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的时候，愉悦并非永恒，但同样，痛苦也并非永恒的。

    悦兮低低地叹息一声，“我如今生怕见到痛哭流涕的嫔妃们，我不知应该如何劝慰他们，我甚至都无法劝慰我自己。那是他们的夫君，更是我的兄长，是从与我一同长大的兄长啊！”

    再也支撑不住，悦兮一改方才的冷厉威严神色，眼中流下滚烫的泪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身在敌营，生死未卜，韩晨素来狡猾多变，我不知皇兄的安全能保障到几时。若我去了，是否真的能换回皇兄？”

    “公主不可！您是一国长公主，怎可只身前去，韩晨素来出尔反尔，公主又怎知他不是假意如此？到时朝政如何？太后如何？皇上显然也是不愿您去的，否则又哪里会留下那道口谕！”连姑姑疾言厉色，立马劝阻。

    悦兮不为所动，轻声道：“永宁五年了，太子也已经四岁了。该是渐通人事的时候了。我会让他成为皇上，皇兄便是太上皇，待朝局渐渐安定，我便起身，前去韩川六部换回皇兄。到时，姨母可以辅政，这个国家不需要我也一样能够照常。”

    “公主！？”

    “嬷嬷，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韩晨的心思我并非不知，他既要我做韩川的王妃，我担个虚名又何妨，最要紧的是迎回皇兄。皇兄与我从一起长大，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护着我。我打碎了花瓶，他主动去认错领罚；我被先生罚抄书，他便来替我抄；为了我与姨母的安危，他主动去边疆戍守数年。我替他辅政，几乎功高盖主，权倾朝野，随时可推翻朝局，他都从来不曾对我生过一丝一毫的疑心。嬷嬷，他不仅是永安的皇帝，更是我的兄长。我愿意舍下我自己，换回他的平安。”

    连姑姑轻拍着悦兮的背，“老奴懂了，公主是为了自己的心去换的。你素来执拗，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更改，嬷嬷会陪着你的，公主，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后宫。后宫与前朝密切相连，后宫若是因为种种事情而乱了，那公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朝堂，也会乱的。”

    “姨母也不知怎样了，更不知皇嫂和湘妃是何等样心情。如此事端，只怕她们受不住啊。”

    “受不住也得受得住！”连姑姑斩钉截铁，“她们是皇室中人，天家贵胄，承受的东西自然也比旁人要多，公主放心吧，定会好起来的。”

    悦兮站起身来，拢上披风，厚重的衣物却也抵不过内心的寒冷，“走吧，嬷嬷，备上轿撵，进宫！”

    悦兮自然是先去了慈宁宫中。

    慈宁宫一切井井有条，器物摆件光洁如新，外间松柏亭亭，内里透着浓重的檀香气，让人闻之心醉，更是安心。

    方太后正跪在地上冲着佛堂念念有词，中握着那串光华璀璨的佛珠，经过数年的打磨，已是光亮圆润中透着无比的璀璨。

    悦兮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方太后似乎真的老了许多，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兮儿。”悦兮还未等张口，便听见方太后的轻声呼唤，嗓音嘶哑得有气无力。悦兮便知，这数年的勾心斗角生涯并未摧垮方太后钢铁一般的心志，但失去儿子的痛楚却足以摧垮一位母亲。

    悦兮心中一痛，赶忙上前扶起有些轻颤的方太后，眼中一酸，“姨母保重啊。”

    方太后轻轻一笑，“哀家无妨。哀家知道你累了，方才朝堂上的事情哀家都听了，苦了你了，兮儿。”

    悦兮郑重一跪，“噗通”一声，“姨母放心，悦兮定会救出皇兄的，朝堂不会乱，后宫也不会乱，永安王朝的基业永远不会倒下！还请姨母保重，您安康顺遂，皇兄即使远在韩川也能安心啊。”

    方太后一把扶起悦兮，有了些许的皱纹的眼角无声地落下了几滴眼泪，“好孩子，好孩子。有你，哀家放心。你打算如何？朝堂短暂地被你镇压下来了，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帮文臣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兮儿，你是女子，若是强行把控朝政，只怕无一日安生。”

    “若是有人胆敢趁着此时兴风作浪，悦兮一定要了他的命！所以我想让太子称帝，皇兄成为太上皇，若是他日悦兮迎回皇兄，皇兄再继位也并无不可。太子不过四岁，称帝后，也依然是悦兮辅政。姨母，看这个，”悦兮伸递上一封书信，“这是周溪周大人给我传回来的皇兄的口谕，如此做，到底也不算辜负了皇兄的愿望。”

    方太后结果书信，略微看了几眼，“哀家知道了，你皇兄或许就没打算活着回来，所以才了这样的口谕，去做吧，哀家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姨母放心，悦兮定会迎回皇兄的！”

    “去看看皇后吧，她刚刚生产完，猛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呢，只怕是伤身啊。”方太后略微有些担忧。

    悦兮微微蹙了蹙眉，“那悦兮这便去看看。姨母也要保重身子。”

    即使这世事再颠沛，也绝不能放弃。

    悦兮并未先去昭阳殿，而是先去了咸乐宫。咸乐宫中静悄悄的，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常的样子。

    只是，悦兮却悄然看见了湘妃红肿的双眼和未干的泪痕。

    “你哭了？”悦兮轻轻走上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迎回皇兄的，他是你的夫君，更是我的兄长。走吧，陪我一同去看看皇后娘娘吧，不知她又哭成了什么样子呢。”

    湘妃抬起头，有些赧然，“让公主见笑了，只是蓦然听这样的消息，一时没有忍住罢了。我瞧着公主永远如此冷静坚强的模样，倒真是让我佩服。”

    悦兮哑然失笑，“这是施了脂粉遮住的红肿，只是我若是此时便乱了方寸，不知又会怎样的。放心吧，万事有我呢，我定会妥善地解决好所有，绝不让旁人有了可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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