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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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冉半夜惊醒了, 头疼。

    已经一周了,每天入睡前她都希望梦到原身, 这样就能有人和她商议下她的计划, 她那个让孙雅代替自己当白家画笔的计划,她还是想和原身, 看可行不, 可行也商量下怎么给老爷子比较委婉。

    但是快一周了,人就是不来, 她也是没办法。

    而这一周, 从回B市时的信心满满, 到现在每天都要想想可行性, 白冉也有些累。

    论起对白老爷子和白浩的把握,她肯定没有原身厉害。

    况且怎么这个身体都不是她原本的, 还是该听听原主人的建议做事情。

    开床头灯, 白冉看了眼时钟,午夜一点。

    她嗓子干,白冉去摸水杯,摸到的杯子空的, 她习惯睡前在床头放一杯水, 今天好像睡太早了, 忘了。

    坐床上茫然神游一阵,白冉穿着睡衣,怕冷,又裹了件睡袍扎好腰带, 下楼去。

    厨房在一楼。

    眼睛适应黑暗,白冉没开灯,这别墅晚上会有感应的壁灯,灯光不强,但是恰恰方便晚上走路,尤其这种半晕不醒的状态。

    走到一楼白冉觉得哪里没对,仍旧进厨房找水,倒了一杯果汁给自己,白冉那混沌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感觉到哪里没对了,鼻息间有烟味,有很重的烟味,她似乎看到,一楼有扇门内有光?

    这么半夜,还有谁在?张阿姨?不可能,她一向作息好。

    林?应该也不会,她最近学设计头都要秃了,这么晚还敢不睡?

    那就只剩下……顾西祠。

    确实也很符合他工作狂的人设。

    白冉想也没想,端着杯子睡眼惺忪准备去看一眼,还没走近,听到咔哒的声音。

    然后什么被揉成一团丢了下来。

    嗯?

    白冉糊涂,轻声走到半掩的门口,这间屋子还很大,周围摆了很多东西,零零散散白冉望了一眼,有油画和素描用的模具,应该是画室。

    中间铺了一张地毯,顾西祠背对着她,只一眼,白冉便清醒了,也不敢出声了。

    背对着她,顾西祠的手颤抖的很厉害,从她的角度看,立刻能感觉到这颤抖不正常。

    素白的纸正对着白冉,落在纸上的线条更直观,几乎是强行的,再被拉直。

    但是因着颤抖,细节处总是有些脱框的不自然弯曲。

    顾西祠画的很慢,也很吃力,笔尖落在纸上时还会好些,可是一提起来,他的右手立即就会出现不正常的颤抖,他似乎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他只是将右手放在身侧,等着那阵子不正常过去、平复,再继续抬手下一笔。

    这情景和那天,顾西祠在她脸上画画,完全是两码事。

    那天顾西祠画的慢,落笔快,起笔慢,她想,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的一个流程。

    他起笔时,可能不是在思考要落到哪一笔,而是在,给手休息的时间?

    啪——

    因为顾西祠的大力,笔尖再次于画板上断裂,手一旦歪斜,这一笔迅速不受控支出去,一条失误的长线骤现,瞬间张牙舞爪的横亘贯穿在整张设计稿上。

    又是同样的结局收场。

    顾西祠深深看着画稿,这一笔像是在嘲笑他一样,他皱眉。

    咔哒,笔尖断裂的铅笔被甩到一旁的地板上,白冉目光跟着看过去,零零散散的,地上已经积了数十只铅笔,无一例外的,都是笔尖断裂被抛弃的。

    顾西祠将画稿扯下来,揉成一团,往后一抛,看也不看,颤抖着手,换上新的画纸。

    再拿上新的一只笔,看一眼笔架,顾西祠后知后觉,这也是他今晚削好的最后一只铅笔了,要是再毁了,要重新削了。

    白冉在外面放下杯子,轻手走回门口捡拾纸团,顾西祠很认真也很专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她,白冉展开一张,刚才顾西祠的身体挡着,她没看全,此刻开来才发现,是衣服的设计稿。

    废了的设计稿。

    开第二张,第三张,无一例外的,都是这样毁掉的。

    画面上有很明显的一笔断裂,然后重重的一笔歪斜在画稿不同地方出现,废了画稿。

    顾西祠的问题,比她想的更严重。

    她以为只是,是手对笔掌握得不太好,还能进行设计……

    现在看来,她想的又太乐观了。

    啪——

    最后一只铅笔断裂,顾西祠咬牙低吼一声,犹如斗败的困兽。

    脱手将笔近乎摔的甩开,画稿也揉团扔了,这一扔纸团不偏不倚正好在了白冉的身上,她惊了惊,下意识快速接住,前方的顾西祠仍无知无觉。

    没有停息,顾西祠伸手去拿美工刀和铅笔,白冉眼睛瞪大一瞬。

    顾西祠右手还没恢复,他耐心被磨掉了,任由右手震颤,不耐烦正要下刀削笔,一只手凭空出现,急急按住他拿美工刀的那只,五指葱白纤长。

    顾西祠愣了愣,一个女声带些沙哑道:“你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顾西祠抬目。

    ……白冉。

    四目相对,顾西祠不话,满头都是细碎的冷汗,眼底沉沉,没有一丝生机。

    这一眼对视让人窒息。

    白冉稳住心神,轻轻从他手里抽出美工刀,顾西祠没抗拒。

    右手还在发颤,白冉出现的太突然,顾西祠遮掩不及,也就只得任由它以最真实的状态,呈现在白冉面前。

    抽走刀,白冉紧接着温柔的握住他右手,温热的皮肤接触带来一丝清凉,顾西祠像是心头被什么烫了一下,堵着,憋闷得难受。

    白冉抽出铅笔来,将顾西祠手放在他盘坐的膝盖上。

    “我还想画。”

    顾西祠道,冷冰冰的,听不出个情绪。

    白冉看他一眼,这一眼有些生怯,有些不安,就在顾西祠以为她会劝些什么的时候。

    白冉开口:“那我帮你削吧。”

    顾西祠声音冷硬:“你削不出我习惯用的笔头。”

    这话就有点赶人了。

    是,每个会画画的人久了,削笔也是一把好手,个人习惯的笔头,是别人没有办法的。顾西祠的对,白冉削不出顾西祠原有的笔头。

    被这样,白冉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好脾气笑道:

    “那你将就用一下呗,我把大概形状削出来,度你自己调整好吧。”

    顾西祠又不话了,白冉镇定,拿着削笔刀,将顾西祠旁边摆的削笔屑的盒子拿过来,动作果决,一刀刀帮顾西祠削起笔来。

    对坐良久,顾西祠问:“你怎么不睡?”

    “睡了的,醒了,下来喝口水,然后……”

    然后就撞见了。

    “哦。”顾西祠垂目。

    一室寂静,气氛很古怪也很压抑。

    白冉削好一根笔,也不给顾西祠,起身,去将他扔掉的铅笔一一捡拾起来,握成一把拿到眼前,运刀特别有耐心,顾西祠不阻拦她就按着想法做,把坏掉的都再削一次。

    白冉削了一半,无意中再抬眼,顾西祠的右手还是在微微颤抖,手指尖有些不好察觉的微动,乍一眼没什么,看久了就能看出来了。

    “你手用太久了。”白冉起身道,“你等下。”

    白冉放下笔,匆匆走了出去。

    顾西祠紧绷的神色在女人消失之后,终于有了松懈,他深深皱眉头,不言不语。

    须臾,用左手捂住眼睛,彻底盖住自己的情绪。

    不多时白冉回来,端了一盆水来,水里浸着一条毛巾,在顾西祠面前给拧干,将他右手手腕的关节处裹住,热水的温度迅速渗透到皮肤下,让关节都舒展开来。

    顾西祠看着她做这一切,哂笑道:“发抖是手本身的问题。”

    也不知道他是笑白冉白费功夫,还是笑话自己。

    骤然想到了在公园顾西祠戏称的“废手”,白冉见着这笑就极不舒服。

    “那就舒缓下呗,你手又不是你员工,让加班就乖乖加班还不让带情绪的。”

    顾西祠垂目,眼睫颤动,声线粗粝:“我没画多久。”

    白冉乐观:“那就慢慢来啊,有些事情,急不来的对吧?”

    女人对他笑,言语豁达通透。

    顾西祠目光深深落在白冉脸上,不辨深浅,等白冉也察觉到这视线停留太久不自然时,顾西祠仍是没挪开。

    白冉眼神微动,手上的帕子凉了,她低头将帕子浸热水里,又烫了烫,拧干水,再次覆在顾西祠的右手上,她隔着毛巾,握着顾西祠的右手腕。

    她看着淡定,其实心跳的特别快,心里也是堵的,不上来的难受。

    莫名的,她就觉得要是顾西祠能画画,肯定是一个特别好的设计师,别的不,就冲着他做事的专注劲儿,肯定不会差。

    顾西祠沉声:“你刚笑的很好看。”

    白冉面上大大咧咧:“那再给少爷你笑一个?”

    “不用。”

    被裹覆的手渐渐稳定,白冉拆开毛巾:“好些了吧?”

    “嗯。”

    热气似是泡开了经络,手看起来又如常了。

    白冉端着盆子出去放毛巾,顾西祠看着一地毯的笔,左手捏起了根她削好的,想在画纸上试试。

    而白冉回来,正撞见这一幕。

    “你左手还能画画?”白冉瞪大眼。

    “没有右手好用,但是,能画些简单的……”顾西祠放下一支笔,“削的不错。”

    冲着这句夸奖,也怕顾西祠短时间想不开,暴躁着开画,白冉愣是把所有的笔都给削好了,沉默中,过了最初的尴尬,相处中顾西祠和她渐渐又放松下来。

    白冉不知道撞见这一幕,顾西祠有没有在心里拖黑她,但就是……就是……那个情况她也不可能就看着什么都不做,就这样。

    全部削好,白冉递了一支笔给顾西祠,鼓励道:“试试吗?”

    男人用右手捏起笔,长吐口气,落了一画在新纸上,还好。

    刚才被连续断笔逼出来的浮躁也散了。

    神色又沉稳起来。

    顾西祠心中有数:“今晚设计稿应该是画不好了。”

    白冉劝慰道:“那你想试试画点其他的吗?放松的,你不是是心理问题吗,这样逼自己只会更糟,不如就画点想画的呢?”

    顾西祠不话看白冉,白冉:“我错什么了吗?”

    顾西祠摇头,伸手从自己的惯用的工作台上拿了一个画板过来,将画纸卡在画板上,轻声道:“除了衣服和景物,我画人还将就,老师除了我人画的不出精髓,没什么大毛病。”

    “画人的精髓是什么?”

    顾西祠淡淡:“情绪吧,我抓不住人的情绪,不过我反正是搞设计的,也不需要一定懂。”

    顾西祠弄好坐白冉对面,画板放在膝头,笔再度捏在手上,又像是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慢条斯理询问:“所以白姐,介意我画一幅你的素描吗?”

    白冉有些困顿了,强撑着,抱膝坐在地毯之上:“需要摆特定的姿势吗?”

    “不需要,随便动,我就参照着你五官画画就好。”

    “那你随意。”

    顾西祠不话,深看白冉几眼,那些在脑海中盘亘不去的星空、火光和舞蹈,又再次浮现,想法和灵感在叫嚣,他能够感觉到,这些元素被困在他身体里,就是找不到表达的出口。

    白冉活跃气氛:“需要我讲个段子让您放松一下吗?”

    “你还会讲段子?”

    顾西祠被白冉这一岔,落下了一笔。

    信手的一笔,看起来却是目前最得心应手的。

    “太带颜色的不会,清新的会。”

    “你讲一句,我好奇。”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

    这是段子?!

    顾西祠的第二笔差点画劈叉,还好稳住了。

    顾西祠笑容无奈:“算了,你别讲,我随便画画就是。”

    “好啊~”

    女人笑靥如花,歪着头抱膝笑,顾西祠紧张的右手,在这种熨帖的笑容下,又缓缓再度放松。

    第三笔下去,奇妙的,也是顺滑的。

    ……

    半夜三更,Linn的ins又爆了一张图。

    暌违已久的素描。

    看起来很简单,笔画都不多,但是线条流畅,没什么阻塞的地方。

    而且素描内的人物,是他手底下画的,从来没有过的鲜活。

    失眠的孙雅刷到,人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都清醒了。

    本来想给顾西祠发个微信,但是看着时间,素描是一个时前发的,又止住了。

    看了看人,毫不意外,白冉。

    啧,这个点,陪画画,三更半夜的发展是不是太迅速了?!

    能这样想其实孙雅是有根据的,以前顾西祠一旦有什么卡住,就喜欢在半夜画设计稿,因为深夜的安静,他自己灵感会更好,他现在手这个情况,肯定是半夜又在画,而最终没出设计稿,却画了一张素描?

    不管如何,总之是有进展的,这素描细看,虽然还是有几处断线,但是大体的是好的,只要能找到开始画画的办法,最后就能画设计稿。

    孙雅想了想,最后只点了个赞,也没回什么,让顾西祠自己调整。

    她不回复,底下回复的人却不少。

    【啊啊啊啊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我酸了,这是第几张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性|冷淡的Linn了!】

    【以前约你的时候好五年内专心事业不谈恋爱的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个模特还挺好看的呢,想认识啊】

    【呜呜呜呜呜我失恋了】

    沈宴那边是白天,刷到的时候,换了自己特意开的号,欠怼的回了句:

    【白冉?】

    这是他助理查出来的真人秀的模特名,别,还就是白家抱错的那个女儿,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嘛。

    这条刚发出去,Linn的ins又更新一条,就像是死了多年的人一朝诈尸,这两天顾西祠发ins的频率跟疯了一样。

    更新的是一张图,只有文字,上面写的不是英文,是中文。

    【永不陨落的星辰】

    沈宴看着愣了愣。

    他刚刷新这个功夫,底下的回复就爆炸了。

    原因无二,这张图是从画稿纸上拍的,这也是Linn的一个习惯,他的ins一向是记录自己设计稿的,也就是意味着,这是他最近要画的系列。

    沉寂两年,终于要出新图了……

    这次回复的,几乎都是设计师,大家的回复也相当的一致。

    【啊啊啊啊啊啊我男神终于要再出图了吗啊啊啊】

    【师兄你要回来了吗,是调整好了吗?】

    【天啊,呜呜呜,快画,我最爱你的设计元素了,有一种该死的优雅】

    【快来用灵感碾压我!让我感受到自己的渺!!不然我要独孤求败了】

    怎么呢……

    沈宴眉眼下压,这种密度的回复,无异于是时尚界设计师们的奔走相告、弹冠相庆了吧?

    沈宴放下手机,看向一旁的画稿。

    自己画了一半的图安静的躺在阳光下,画面显得静美又安好。

    这是他要参加Redress设计师正式赛的设计稿,Linn在这个时候复出……而众所周知Redress正要开办,所以这次,是要亲自上阵和自己比个高低了吗?

    想到此处沈宴垂目,外人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心思。

    *

    白冉第二天穿的美美的,跟着去参加老爷子寿宴。

    首饰白冉终于也看到了,看到的那一刻被顾西祠的审美给壕到了,珠白色的礼服,配的一套老水头的碧玉,是的,透绿到沁人的顶级货色。

    白冉戴着心头都在发颤。

    其实东西也不多,因为白冉年轻,不适合压一头的首饰,也就是标准的耳饰,项链和手镯而已……可就是这个手镯,白冉戴着,心翼翼,生怕给磕了哪儿。

    上辈子也是当过珠宝模特的,这种货色拍照的时候,都会跟着一排的人看顾着,生怕模特弄坏了哪儿的。

    原因无二,玉石这种珠宝,整块的,最容易碎了。

    而顾西祠眼睛不眨就是一套,白冉真是,不知道该什么好了。

    两套礼服,有一套用不上,昨天顾少爷也送她……

    然而震惊也只是开始。

    跟着顾西祠回家走流程,白冉笑成一个标准的晴天娃娃,人人看了都喜欢那种。

    开饭前,顾老爷子看着温和,了几句话,她的寿礼还没送,顾老爷子先递了一份礼物过来。

    管家一开,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白色特别正,盘的又温润,一点瑕疵都没有。

    白冉心里看哭了。

    这是什么样的一家人!壕无人性啊!!

    而老爷子手镯还没送出去,第一个反对的,竟是顾西祠的三叔。

    他站起来:“爸,这是送给长媳的礼,你怎么能拿来送外人。”

    “这么多年了你都收着,按理你也该先给大嫂才是。”

    他的大嫂,就是顾西祠的继母,阮雾岚。

    这……

    顾西祠偏不徐不疾顶道:“我母亲的遗物,有什么理由送给她?就是送了她,她拿着半夜睡得着觉吗?”

    在一桌子的目光中,白冉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  手好会有个过程,写顾家主要是写顾西祠心结,至于手第一次是怎么受伤的,下两章应该就出来了。

    晚安,本章发红包呐~爱你们~~