱惑的口吻缓缓道,“我这是在挽回你们帮外的信誉……”

    “不用。”应影很直接的道,“你不图钱财,因为你图的是其他,危险。”

    虽然相处不多,可是他对于面前这女人的直觉告诉他,她不会只是单纯的想要回顾过去的生活,一定还有所图谋。

    林相思失笑,这孩子,还真就这么坦直?也不知道委婉的出来么?非要这么直接做什么?

    虽然从年龄上来,她比应影要些,可是按她两世重生活着的年月加起来,一定比他长个六七年不止。

    “夭庄不是以暗杀闻名,找上来的人不会太多,我没有接触高难度任务的机会,可是魁主帮一定能够给我。”林相思拨了拨黑亮的直发,带着自信的笑,“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她就当劝个别扭的弟弟好了,也不知道应影怎么会给她这种感觉。

    应影是个认死理的人,思及他的命其实都是她的,这点要求,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颔首道,“我会给你选择,其余的没有了。”

    “有选择的权利就够了,越高难度的越好。”林相思勾了勾唇,黑漆的眼眸闪着光,“这只是我个人要求,不牵涉夭庄,所以行动时候如果要调配人手,我希望你们能配合我。”

    应影蹙眉,这好像就干涉到帮内的事务了,她一个外人,不能牵入过多。当即拒绝道,“这也是我口头上与你协议,与其他人无关。”

    “所以……”林相思眨了眨眼,“我只需要你配合我。”

    她哪需要其他人,有个魁主帮的帮主下手,不比呼帮拉众一群人更有用的多?

    应影深蓝色的眼眸清冷的如同夜色笼罩下的清潭,没表现出为难的情绪,也不觉得林相思的提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应道,“好。”

    “我要怎么联系你?”

    应影走向柜台,拿起笔在米黄色的信笺上写了一串地址,撕下来递给了她,“找我的时候,去这里。”

    林相思接过,也没细看,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发现那个地方她还不认识。神情淡然无波,她将纸折成几折,塞进了口袋,点了点头,提出道,“从我完成任务前,每周的星期三碰面。”

    这样约定好了时间,要方便的多。虽然应影给了她地址,明她一去,他就能尽快的出现,但还是可能会有突发的情况,而她并不希望会有这种状况发生,因为她讨厌空等。

    “如果你不能去的话,可以通知我一声。”林相思走过去,拿起黑色的中性笔在信笺上写下了一串数字,递给了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事可以联系我。”

    她没有问应影更为快捷的联系方式,比如手机号码,或者是家庭住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权,她会尊重,不会过多干涉,就好像,她也不可能留下最好联络上的夭庄的地址。

    应影看也没看,直接将纸塞进了裤袋,“我走了。”

    告别了么?

    林相思挥了挥手,而应影转过了身,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句话只是个形式,他不在乎回复,林相思了解他性格,也不注重这些。她转过身,重新看向店内的摆置,窝里笼里的动物们都睁着一双眼好奇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刚才他们的话它们听懂了多少,不然会是惊慌的吧?

    身后的门轻轻带上,勾起的风引动了静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铃铛声。应影已经离开了。

    不多时,年轻女人从内间出来,还是亲近和善的笑容,“欢迎光临……”她环顾一圈,面上有些讶异,“哎呀,怎么那位先生已经走了吗?”

    “他有急事,先走了。”林相思面色凝重的应和道,“刚才我家里也来了急事,我也要马上离开了。”

    “那还是赶紧回去把事情给处理了吧。”女子神情一收,催促道,“别耽搁太久,时间不等人。”

    林相思看出她的眼里是真诚的希望她不会延误了时间,仔细看还有着一点对前尘往事的怅惘,或许是遭遇过类似的事件。

    她身上的气质太过安然,像是经过岁月的沉淀洗涤后才陶冶出的不惹尘埃,给人一种很想亲近的感觉。

    而她的眼有着对世事的洞悉,嘴角带着的微笑没有半分作伪,现在能遇到的这样的人,真是屈指可数。

    “今日叨扰了,谢谢姐为我们提供的帮助,我们会记在心里的。”林相思道别,“再见。”

    虽然她很喜欢这个女人,但是,以后还是不要来乱她平静的生活了,因为跟她沾边的人,生活一定不会这么平稳,而安逸的生活才是面前这女人想要的。

    她身上有着故事,那是她的事,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谁没有一点故事呢?

    “不麻烦。”年轻女人摇着怀中土黄色狗健全的腿,“快,跟姐姐再见,还要谢谢他们今天的帮忙。”

    狗汪汪叫了两声,林相思会心的笑了笑,准备出门。

    可是她才走到门边,又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只及腰高的男孩抱着一只灰色的兔子,走到了店门口,拉开了玻璃门

    “姐姐,我来给乖乖看病,它生病了。”

    男孩把怀里的灰兔捧出来,举到年轻女人的面前,童稚的声音,出的话软绵绵的,只让人觉得疼惜。

    “来,让姐姐看看。”年轻女人心翼翼的接过兔子,抱在怀里,带着疼惜的目光检查着怀里的灰兔,手轻柔的在它身上安抚的摸着,不一会儿抬头道,“它可能是发烧了,我再去给它做个全面的检查,你在那边的沙发上等等好吗?”

    “好的。”男孩点点头,糯糯的答道。待年轻女人抱着兔子又进了内间,这才扭头,抬眸看向一旁的林相思,歪着头,眨着一双墨绿色的眸子道,“姐姐,我又遇到你了。”

    “很久不见。”林相思也歪了歪头,笑了笑,领着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开口询问道,“你是自个出来的吗?”

    “乖乖不舒服,我带它出来检查,走了好久,才找到这一家店。”男孩乖巧的答道。

    林相思却蹙了蹙眉,她对上次的事件还记忆犹新,普通家里的男生不可能会出现在陆维辰的婚礼现场,他是哪家的孩?住在哪里?一般的大户家庭,又会这样放任他单独行动的吗?

    她没有把他当成一般的男孩,豪门里的人都会比其他的人早熟,更何况普通的男生会在看到毒酒后,那么镇定的让自己饲养着的仓鼠上去做实验的?

    林相思故作惊讶道,“你一个孩子出来多不安全,待会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男生摇了摇头,“妈妈,家里的地址不能告诉其他人,会有怪叔叔。”

    林相思眉头跳了跳……怪叔叔,好歹也是怪姐姐嘛!

    “姐姐看着像坏人吗?”

    男孩定睛看了她半晌,重重点头,清脆答道,“像!”

    林相思受挫了……

    男孩一头金发极为耀眼,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瞳也非比常人,只是嘴角没有笑容,眼里也是空洞洞的。他又道,“姐姐还欠我一只白。”

    想起那只喝了毒酒后死掉的仓鼠,也算是“英勇就义”了,只是被自己的主人间接害死,哪怕是在意料之外的帮了她,如果真正要怪的话,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可是听到男孩这样问,林相思来了兴趣,问道,“那你想要姐姐怎么做呢?”

    男孩却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道,“失去的东西回不来了。”

    “然后?”

    “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替代。”

    “所以?”

    男孩摇了摇头,“你赔不了我的白。”

    就是,不论怎样,她都欠他么?

    林相思笑了笑,一腿搭在另一腿上,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黑漆的眸子慵懒的看着男孩,慢腾腾道,“失去的东西是回不来,现在抓在手里的还在继续。”

    男孩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消化她方才所的话。

    而这时一双素净的手掀开了帘子,年轻女人正好抱着灰兔从内间出来,喜洋洋的道,“我检查过了,兔子没有大碍,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已经过了针,只要这段日子注意点,不要让它乱吃东西就可以了。”

    “谢谢姐姐。”男孩坐在沙发上,张开双手接过了年轻女人递过来的灰兔,抚了抚它的头。灰兔黑色的眼珠比之先前有了些神采,滴溜溜的转了几圈。

    他站起了身,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看也没看就伸了过去,“姐姐,给你。”

    年轻女人忙推开他的手,“这太多了。”

    “乖乖和我们一样,看病是要花钱的,我看医院里的人生病交钱,都是给这么多的。”男孩细声细气的着,“姐姐不要看我年纪,就不要我的钱。”

    年轻女人失笑,觉得面前的男孩甚是乖巧,不由的伸手想揉揉他金色的头发,被他下意识的躲过。手僵在了半空,又不着痕迹的带着笑意搁在他胸前灰兔的头上,“乖乖比较,所以和那些人不同,用的药要少些,钱也就不多了。”

    “哦。”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了看手上的一大把钞票,又从中抽出了三张,眨着清凉的眸子,“那就这么多吧。”

    “这还是……”

    年轻女人想要拒绝,林相思却从男孩的手中抽出了钞票,一把按在年轻女人晃动的手里,“你也别再客套了,差不多也就是这个价。”

    年轻女人无奈,还是收下了。

    “好了,那我也走了。”待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也没她什么事,她应该要离开了。

    年轻女人又向她道了一次别,林相思从头至尾都没有问她姓甚名谁,如何称呼,就这样离开了。有些人不需要知道姓名,因为是生命中的过客,记得其中的美好就足够了。

    男孩抱着灰兔尾随着林相思离开,他出了门,自然的就往右边走去,林相思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天,比如,“你怀里的兔子多大了?”“你怎么想把它取名叫乖乖的?”“你还养过什么啊?”……

    诸如此类,男孩有时候回答,有时候选择沉默,或者是也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直到后来,林相思问道,“弟弟,我应该叫你什么?”

    男孩这才停住脚步,抬眸看向她,怀里的灰兔也抬起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瞅着她,一人一兔探究的目光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可还是收敛了神色。而男孩眼睛眨也不眨,童稚的嗓音问道,“姐姐,你是在套我的话么?”

    “怎么能这样?”林相思肃然道,“我是在关心你。”

    男孩软软糯糯道,“你可以叫我洛。”

    “洛。”林相思念了声,自我介绍道,“你可以叫我思姐姐。”

    “不要。”洛摇头,“这个不好听。”

    “我叫相思。”林相思没有姓,可是她想,男孩应该也是知道的。反正只是一个称谓,也不在乎什么。“随便你叫吧。”

    “相思相思。”洛念了两遍,迈开腿又朝前走去,口中念念有词。林相思跟在后面,便见他又转身带着茅塞顿开的喜意道,“我想起来了,我学过一句诗,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他摇头晃脑,这句诗的有些蹩脚,显然不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一头金色的头发随着晃动,上下蹦跶,在阳光下无比的扎眼,引来了大批的目光。

    这种粉妆玉砌的娃娃容易引发人的母性情怀,虽然林相思看着,更多的是想探知他的来处。

    “背的真好。”

    林相思随口夸赞道,而这时,洛又停住,望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随着等待的时间一秒秒的过去,他转过头来,碧绿色的眼瞳对着林相思的眼眸,认真的道,“姐姐,就到这里吧,不用跟着我了,我不会让你知道我家住在哪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