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了却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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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礼过继之事已是势在必行,难不成嫂嫂真想让我大哥无后可继?”

    “姑母言重了,爹爹尚在病中未必不能好转,怎么就成了您口里的无后可继?”陆宁雪想也不想的反驳,她命清荷去拦着娘亲,这会儿娘亲来了前院,却未见清荷的影子,她心中不安的情绪越散越大,言语难免不善。

    陆茹正寻着了会,冷嗤一声故意嘲讽:“年纪伶牙俐齿,嫂嫂当真是教女有方。”

    “雪儿,不可对长辈无礼。”

    被徐氏训斥,陆宁雪虽心中不甘,却也知晓在这个时候,绝不能与娘亲生了口角,让陆茹有可乘,便委婉的回了声:“爹爹与雪儿父女连心,如今至亲久卧病榻,姑母那番话,岂不是拿刀戳雪儿的心?”

    “陆家正是缺主心骨的时候,现在将云礼过继过来,才能断了旁人的心思。”

    陆茹越发气急败坏,陆宁雪费尽心围追堵截:“长房的名头由二房嫡子来撑,如何能名正言顺?爹爹醒来知晓又该如何自处?”

    “血浓于水,都是自家人,你这时候这番话什么居心!”

    眼见陆茹拍了桌子猛的起身,徐氏忙上前去拦:“姑子,对个孩子大呼叫,未免不过去了。”

    “那嫂嫂来,现下情况该如何应对?”

    陆茹没好气的嗤了声,却听徐氏几不可闻的叹了叹,随后道:“就依你的办,寻个良辰吉日将云礼过继过来吧!”

    一瞬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形,陆宁雪整个人如遭电击,下意识想要阻拦:“娘,你”

    可惜她的话还没完,陆茹忙不迭的出言打断:“嫂嫂能想得通就好,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祖先灵位前,将事情办妥帖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徐氏闻言默了片刻,思量过后还是摇了摇头:“过继不是事,今日二叔一家都不在场,还有很多东西未准备,不妨就定在三日后。”

    这回陆茹没有再多言,生怕再被陆宁雪拦下来,匆匆扔下一句:“既然嫂嫂如此,那便就这么定了吧!”

    看着陆茹拉着陆云礼脚步急促的离开,陆宁雪心中无尽的绝望,铺天盖地的朝她淹过来,前世的一幕幕再度浮现眼前,却还强忍着不愿让徐氏发现端倪,当先开腔:“女儿想念爹爹,我去看看爹爹。”

    转身还未迈开步子,身后徐氏苦口婆心的劝慰传来:“孩子啊,咱们到底都是一家人,你姑母的不无道理,血浓于水,左右她们不至于断了咱们一家的活路。”

    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来,陆宁雪狠狠的蜷起掌,差一点将要的话脱口而出,所谓的亲人岂止是断了她们的活路,根本就是在赶尽杀绝!

    前世在娘亲过世的时候,陆茹才冷笑着起缘由,这些狼心狗肺的,竟以为爹爹是背着她们兄妹私藏银两,才会顺利娶了京城来的大户姐,还那么迅速的发迹。

    尤其在爹爹和娘亲成亲之后,陆茹见娘亲的嫁妆精致,时不时的便要来一趟,美其名曰是借回去充充场面,实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还。

    久而久之娘亲自然不肯再借,竟让此等心思歹毒的人生了怨念,得势之后几乎将长房的东西尽数霸占,不仅逼死了娘亲,甚至连茉儿一个女娃都不放过,留着她不过也是未免生出闲言碎语。

    “娘亲此番让我和茉儿何去何从!”

    若是长房被这个过继的陆云礼得了势,那她们两个嫡女的身份便尴尬起来,岂不成了笑话?

    但徐氏却不以为然:“有娘亲护着,谁也动不得你们分毫。”

    闻言陆宁雪绝望的敛眸,她以为重活一世就能改变结局,如今看来当真痴人梦,一切竟如前世般分毫不差!

    没有再话,她抬脚朝着青岚轩走去,虽与她的凌伊阁不过一墙之隔,但她竟觉着远了千里万里,脚步沉的仿佛坠着山河川海,每挪一步都要用尽气力。

    当看见爹爹陆川的那一刻,陆宁雪的泪再忍不住,决堤般倾泻而出。

    “您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您的雪儿啊!”陆宁雪哭喊着,哭声悲拗的令人动容,可惜榻上的人神色未动,丝毫不觉。

    陆宁雪眼泪流的更急,口中魔怔了一般的呢喃着:“怎么办啊爹爹,我还是没护住长房,没有护住娘亲和您!”

    她没有娘亲那般的好心思,天真的相信陆茹血浓于水的鬼话,那个蛇蝎恶妇早就恨毒了她们长房,岂会由得她们还有起死回生的会?

    越是这样想,陆宁雪的心里就越慌,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掌紧紧蜷着陆川的衣袖,神色迷茫的如个找不到归路的孩童。

    “本公子早就提醒过你,这就是大言不惭要保护的至亲?”

    嘲讽的语气在一片呜咽声中,显得格外突兀,陆宁雪依旧在哭,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傅赢气极,上前一把将陆宁雪拉起来,见她脚下踉跄忙扶着她稳住身形,随后才恨铁不成钢的斥了声:“不过是个过继的子,竟将你吓成了这个样子,丢人现眼的很。”

    他口中这样着,但目光却隐约透着怜惜,仿佛透过这张明艳的脸,看见了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

    傅赢眼眸微暗,想起了无能为力的那个冬天,又觉气,又觉嘲讽。

    “放开!”陆宁雪歇斯底里的大喊,两一起推拒着傅赢,想让他远离自己。

    傅赢一紧,非但未松开,反抓的更紧,面上嘲讽之意更显,他失望地道:“区区一个过继的子,就让你忘了自己的大言不惭。如你这般,还痴心妄想的要保护至亲?不若寻个僻静之处,自我了断算了!”

    这话的甚为严重,陆宁雪眼神迷茫一瞬,无意识摇头。她想改变,她想从陆云礼开始改变的。可是不行,一如前世所生事端分毫不差。

    甫一抬头,傅赢那失望眼神就如一根针扎进陆宁雪心头,迷茫的眼神倏忽清醒过来。

    “我呕”情绪大起大落,竟使得陆宁雪忽地呕出血来。

    一股难以忍受的,且又熟悉的钻心疼痛袭来,让陆宁雪突兀忆起前世试药光景。宛若重叠,重活一世就如虚假的梦境,记忆变得混乱,不知孰真孰假。

    陆宁雪身体软倒,却在傅赢拽着她胳膊的情况下,一半倒在地上,一半悬空。

    水中月毒发了!

    “呕——”复又呕出一口血,陆宁雪用力,两攀住傅赢,便如那落了水的人,抓到救命的草一般,“我”

    陆宁雪白着脸想要走,然钻心的疼能打断所有的智,出了口的话转瞬就忘了要的是何内容。

    好疼!

    水中月最为难缠之处,便是绵延不绝的疼痛,抓心挠肺之处,几欲使人崩溃。

    陆宁雪松了,无力地滑倒在地,额间冷汗浸出,恍惚听到那陆御医的声音,连身处之地都换了。

    “再有三日便可试药,此次之药应有”

    应有,应有什么?

    陆宁雪蜷缩起身体,呼痛声自口中溢出,心神又忽而因几声呼唤清醒。

    “雪儿,雪儿”

    没有陆御医,她尚在青岚轩之中,耳边响的,是徐氏的呼唤。

    “公子,带我走!”

    陆宁雪一急,竟无端生出大力气来,爬起攀于傅赢臂处,指尖掐入肉中,眉眼里是哀求。

    试药一事不能让娘亲知晓,她会担忧!

    “唉。”

    傅赢叹息一声,终是软了心,打横抱起陆宁雪,自窗边跳出。余光瞥见徐氏满面愁容步入,傅赢嘴角勾起抹嘲讽弧度,抱着陆宁雪头也不回离去。

    这可真是位好母亲!

    脚尖轻点,带了个人也分毫未阻碍到傅赢,他避开陆府的下人,灵活的从屋顶跃过,转眼便回到凌伊阁。

    “出去!”陆宁雪被放置于榻上,第一句话却不是道谢,而是驱赶傅赢。

    未控制的声音引了屋外婢吃惊,姐何时回来的?忙敲了门询问。陆宁雪咬牙,强撑着使自己声音听了平缓:“无事,离远点。”

    婢虽惊疑不定,终应了是,无声离去。

    “啊!”

    确定婢离去,陆宁雪顿时控制不住,惨叫出声。

    傅赢嗤笑一声,在榻沿坐下,居高临下的注视中,隐含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光:“知晓痛楚了?试药没你想的轻松。”

    口中这般着,他指尖却轻轻拭去陆宁雪额间冷汗。

    然陆宁雪却拼力避开他的,对他的听而不闻,明明痛到极致,她却蓦然弯了嘴角。

    水中月是她前世的转折。同样,亦会成为她今生的转折。

    真实的痛楚,好过恐惧!

    傅赢面上神情一敛,指尖轻点,盯了陆宁雪看了许久,叹息道:“我这儿有缓解毒发之痛的药,你可需要?”

    眼神恍惚,又恍若再见记忆中人,傅赢心软了一次,再一次。

    “不、需、要!”

    陆宁雪呵呵笑着,她不需缓解疼痛。越痛,她的神智就越清晰:“请公子,让开!”

    傅赢神色微动,竟顺着陆宁雪的话做了。

    不知过了多久,傅赢心头蓦然涌出一股火气:“这般疼痛,你确信还要坚持?”

    陆宁雪咬唇,并未回答此言。

    “我的药,可让你不用疼到如此地步,句软话我便给你,不好么?”

    “不好。”陆宁雪自齿缝里挤出二字,静下的心神,仿佛将所有的疼痛都压了下去。然脸上的冷汗却一直未消,甚至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傅赢看了越发来火,偏拿如此的陆宁雪无法,总不能应塞入她嘴里。

    “你便疼着吧。”扔下话,傅赢转身便从窗边离去。

    听到窗关的声音,陆宁雪忽地松下气来。

    约有一个时辰,疼痛逐渐减去,陆宁雪撑着疲软身躯坐起,一身衣衫被冷汗湿透,凉了后粘于身体,格外不适。

    她一步一步走到门边,开了门如此道:“来人,备热水。”

    婢们瞬时忙碌起来,眨眼的功夫便将要的热水备好。

    陆宁雪将身体放入水中,温热使其全身放松。舒适感让她闭眼,疲惫睡意涌来,竟在沐浴时睡着了。

    清荷与清竹换了眼神,心的放轻了动作。

    “姐,姐,夫人来了。”

    睡得正熟时,陆宁雪忽地听见夫人二字,忙睁了眼,才发现自己还在水中,下意识问了句怎么回事。

    话刚出口,陆宁雪在自己额头一拍:“清竹,更衣。”

    “是,姐。”清竹等在一旁,听闻此言转身便拿了衣裳。

    换了身新的衣裳,陆宁雪匆忙走出房间,徐氏正满面愁容地站在院中,听见脚步声,欲言又止地转身。

    陆宁雪顿了一步,疑惑的问:“娘亲怎在院中?为何不进屋坐?”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看这院里的东西,雪儿,你是不是在怪为娘?”

    徐氏突然的话让陆宁雪指一蜷,思及在青岚轩中爹爹床边的绝望,陆宁雪沉默以对。

    徐氏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叹息道:“雪儿,莫要把人心想的太坏。”

    可那人心,从开始便是坏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宁雪想道,但却未出,只沉默着,任徐氏无奈,却无法。

    徐氏叹了口气,把她揽入怀中,温柔的嗓音道:“好孩子,莫怕,有为娘在。”

    温暖的掌落在发顶,是徐氏在安慰她,短短的几个字,陆宁雪却蓦然觉得眼眶酸涩,她不怕,不会再怕了。

    “娘亲,无事了。”

    陆宁雪与徐氏转进屋中,清荷正与清竹带人将浴桶中的水往外舀,见二人进屋忙行礼。

    “见过夫人,姐。”

    徐氏眸中闪过惊讶:“雪儿怎的白日沐浴?”

    陆宁雪绽出微笑,故作未看到徐氏惊讶,如若平常道:“近来总觉身子黏腻,便想着沐浴一番,也好,转转心情。”

    徐氏听的心头一揪,她便知雪儿还是介意那过继一事,不由放轻了声音:“雪儿,我知你心中不快,可”话未完,她叹了口气。

    “娘亲我无事。”陆宁雪轻声安抚着徐氏,二人正着话,陡然听到一声姐姐,一团红色宛如归巢的鸟儿扑向陆宁雪。“茉儿。”陆宁雪惊喜地抱住扑来的红团子,顿时撒不开。

    “姐姐。”陆清茉奶声奶气的喊声中,带着不出的依赖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